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大冢律師苦笑了,「我過去是辦過一些案件,但也不能說所有的刑事案件都是冤案哪。根據你談的案情,再深入調查一下的話,或許當事人的申辯並不正確,警方和檢察官的起訴是有根據的呢。」
「要是那樣也行,反正,請先生調查一下案情,弄清真相。」
「不過,那樁案件不是也有辯護律師嗎?」律師插話問。
「有的。」阿部說,「但這樣更糟。是當地的律師,又是指定律師,跟先生的水平相比真是天差地別。如果先生能出庭,也許能洗清被告的冤情。我認為被告說的是實話。」
律師的目光好幾迴向桌上的名片掃去,最後將它拿起,鄭重其事地放到桌子一邊去。
「總而言之,」大冢律師顯示出不耐煩的神態說,「我對你說的那樁案件不感興趣。而且,眼下我很忙,調查案件這類委託我一概不受理。請不要見怪。」
「我的話也許說得不太妥當吧。」阿部啟一老老實實地說。「我只是簡略地說了說,也許先生還不能理解。如果看了更詳細的材料,先生是不會無動於衷的。能不能請看看這些材料,重新再考慮一下,好嗎?」
「沒有這個必要吧。」律師淡淡地回答說。他又壓低些嗓音:「方才我已經明明白白地回絕你了。很抱歉,就談到這兒吧,我非常忙。」
「先生,」阿部這才睜大眼睛瞪視著大冢律師,「在這之前,您是不是聽到過這個案子?」
「你,」律師一陣臉紅,抬頭望著阿部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以前,被告的妹妹從九州趕到東京來見過您。先生,那時候總也聽到過這件案子吧?」
「我沒聽!」大冢律師憤憤然地叫起來,「是的,是記得有個女人來過。我很忙,所以沒聽她說就讓她回去了。」
「可是,聽被告的妹妹說,」阿部盯視著大冢律師的眼睛說,「是委託人付不出辯護費,才被先生回絕的。」
律師聽了這番話,頓時警覺起來。他被阿部啟一一動不動的目光逼視著。
「她是來過。」大冢說。「你跟被告的妹妹有什麼關係?」
「沒有什麼關係。」阿部啟一咬咬牙說,「我告訴您,她不過是我的朋友。她覺得懊惱的是,先生為了辯護費,沒能細細聽一聽這樁案情。她說,如果當時能聽一聽她的話,她哥哥也不至於會蒙受殺人罪名死在獄中。」
「簡直是訛詐啊。」律師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說,「接受不接受委託那是我的自由。我不知道你跟那個被告的妹妹對我怎麼看,但問題不僅僅是錢,當時我非常忙,也沒空聽案情的概況。對她從很遠的外地趕來很同情。但是,預先沒有聯繫,事出突然,沒有法子我只好回絕她。」
「我明白了。」阿部啟一把記事本放進口袋說,「很抱歉,在百忙中打擾您。今天原來想請先生調查一下這個案子,聽到您的答覆,我明白了,這事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你,受了被告妹妹的委託?」律師抬頭問。
「不,是我自己來的。見她太可憐了,我才想管管閑事。不過,想聽聽您的高見,解開我心中的疑團。當時先生不接受委託,她很懊喪,至今還耿耿於懷。打擾您了,請多多包涵。」
「不,很對不起。」律師從椅子上欠欠身打個招呼。
見阿部的身影消失在事務所門口之後,大冢欽三從椅子里站起來,凝望窗外,只見行道樹光禿禿的枝頭在風中瑟瑟搖曳。這條街好象在山谷里,陽光照不進來。蒙上陰影的街上,行人來往不絕。這時,從窗口瞧見走出事務所的阿部。大冢律師盯視著他的身影,見他伸出一隻手叫住一輛出租汽車,上車時,還回頭往事務所瞧了一眼。當然,在那兒是看不見大冢的。阿部乘坐的車終於在窗口的視野中消失了。
不一會,辦事員奧村進來了。大冢回到桌邊聽奧村的彙報,可心裡還記掛著方才阿部說過的話。
老嫗被殺一案,大冢研究了案卷,分明對被告有利。如果再深入調查下去,也許還能發現不少能證明柳田正夫無罪的證據。在富有經驗的大冢眼裡,很清楚柳田這樁案子是件冤案。然而,眼下大冢卻沒法把自己的看法對雜誌記者發表。當時,聽阿部啟一敘述案情的時候,心裡有股衝動,很想告訴阿部柳田正夫是無罪的。但是,最後還是抑制自己沒吐露一字,因為自己一開始就回絕了被告妹妹的請求,而且跟錢的事糾纏在一起,怕招來更大的麻煩。但是,這使大冢的心中投下一片陰霾,久久不能消失。
