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個位子真坐對了。他暗自偷笑。不知道她會不會換條腿蹺啊?那樣說不定就看得到了。嘿嘿嘿,嘿嘿嘿嘿。
可是他的幸福並沒有維持很久。新上來的乘客正好站在他和女子中間,提的公事包擋住了女子的下半身。
啊,該死,快讓開!大叔,至少把公事包挪一挪!
那位大叔應該聽不到他內心的吶喊,但居然真的挪了位置。他不禁喜上心頭。可這份喜悅轉瞬即逝。就在被公事包擋住的一眨眼工夫里,女子不僅放下了蹺著的腿,還把手提包擱到膝上,防止別人偷窺裙底風光。他忍不住嘖了一聲。
中倉亞希美緊握著膝上的手提包把手,瞪著左斜前方身穿灰色西服的男人。此人四十六七歲光景,看起來像是公司職員,正攤著一份經濟日報在看。
就他這個德行,竟然在一流企業上班!
她早就發現坐在右斜前方愛心專座的學生假裝看漫畫雜誌,時不時偷瞄一眼自己的大腿。這種事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她一向認為,要是每次都很介意,還不如乾脆別穿迷你裙。她作風大膽,碰到這種時候反而會故意變換蹺腿的姿勢,饒有興味地觀察對方興奮的眼神。
但左斜前方的那個男人讓她難以忍耐。此人一直煞有介事地裝作看報紙,目光卻色迷迷地順著她的臉、胸、腰、腿一路偷瞄下來,而且視線掠過大腿時,移動速度明顯放慢。那種眼神完全是把她當成了意淫的對象,充滿這一年齡段的男人特有的下流惡毒。
裝的人模人樣的,真是個色老頭!那麼想看的話,就來求我啊!什麼「求你讓我看看裙內春光吧!」,「請讓我看你的內褲」,倒是說來聽聽啊!哼,會給你看才怪!
亞希美站起身,從行李網架上拿下紙袋,放在膝前。
用眼角餘光瞄到年輕女子把紙袋擱到膝前,佐藤敏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幹嗎幹嗎?怎麼忽然擱了個紙袋?啊,還瞪我。這算哪一出嘛,我可是什麼都沒做。他嗶嗶地翻著報紙,但並沒有看報道。你這個樣子,不就好像怕我偷看裙底嗎?才、才、才沒有這種事。好啦,我是有點好奇,瞄了兩眼,可也就這樣而已,這也是人之常情啊!那邊那個男的、那個男的,還有這個男的,絕對都偷看了。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只瞪我?嗶嗶嗶……嗶嗶嗶……本來嘛,你穿的裙子這麼短,別人不盯著看才怪。不對,應該說,穿這種短裙的女人根本就是暴露狂,巴不得別人來偷看。既然這樣,乾脆就大大方方地露出來嘛。那、那樣半露不露地吊什麼胃口,直接痛快分開大腿算了,反正、反正、反正你也不是原裝貨了吧。應該不可能還是處、處女,早就跟各色各樣的男人搞過了吧。看你那身體,那胸脯、那腰肢、那屁股,肯定成天在男人堆里鬼混。現在的小姑娘都這樣,隨隨便便就跟男人上床。可惡!我們年輕的時候就沒這麼好命,現在的小子真舒服,那樣的女人一下子就搞到手了。可惡!可惡!我也想有這種機會啊,真想玩玩年輕的肉體……嗶嗶嗶……嗶嗶嗶……
這大叔簡直煩死了!看到旁邊的中年人不停滴翻經濟日報,山本達三老大不耐煩。失業的他跑去賭自行車賽,結果輸了個精光。這種時候看到公司職員閱讀經濟日報,無異於在刺激他的神經。
你這傢伙分明是故意的,純粹就是想賣弄自己是精明能幹的白領,我一眼就看透了!在你們這些混賬看來,我們這種人就是十足的窩囊廢吧!
山本達三從褲子后口袋裡摸出一份報紙。那是他上電車之前,從垃圾箱里撿來的體育日報。為了諷刺旁邊那人,他刻意也把報紙翻得嗶嗶作響,然後看起娛樂版新聞。
看到旁邊工人摸樣的男人翻開體育日報,葛西幸子不禁皺起眉頭。男人看的版面登著少女的彩色裸照,好像是一篇介紹色情行業的新聞。照片里的少女揉著胸部,擺出銷魂的表情。
下流胚!葛西幸子移開視線,綳著臉扶了扶眼鏡。就因為社會對這種男人太過縱容,女性的低位才會一直得不到提高,辦公室里的性騷擾也絲毫沒有減少。到了年底,照樣會有合作客戶送來裸女寫真掛歷,也照樣有愚蠢的男同事看的津津有味。公司給這幫笨蛋支付高薪,對我們卻小氣得要命。明明我的工作能力比他們強得多,只因我是女人,待遇就天差地遠。說起來,我們那個飯桶科長今天又跟我提起結婚的事,拐彎抹角地暗示我嫁不出去,還說什麼「是不是到了三十六七歲就不再嚮往結婚了啊」。這口氣,太瞧不起人了!嚮往結婚?真無聊!結婚只會影響工作。
電車再度靠站,又上來一撥乘客。看到在自己面前站定的這位,葛西幸子頓覺喪氣。這位乘客穿著孕婦裝。
現在怎麼會有孕婦上車?稍微動下腦子不就能知道這個時候有多擠嗎?難道你不知道這會給大家添麻煩?哦,我明白了。你每天呆在家裡優哉游哉地當主婦,所以這麼缺少社會常識。完全依靠男人過日子,最後就會變成這樣。哎,討厭!
