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勞、焦躁和黑夜握住了他,他精疲力竭、意志消沉了。多次地,他在昏昏欲睡狀態下被糾纏人的可怕的幻像攪醒。隨後,由於泄氣在他這裡永遠沒有市場,他馬上便從這種使其昏昏欲睡的遲鈍狀態下解脫出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是警覺的,而且是隨時準備戰勝一切障礙的。他看了一下表:八點鐘。肯定是早上八點鐘了。
「見鬼!」他說,「錯過了晚飯,現在還得挨著。可是早餐呢!……這是不合乎衛生的。這純粹是苦行僧的生活!」
他大聲說著,為的是弄出一點聲響,好打斷這沉寂,因為沒有一個沉寂可以給他思想。他沒有再去嘗試,可是卻總在,出於挑戰,強迫自己在黑暗中進行體育活動。「至少我要健康地死去!」隨後他轉向洞口,用手去摸地面。砂子又湧進了已經挖出的洞穴中,確實無法挖一條隧道出來。翻板活門?更是一籌莫展。他重新陷入了相同的方案和相同的失敗的惡性循環之中。「現在,」他想,「我要求助於呂西爾了。好啦!……傻瓜!你以為這個小姑娘會牽挂你嗎!」
他又一次坐了下來,背靠著牆,重又開始了他的自言自語。「她根本不會想到你,是因為你沒有那麼強烈地想著她。然而,你別無選擇了。要麼是她,要麼就完蛋。那麼,全身心地投入吧!想想吧,昆蟲能在幾里之外互相辨認出對方來。你總比一個昆蟲要強吧!如果你相當長時間地去關注,她終究會感受到你在她的身邊,那麼她會聽從於你,你也會像一隻精靈一樣地置於她的體內的。把她帶到這裡來吧。當你聽到她的聲音時,你要大聲喊叫,為了引起她的重視。此外,不會再有任何其他辦法。但我要提醒你:這將是很艱難的。要向我保證你無論如何不能再睡著。」
拉烏爾伸出手去,發著誓。然後他開始集中精力。這並非太艱難。他只要陪著呂西爾一同去想象,隨她從她的卧房走到餐廳,然後與她同時抓住長椅子,叫波呂克斯,再穿過底層的寬敞房間到花園去,在樹蔭下呆下來,幻想著在同一時刻出現的某一個人,即在日常生活變得太沉重的時刻……
拉烏爾用手抓住自己的後背。「那麼,你就把它叫作思想傳導吧?可是你在打盹呀,我的老朋友……好啦,站起來吧!她也站起身。她去摘采鮮花……她非常地擔心……就是因為你。因為你好像知道她的雙親是怎麼死的……現在,她正在想著:他肯定知道某些事情。而且她不停地在看錶。」
拉烏爾打開手電筒,掏出表來。他呆住了:「中午啦!已經中午啦!她現在正在吃飯,跟她的監護人一起……」她就坐在他的對面。在一間空曠的大房間里。她並不餓。拉烏爾十分清晰地看到了她。她正在用纖細的手指卷著麵包心的圈。阿波利納端來一盤魚,因為今天是星期五,油炸魚的香味幾乎讓他支持不住了。他已經有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了。他囁嚅道:「好啦。再堅持一下。這條魚真鮮美。而你則需要挺住,如果你想騎車來這裡的話……」吃飯時間拖得很長。監護人隔很久才說上一兩句話……時鐘敲響了一點。現在該喝咖啡了。拉烏爾嘴干舌燥。他完全陷入了這可怕的境遇之中。呂西爾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她聽到了城堡里的響聲,那是帶走她叔叔的汽車聲。很快地,阿波利納會忙著洗她的餐具了……兩點……兩點半……
拉烏爾全身肌肉綳得緊緊的,現在是做出決定的關鍵時刻。呂西爾悄悄地溜出城堡,沒有人看見她出來。她到達了約會地點。三點整……啊!呂西爾!現在該輪到你想我了,使勁……再使勁!……如果我不在那裡,那是因為我不能……既然我不能,是因為我已經被困住了……要讓這話穿越空間飛出去……囚一犯-……像一封電報……如果呂西爾能夠收到它,她一定會來的。囚犯!我成了囚犯。拉烏爾十分緊張地鼓動著嘴巴。他聽到了脫口而出的話,漸漸地,他虛弱下來:他釋放出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就像一個已經流盡了血的傷員一樣,他不得不停止喊叫了……現在,該呂西爾想辦法去幹了……沒有必要再去引導她了……要麼她已經在路上了,要麼就是死亡走近了她……但是她肯定是上路了,因為事情不可能是另一種發展,因為亞森-羅平生來不是為了死於地下的,像一隻小鼴鼠那樣。要堅持住,要挺住……別再看時間了,這樣就不會覺得時間太漫長了。要像那拖戽斗水車的老馬,什麼也不想地只管往前走……
