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一種可以隨意做成各種形狀的橡膠。我這回把它做成了有彈性的繩子。但它依舊牢固透明,還跟製作球體的材料一樣。我們用這看不見的繩子做成套索,把它下在大象的必經之路上。大象就會被套住,落到我們手中。」
把這些看不見的繩子設在路上,再結成套索,不能說是件輕鬆事。我們自己不止一次被這些「繩子」絆倒。但到了傍晚時分,這項工作終於結束,剩下的事就只是等著大象過來了。
這是一個好得出奇的熱帶之夜。大林莽中充滿了我從來沒聽過的沙沙聲和嘆息聲。有時彷彿還像有人在哭泣——也許是一頭小野獸又喪命了。偶爾還響起幾聲野獸的轟然大笑,聲音像寒流般湧來,黑人們嚇得蜷成了團。
大象悄然而至。巨大的頭象走在象群的前方几步,伸著長長的鼻子,轉來轉去地亂嗅著。它把夜間的成千種氣味吸進鼻子,把它們分門別類,找出它們之中隱藏的危險氣息。在離我們的隱形障礙還有幾米的地方,頭象突然停下了腳步,伸出了鼻子,我還從未見過象鼻子能伸得這麼直。它不知沖著什麼東西用力地嗅了嗅。也許,它聞到了我們身上發出的氣味,儘管我們日落前不久才在湖裡洗了澡,連衣服也洗過:因為在熱帶整天都在出汗。
「事情不妙,」瓦格小聲說道。「大象聞出我們在這兒來了。我認為它現在聞到的不是我們身上的味,而是橡膠的氣味。這我可是沒有想到……」
大象顯然在猶豫。看來它得了解一下這種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氣味。這種陌生的氣味對它們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呢?大象猶猶豫豫地往前挪了挪,也許是想離這種古怪氣味的來源再近點兒。它沒走上幾步就落到了頭一個套索里。它拽了拽兩條前腿,但那看不見的障礙物卻不放開它了。大象開始越來越用力地拽那「繩子」。我們看到它腳掌上面的腿部皮膚被勒出一圈印子,這頭龐然大物用盡全身力氣往後一坐,它的屁股幾乎要挨到地面了。大象的皮膚——厚厚的象皮——吃不住勁了:「繩子」把它勒得開了裂,濃濃的黑血流到了大象腳上。
而瓦格的「繩子」卻禁得起這非同小可的一拽。
我們正要歡呼勝利,但突然又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綁著「繩子」的粗大樹榦喀嚓一聲倒了,就像被斧頭砍斷了一樣。大象出其不意往後摔去,但一轉眼就爬了起來,扭頭向回跑去,一路發出像喇叭聲一樣的警報,很快就躲了起來。
「這下子全砸了!」瓦格納說道。「大象再也不會到我們設下埋伏的地方來了,它們看不到可聞得到套索的氣味。看來我得用化學除味劑才成。化學……哼……氣味……是這樣……」瓦格納不知又想開什麼了。「對呀,為什麼不呢?」他繼續說道。「您看,我的腦袋裡又想出了個主意:應該試試採用化學手段捉大象,比如用毒氣。我們不用把大象毒死——這一點不難辦到,我們只是讓它失去知覺。我們戴上防毒面具,拿上毒氣罐,就在這條林中道路上放毒。這裡的樹蔭很密——簡直就是個綠色隧道,毒氣在這裡能保存很長時間……不,還有更簡單的方法!……」
瓦格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知是什麼樣的想法使他這麼樂不可支。
「現在我們只要看看它們到底在哪兒喝水就行啦,它們到了那兒就未必能再回去了……」——
八 “大象伏特加”
7月21日
黑人們找到了大象的新飲水處。