葛西幸子站起身,向孕婦露出微笑:「你坐這兒吧!」
「啊呀,那怎麼好意思。我站一下不要緊的。」孕婦微微搖手。
「不用客氣,我很快就下車了。」
「這樣啊,真是不好意思。」孕婦點頭道謝,坐了下來。
哼,看你那表情,儼然覺得別人給你讓座是天經地義的,好像懷個孕多了不起似的。不就是跟老公風流快活的結果嗎?連豬狗都會懷孕好不好?葛西幸子把目光從孕婦身上移開。
西田清美知道周圍投向自己的視線並非都出自善意。
我也是沒法子。她暗想。懷著孕仍有事要辦,不得不趕在這個時間段搭電車。要是有可能,我也不想挺著大肚子在外面跑啊,簡直辛苦死了。還好有人讓座。話說回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懷孕可是件很偉大的事情,我正在孕育一個新的生命。這種崇高的感覺,剛才這位女士也感受到了吧?西田清美挪了挪屁股。可這位子有點擠啊,沒有人再站起來讓一下嗎?那樣就能坐的更舒服了。唉,真沒眼色,難道都沒看見我擠在這兒?我可正懷著孕哦,就不能照顧照顧嗎?真是的,誰倒是說句話啊。
和孕婦西田清美一樣,阿部菊惠剛才也是搶先衝進車廂,但到現在還沒弄到座位。她抓著吊環,不住四下張望。
唉,鬱悶!沒有空座啊。那孕婦倒是夠機靈的,站到個看起來會給她讓座的女人面前。只怕沒人會給我讓座吧。我胖歸胖,可不像是懷孕的樣子,只是個發福的中年婦女。討厭,袋子真沉,什麼東西這麼重啊?哦,剛買了米,足有五公斤呢,是挺重的。哎呦,就沒人要到站嗎?啊,那個小男孩好像要站起來,是下一站要下車吧?
距離菊惠三米遠的地方,一個看似上完補習班回家的小學生欠身站起。
「借光,借光,麻煩借光。」她用購物袋衝撞著周圍的乘客,奮不顧身地向那邊衝去。一路上頗有人不耐煩地咂舌,但她毫不在乎,終於衝到了目的地。那小男孩空出的位子只有二十厘米寬,但她顧不得多想,這種時候搶到空座才是頭等大事。
令這個位子只有二十厘米寬的,不用說自然是兩旁的乘客。一個是女白領藤本就子,另一個是上班族市原啟介。
看到胖胖的中年婦女朝旁邊的座位奮勇衝來,兩人的想法幾乎如出一轍。
哇,她該不會要坐過來吧?
真不敢相信,那麼肥的屁股怎麼可能擠得下?
別亂來啊!哇!她過來了,她真要坐到這裡!
看她那一臉假笑……啊,屁股擠過來了,這麼肥的屁股,不可能坐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阿部菊惠的屁股少說也有五十厘米寬,要擠進只有二十厘米的位子,勢必多出三十厘米的贅肉無處安放。於是她把兩邊相鄰乘客的屁股硬生生分別擠開了十五厘米。市原啟介另一側還有別的乘客,好歹有點騰挪餘地,悲慘的是坐在座椅最邊上的藤本就子,夾在阿部菊惠的屁股和扶桿之間,被擠得夠戧。她忍無可忍,豁然站起,低頭怒視這中年婦女,以為對方至少會道個歉,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中年婦女只顧樂顛顛地補上空位,又把購物袋擱在剩下的一點空當上,不但沒半分歉意,根本就是滿不在乎。
死老太婆!藤本就子狠狠瞪著中年婦女,刻意拉了拉剛才被她屁股壓皺的外套。女人墮落成她這樣就算完了。恬不知恥,打擾了別人自己還不知道。看她穿得那個窮酸樣,燙了個亂蓬蓬的大媽頭,化妝差勁得還不如不化。最要命的是,她怎麼會胖成這德行?哎,真討厭!我就算年紀大了,也絕對不變成她這種黃臉婆。
阿部菊惠並非沒注意到藤本就子的視線。
這女的怎麼回事,老瞪著我。哼,你們現在年紀輕不懂,女人一旦上了歲數,生活壓力可是很大的。再不會有男人寵著你了,幹家務乾的累死累活,又沒錢,搭電車時哪還有心思要形象不要位子。哼,你們很快就會懂的,反正你早晚都會變成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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