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川先生!」
語調冷峻無情。城川剛一受驚似地抬起頭,只兄大池博土冷若霜劍的目光正盯住自己。
「你打算怎樣取消錯判呢?你準備上哪兒去找真正的兇犯呢?還有,取消了錯判,能使鈴木再生嗎?這件事張揚出去,國民一定都會懷疑法律的公正,所有的罪犯也都會說自己是無罪的了。如此下去,法律的威信將喪失無剩,審判的權威也掃地以盡。正如俗語所說,『抓了芝麻,丟了西瓜』。你必須知道過分拘泥於鈴木一條性命將會損傷蒼生百姓賴以處身立命的國家大法,這種行為是愚蠢的!」
博士在這裡停頓了一下,重新坐坐正,接著繼續說:「日本國的審判是以天皇的名義進行的。我們背靠高掛在法庭上的菊花紋章斷,刑判罪。聖明似鏡,纖塵不染。城川先生,你的判決是正確的,你必須要有自信。為了捍衛司法的尊嚴,為了不損害法律的威信,你應該鼓起勇氣,樹立信念。」
兩人的視線碰在一起。城川剛一從博土銳利的目光中,看到熠熠閃耀的光芒。
第六章
從博士那兒回來的第二天,真正的悲劇便降落到城川剛一的頭上。
那天早晨,城川剛一上班后,整個上午一直在主持一個縱火犯的首輪公審。
昨晚大池博士的一席話一直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想乾脆聽從博士的開導吧,可老感到心中有一股抗拒力。
臨近中午時,他接到一個電話,是從市內一個醫院打來的,說他獨生子道夫因車禍受重傷,被送進了醫院。
當城川剛一趕到醫院,夫人正伏在兒子病床邊哭泣。他見狀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
「不行了?」
「不,還有知覺。只是,……相當重,已經……」
他神色黯然地走到兒子枕邊時,道夫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樣?道夫?」
道夫的嘴唇微微哆嗦。
「咹?難受吧?……咹……」?
城川剛一幾乎跪了下來,把耳朵貼近道夫的嘴邊。
「我房間里的《經濟學辭典》里夾著的,……看……」
聽到的僅僅這些。
急促的呼吸,說明已經彌留。
「道夫!」
夫人失聲慟哭。
「請寬恕我,……我壞。父親,……對不起,……對不起,……」
這次聲音聽得很清楚。說完,他身子挺了挺,隨即頹然倒下。
城川剛一木然凝視著兒子。從道夫的面容難以捉摸這突如其來的死。這孩子究竟向誰請罪?請什麼罪?城川剛一在夫人的抽泣聲中,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對那件事的沉思。
對於城川剛一來講,可怕的是當晚真相大白。
按道夫臨終前所說,城川剛一找到了夾在《經濟學辭典》里的一封手記。
恐怕道夫生時並不打算把它公諸於世。
儘管如此,城川剛一感到自己能夠理解道夫不得不寫這個手記的心理。一個心頭受到鈍刀割肉般折磨、而又埋藏著重大隱秘的人,有時會被一吐為快的衝動所驅使,不論對誰都想傾吐一番,他已經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緘默的痛苦了。
道夫正是如此。可是,他卻不得不強忍著那種痛苦的折磨。他拚命和坦白的本能搏鬥,大概是通過把「講」換成「寫」,藉以不住地抑制那股衝動,所以,他的手記通篇文字斷斷續續,支離破碎,以致城川剛一讀至最後才弄懂他的全部意思。
正是城川剛一的兒子才是真正殺害藤崎洋之助的兇手!應該送上斷頭台的,不是名叫鈴木正三的青年,而恰恰是法官自己的愛子——城川道夫!
道夫為什麼要殺藤崎?手記里記述得相當詳細。這裡只摘錄其中一些必要的段落。
(手記的一部分)
我懦弱。我卑怯。我的手沾污著鮮血。我活在世上的每一天、每一夜,都是對神的冒瀆。我的生,靠兩個人的死支撐。我打心底里深惡痛絕一個已經干出這種事而還貪戀人世的可悲的人!可我一籌莫展!
鈴木先生,請別那樣盯著我!我害怕從照片上所看到的你的雙眼!判決之日,聽說你面向旁聽席,「喂、喂」地呼喊。你恐怕是沖著我的吧?我雖然因為害怕、膽怯,沒敢坐在旁聽席上。可是,你喊聲的餘音永遠在我的心頭迴響。儘管這樣,我還是沒有勇氣站起來回答你:「喂——出來啦!」啊!寡廉鮮恥!不要臉!膽小鬼!
弓子!自從結識了你,我的一生都變了樣。你同我同期進公司工作,所以我從一開始就對你感到特別親切。每天早晨,你上班比誰都早。只要一看見你穿著藏青的工作制服,輕快的幹活模樣,我的心頭總感到溫暖開朗。從那時候起,我很快養成了早起的習慣。我上班比別人都早。我多麼珍惜那段只屬於我們倆的幾十分鐘的時光啊!只有在這段時間裡,我恨時間就象飛一樣。
當我和弓子的關係已經發展到了難捨難分的時候,我不會忘記弓子對我說的話:
「我是個孤兒,生下來就不知道雙親是誰。伯父母把我撫養成人。這種出身的我能成為你的妻子嗎?大概是個西方神話故事吧,說有個小孩是鳥兒銜來的,我也許就是這樣的小孩。鳥兒打哪兒把我銜來的哩?所以,說不定哪一天我還得回到茫茫的太空里去。道夫,你可要緊緊地攫住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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