這是一個不大的林中湖。當大象們喝足了水又返回密林之後,瓦格、我、還有黑人們就開始工作。我們分頭走進水裡,在湖底密密打下一圈樁子,圈出一片不大的湖水。然後我們又用泥把樁子間的空隙糊上,建起一道水下泥牆,弄成了一個有點兒像養魚池一樣的東西。這道牆圈出來的地方正好是大象來喝水的地方。
「好極了。」瓦格說,「我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往水裡『下毒』啦。我這裡有非常好的藥劑,它完全無害,但勁頭比酒精還足。」
瓦格在他的實驗室里一連幹了幾個鐘頭,最後從裡面提溜出一桶他稱之為「大象伏特加」的東西。這桶伏特加被倒進水裡。我們則爬到樹上等著看好戲。
「大象到底會不會喝您的伏特加呢?」我問。
「我想會,它們會覺得它相當可口。要知道狗熊就愛喝酒,甚至有的還成了嗜酒如命的大酒鬼呢。噓!……有東西過來了……」
我向「舞台」望去,它相當不小呢。
在這兒我得加上一段小插曲兒。應該說一說在這一期間我一直為其五彩繽紛、千奇百怪的美妙景緻所傾倒的熱帶叢林。森林裡許多地方是「三層樓」:頭一層是些低矮的灌木和剛比人高一點兒的小樹林。比它們高,大致和我們北方的樹木差不多的是第二層,最後的第三層就是參天大樹了。在第一二兩層樹木的樹冠之間有一段距離,填補這一空間的是各種攀緣植物的藤條,這種三層的森林看起來非常漂亮。在頭上高高的地方,有綠色的洞穴,層層遞降的綠色瀑布,一座比一座高的綠色山峰。五色繽紛的鳥羽和鮮亮的蘭花點綴其間,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
轉眼之間,你又會看到一座壯麗輝煌的哥特式廟宇,在遍布苔蘚的地面上,一根根粗大的廊柱拔地而起,直指勉強可辨的穹頂,再走上幾步,又是全新的景色:你置身於無法通行的林莽叢中。前後左右全是葉子。苔蘚、青草、葉片、鮮花,從地下一直長到你的肩膀高。你彷彿陷入了綠色的漩渦,雙腳被柔軟的綠茵纏住,時而碰到倒在地下的樹榦上。就在你徹底筋疲力竭,在這綠色的沼澤里一籌莫展之際,你無意中撥開一叢灌木,驚訝地呆住不動了:你已經到了一個有著綠色穹頂的大圓洞里。粗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柱子」撐著這個洞穴的圓頂。這裡的地面上一莖小草也沒有,就是打槌球都行。參天大樹的樹蔭不讓一絲陽光透過,在它四周,別的植物根本無法生存。它的樹枝一直垂到地面,鑽進泥土中。這裡又暗又涼快。我們曾不止一次在這些巨樹——猴麵包樹、橡膠樹和印度梧桐樹——下面休息過。
一棵這樣的巨樹用它的樹枝為我們提供了休憩之所,這棵樹離湖不遠,這樣一來,所有沿著象路向湖岸走去的野獸都要經過我們眼前的這個「舞台」。在這個「舞台」上顯然演出過不少出林中悲劇。四處散亂著被啃得精光的骨頭,有羚羊的、野牛的和野豬的。離此處不遠就是草原,所以,到飲水處來的常客中經常可以見到這些熱帶稀樹草原上的動物。
一頭野豬「上場」了。緊跟其後的是母豬和8頭小野豬崽子。這一家往水邊走去。過了1分鐘,又出現了5頭母豬,顯然它們也屬於這個家族。公野豬走到水邊就開始喝水。但它馬上又抬起了拱嘴,不滿意地打了個響鼻,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又嘗了嘗——還是不喜歡,搖晃起腦袋來了。
「它不喝,」我悄悄對瓦格說道。
「還在品滋味呢,」他也同樣悄聲說道。
他是對的。野豬很快就停止了搖頭,喝起水來。但那頭母野豬非常不安,我覺得它似乎是沖著那幾頭小野豬叫喚,不讓它們喝。但它很快也喜歡上了那種滋味。