辦事員奧村向大冢念著今天一天的約見安排。平日倒不覺得什麼,但今天聽來奧村的話音卻象虻蟲那麼嗡嗡地令人厭煩。
這天晚上,阿部向九州K市的R律師投出一封信,這位法庭指定律師的名字是從報上查到的。信中要求這位律師寄來老嫗被殺案件的審訊記錄,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借閱一個星期。案子由於被告死亡己算結案,但不知道R律師是不是會輕而易舉地答應這個要求,心中七上八下毫無把握。阿部在雜誌社裡忙忙碌碌,但心裡仍巴望著迴音。過了五天,回信終於來了,那是張簡短的明信片:
來函收悉。關於您提出的要求,不知有何用處?被告的死亡,本案業已結案。從來函推測,似乎用於貴雜誌作素材。很遺憾,審判記錄不能出借。但可以奉告的是,此記錄於一個月前,由一位律師介紹,已借給東京大冢欽三律師。倘若想了解本案的詳情,可向大冢律師詢問。
阿部讀到來信最後一段話,不禁吃了一驚。這以前,他還認為大冢對此案件毫無興趣,從明信片上得知,大冢居然早已悄悄借來記錄。上次去事務所跟他談話時,他絲毫不露聲色,裝得象沒這麼回事似的,一個勁兒地吞雲吐霧。難道那時候,大冢律師還沒見到這份記錄?而且,他當時一再聲明對這案子毫無興趣,還對阿部敘說的內容裝出象頭一回聽到的神態。柳田桐子去拜訪的當口,他對那案子當然不會了解。但是,在這之後他特地托F市的律師借來記錄,很明顯,這案子突然又引起他的興趣。不光是興趣而己,准有什麼原因才促使他作出這番舉動。不管怎樣,事實是他借走了審判記錄,恐怕是想仔細地研究一番吧。可是,為什麼當我面卻一字不提?阿部沒忘記大冢當時凝望著牆時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容,冷冷的語調,一開頭就表示拒絕的態度。然而,大冢欽三明明知道案情,可為什麼卻要裝出一無所知、毫不關心的神態來呢?阿部捉摸也許自己當時的態度惹得大冢不快吧。不約而去拜會他,唐突地提出調查要求,這對大冢那樣第一流的律師來說是很不禮貌的。但是從大冢律師由九州借走記錄這件事看來,他分明對此極有興趣,可為什麼卻裝模作樣地表現得那麼無動於衷?阿部左思右想,感到百思不解。
阿部啟一真想再去大冢那兒,拿著九州律師的明信片去追根刨底問個明白。一想到大冢欽三已經關門落鎖,再怎麼說怕也白費心思。大冢究竟為什麼對自己已經看過案情記錄的事默不吱聲?又為什麼裝模作樣象是一無所知?最近雜誌社的事很忙,阿部也沒閑工夫去對大冢的心思作種種揣摩。
阿部啟一給「海草酒吧」的柳田桐子掛了電話,因為他終於在百思不解中解開了這個疑團。
下午兩點,阿部啟一來到往常跟柳田桐子見面的那家咖啡館。桐子已經先到了,見阿部走近,抬起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迎接著他。桐子薄薄的嘴邊漾起一絲笑意,但並沒有象阿部期待的那種笑逐顏開。這位少女的表情,似乎和第一回見面時沒什麼變化。自從在酒吧幹活以來,多少也變了點,不過,那執拗堅定的個性卻依然如故。
「工作累不累?」阿部在她對面坐下。
「不,不累。」桐子低垂著那雙帶點藍瑩瑩的眼睛回答道。
「每天夜裡幹得很晚吧?」
「嗯,大都要將近十二點才打烊。」
「這工作還不大習慣,會覺得很累的,身體受得了嗎?」
「不要緊。」桐子聳了聳瘦削的雙肩。
「前些日子,我去了大冢律師那兒。」——桐子驀地抬起低垂的眼帘瞅著阿部的臉——「大冢律師就象你告訴我的,他說對這案子一無所知。我去是為了托他調查這件案子的,律師對我說的案情內容顯得毫無興趣,還回答我,他一點兒不想過問,聽了也沒意思。」
——桐子仍凝視著阿部。她的神態真美,雙眸炯炯有神,目光尖利,眼白還象孩子似的帶點淡淡的藍色。
「可是,我覺得這不過是大冢律師的託詞。其實,我發現大冢先生非但有興趣,而且有很起勁調查過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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