「怎麼回事……」
我驚呆了。
「不論如何,妹妹還是回來了,不能說不行。而且說實話,因為關係到我白吃白喝的既得利益,我的心裡也同樣想說不要回來。但是,不能對妹妹說那麼無情的話。不論怎麼著迷,讀者干涉別人家的事情都是很可笑的吧!」
「是的,我覺得也是如淺見所說。對我來說,當然不希望發生任何風波。我現在想,要是她不回來就好了。」
先生有氣無力地說完就掛了電話。這個先生,不僅固執,而且小心眼、八面玲瓏,心裡光記著別人給自己帶來的麻煩。
即使如此,不僅是作為自己家裡人的我,就連完全陌生的人都覺得她回國會帶來很多麻煩,我不禁可憐起佐和子來。這個世界上,像這樣讓人感到存在都是錯誤的人,或許意外地有很多。
這麼說來,人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古人說「我思故我在」,如果說有自我意識是人存在的條件的話,可以說嬰兒時代的我沒有存在嗎?由於交通事故喪失意識的人就可以當作物體對待、喪失了作為人的實際存在性了嗎?
的確,顯示存在感的時候並不意味著肉體的存在。只有以自己的言行對周圍施加影響,才使人認識到存在。而且,與被認識的同時,自己有必要能夠認識他人。
深刻體會到這種奇妙的認識是因為我有時感到過去自己不存在的不安。
如果說人的記憶是證明自我存在的要素之一的話,雖然是可笑的說法,可是在我的過去清楚地有「不存在的證明」。記憶中有缺漏的地方。
記憶絕不是鮮明的,是曖昧的、斷續的、模糊的、變化無常的,而且有時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東西會突然在意識中蘇醒。但是,各種記憶,即使是細微的,也有前後的聯繫或是脈絡這種所謂的人生的框架。啊,這麼說,那時是那樣的——成為回憶過去的鑰匙。
可是,我好像覺得我的記憶是以某個瞬間為分界,有某個領域連我自身都被拒絕進入。
還是小學一年級的那個夏天,在輕井澤的幾周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提起小學一年級,入學儀式、學校、老師、新朋友、郊遊、運動會……從幼年時期到少年時代的回憶中,當然有特別鮮明的記憶,可是卻完全看不到應該是很愉快的輕井澤的暑假的記憶。
和母親、兩個妹妹四個人從上野乘信越線、在橫川車站買了特產——山頂燴飯,沿著長長的傾斜的山路朝睢水山頂爬去,鑽過幾個隧道,視野突然開闊……藍天、白雲、綠樹、輕井澤新鮮的空氣……後來,突然什麼也看不見了。
從那時到新學期開始,我好像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了——我時常會這樣想,可是,這些事不能對別人說,我告訴自己不能說。
我有一次問到母親:「那個夏天的時候……」母親好像是很煩的樣子,所以就改變了話題。那之後,我就卜決心再也不提此事。
但是,把秘密埋藏在心裡不足以解除疑惑與不安。不如說它們反而偷偷地增加,稍一疏忽就從心靈的縫隙中爬出來。那時,我想起來「不存在的自己」「在」那裡。這是種無法比喻的令人討厭的感覺。
可是,這只是我個人的問題,與他人無關。雖然說自己不存在,可這是觀念的世界,如果對其他的人沒有任何關心,只要我默不作聲就不會被人發現。
但是,佐和子情況就稍微不同。她長時間離開日本,在美國有聲有色地過著自己的生活。母親甚至會期待般地擔心說「可能會抱回個藍眼睛的孩子」。至少對淺見家的人和認識佐和子的人們來說,她佔據了每個人世界的一部分。可令我吃驚的是,這件事竟然使完全陌生的、呆在另外地方的輕井澤先生和小說的讀者們感到「存在讓人很麻煩」——毫無道理地令他們不安。
這樣的話我就故意與他們作對,拋掉原先主張白吃白喝的想法,好像幾百年前就期待著妹妹回國似地慫恿家裡人。
「怎麼了,光彥?」
母親疑惑地盯著我。
「你竟然那麼歡迎佐和子回國,是不是哪裡病了?」
「哪裡呀!作為哥哥,漂亮的妹妹回來,不應該高興嗎?」
「漂亮……你從來沒有誇獎過家裡人啊!」
說這說那,母親真難對付。
「實話說,佐和子回來我沒有不高興!可是,在這個家裡共同住著兩個遲遲不結婚的人,外人看來,不能說是件好事。」
被這麼一說我無話可說。按照順序我必須首先離開家門。
「有道理。我必須趕緊獨立啊!」
「呀,我沒有那麼說。這樣的話,聽起來好像是我說光彥你出去似的!」
啊?不是嗎?
「說真的,光彥,到什麼時候都行。雖然你在學校的成績不太好,可是頭腦決不笨,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個為人善良的孩子。陽一郎是那麼優秀的人,要是沒有光彥的話,這個家就會成為很無聊的家庭,一定!」
我啞然地凝視著母親的臉。母親賜予我這麼溫情脈脈的話語,到底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死神悄悄逼近了母親?
「真討厭,不要這樣死盯盯地看人!」
母親難為情地笑著離席而去。
受了些衝擊。在這衝擊中,我感到好像是很久以前曾經這樣過。的確有些日子,不僅是母親,哥哥也是和藹地注視著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
追尋淺淡的記憶,又碰到了「自己不存在」的障礙。感覺好像站在漆黑無邊的深淵谷底。但是,確實有母親、家裡人安慰顫抖不安的我的溫馨記憶。想到這些,不得不重新思考關於親子和家族的紐帶。父親的早逝、加上妹妹的飛來橫禍(參照<后鳥羽傳說殺人事件))等等不幸,我和淺見家的人能夠堅持挺過來,一定是因為有了家族的紐帶、信賴感和互相的照顧。
我突然聯想起了財田家。三年前長女芙美子死去,這次是財田啟伍被殺。在只有雙親和兩個女兒的四口之家,竟然有兩個人死於非命。這樣被不幸與死神糾纏的家庭,到底是怎麼形成的呢?理應與家族糾結的紐帶沒有發生任何作用嗎?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財田雪子說「姐姐是憎恨父親才死的」時候的冷酷的笑容。財田的死亡還是與芙美子的死亡有著某種遙遠的聯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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