公母野豬和小野豬們喝了很久,比平時喝水的時間要長得多。小野豬們先醉了:它們突然開始尖叫,互相撲來撲去,在「舞台」上撒起歡來。所有的6頭母野豬也緊跟著豬崽子們醉了。它們搖搖晃晃,吱哇亂叫,舉止大異常態——又刨又踹,兩條後腿直直地站立起來,在地上打滾,甚至還來個前滾翻。後來它們就癱成一團,跟小豬崽子們一起呼呼大睡起來。
但公野豬看來是撒起酒瘋來了。它惡狠狠地哼叫著,朝著一株長在「舞台」中央的粗大樹榦一頭撞去,把獠牙深深刺進樹皮,其用力之大,後來險些拔不出來。
我們瞧著那頭醉野豬,越看越有趣,以至沒發覺大象已經來了。它們邁著穩穩噹噹的步子,從一條綠色通道走了出來。到了這時,那棵大樹周圍的空地真像是馬戲揚啦。但是,任何一個馬戲團也不會有數量如此之巨的四條腿的演員。我得說句老實話,見到這一大群大象,我不由得害怕起來。我覺得這簡直就是一群巨大的老鼠精。它們足有20多頭。
不過還是看看那頭醉鬼野豬捅的漏子吧!它不但不老老實實在一邊兒待著保命,反而威脅地大哼一聲,就箭一般地沖著象群撲了上去。
走在前頭的巨大頭象,顯然沒料到這傢伙是來找事的,它低下頭;頗為好奇地看著衝上來的野豬。野豬衝到大象跟前,用獠牙往大象腿上刺去。大象趕忙捲起鼻子,又把頭低下一點兒,然後用自己的長牙挑起野豬一甩,這一下就把它甩得老遠,甩進了湖裡。
野豬打了聲響鼻,掙扎了幾下,又爬上了岸,匆忙之中竟然還喝了幾口水,好象是要壯膽一般,然後就又朝大象撲了上去。但大象這一回小心多了,它把長牙擺好了架勢等著野豬。野豬撞到象牙上,頓時被開了膛。大象把有出氣沒進氣的野豬從長牙上抖落到地下,踏上了一隻腳。野豬只剩下腦袋和尾巴是囫圇的了。身子和腿全被踩成了肉醬。
頭象好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神色不動地邁著原先的四方步,小心翼翼地繞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野豬崽子和母野豬,走過「舞台」,下到湖中,深深地把鼻子插到水裡,我們好奇地看著下一步會怎麼樣。
大象開始喝水,然後把鼻子從水裡抽出來,到處亂吸,顯然是在比較各處水的滋味。它又走了幾步,把鼻子伸到我們的水池外邊去了,那兒的水裡沒有我們下的那種能叫它大醉一場的飲料。
「我們的計劃落空了!」我嘟囔了一聲。但馬上又驚奇得幾乎口叫出聲來。大象又回到老地方,開始飲用「大象伏特加酒」。看來它喜歡那股味道。別的大象也站到頭象旁。我們的水池不算太大,所以象群中有一部分喝的是普通的水。
我覺得它們這次喝水的時間長得沒完沒了。我看到頭象的肚子兩側可怕地鼓了起來,可它還是無盡無休地喝呀,喝呀。半小時之後,我們水池裡的水下去了一半。又過了1小時,頭象和它的同夥已經把水喝得見了底。
大象們還沒喝得盡興,就開始搖擺起來。其中一隻突然倒在了泥水中,嚇得所有的大象都慌張起來。它發出吹喇叭一樣的叫聲,站起來,又歪著身子躺倒。它把鼻子伸到岸上,大聲打起鼾來,鼻子里出的氣吹得樹葉直抖,連樹捎上的小鳥都被驚飛了。
身軀龐大的頭象大聲打著響鼻離開了湖邊。它停了下來。鼻子像抹布似的耷拉著。耳朵一會兒豎起來,一會兒懶洋洋地掛下來。頭象緩慢而又平穩地前後搖晃著。它周圍的幾頭象突然像被一排子彈打中,紛紛倒地。而那些沒有喝過「伏特加」的,則詫異地看著這奇怪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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