他疲憊不堪地走著,雙腳陷在砂中,一隻手扶著牆,在屍骨周圍轉悠著。他只有走路的慾望。如果他不幸倒了下去,那就徹底完蛋了。當呂西爾在上面走到翻板活門時,他將不再有力氣喊叫。因為他毫不懷疑,她會很快到來的……也許不會馬上,但會很快的。他大口地喘息著,他咀嚼著灌進牙縫中的砂子。他的腿肚子在發抖。他一條腿跪了下來,用力按摩了很久。他不讓自己看時間,因為這是最糟糕的想法。剩下的飢餓和乾渴還是可以忍受的。可是如果他退縮,如果他掏出表來看,如果他發覺,譬如說,已經六點鐘了……那麼,他就會睡倒在地,等待著一切的完結……因為不承認這一點,他已經計算了從歐奈維爾城堡到此地騎自行車所需的時間。他又驀地一下子重新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響聲,他驚訝不已,呆住了,心中充滿了疑慮。這種響聲是腳步踩在卵石上發出的。他用拳頭堵住嘴,僵在原地,閉著雙眼,然後往後退著,以便更好地辨別這極細微的聲音,這很有可能是他的血液在動脈里流動的聲音。可是這一響聲卻越來越清晰了。它給他帶來了光明,帶來了外海的風,帶來了生命的希望,就像陡峭的遠方岩石向陷入困境的未成年人宣告解脫即在眼前一樣。但是它特別標誌了拉烏爾的勝利。隻身一人陷入絕境,沒有救援,沒有任何被解救的可能,僅僅靠自己意志的堅強,或者靠自己的自尊自信,拉烏爾再一次地向命運發起了挑戰。一種無盡的歡快情感使他陶醉。眼淚湧上了他的眼睛。自控能力這麼強的一個男人竟然哭了起來。
門在吱嘎作響。就在他的頭頂上,地板在輕輕地晃動著。於是,他運足了全身力氣,緊憋著喉嚨,大聲喊了起來:
「是您嗎,呂西爾?……是您嗎?」
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小姑娘的回答:
「是我。」
「很好,別再走動。您確切在什麼位置?」
「在桌子前面。」
可憐的人兒!她看著兩副餐具,在設法弄明白……
「您看到幕簾了吧,呂西爾……陷階就在那裡,在後面……是的,……一扇翻板活門會自動打開的,只要有人一把腳放上去。」
「您受傷了嗎?」
令人愛慕的呂西爾!在她的聲音里,已經有了一種女人的擔心害怕的味道,一種她自己並不明白意思的焦躁不安,但是拉烏爾戰慄地辨識出了這一切。
「不,我沒有什麼,我只是被困住了。您得幫一幫我……您繞著房子走一圈。在房子後面,您會看到一架舊樓梯。您把它拖到房裡來。然後,我再解釋給您聽。」
腳步聲遠去了。很快,一陣搬動物件的雜亂聲使拉烏爾知道了他所受的磨難快結束了。於是,他做了一個使自己都感到吃驚的動作。儘管精疲力竭、飢餓、半死不活,他還是抖了抖西服上的砂子,理了理頭髮,校正了一下領帶並抻了抻褲線。「著裝整齊,老同志。」他自言自語道,「很顯然,就差刮一刮鬍子了……挺起胸來,見鬼!別忘記你是一名年輕記者!」
高處,梯子碰倒了椅子,在刮著地板往前拖。
「您準備好啦?」他喊道。
「是的。」
從她說話的情形來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這種努力已經超出了她的所能。
「很好……您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呂西爾。您把朝您那一邊的梯子頂豎起來,把另外一端朝前推,就像要把它順著幕簾溜下去一樣。梯子將穿過翻極活門,它本身的重量會使板子半張開的。您明白這一動作嗎?……開始吧……慢一點!」
梯子腳刮著鑲木地板,突然,翻板活門朝下打開了,一束斜光射進了地窖。
「停……等一會兒。」
拉烏爾借著半明半暗的光,走近兩副骨架。
「請原諒。」他喃喃道,「但是今後不會再有人來打攪你們了。」
他用雙手捧起砂子,蓋在了上面。
「為的是不讓她看見你們。」他解釋道,「安息吧。我要照顧她了。我向你們保證……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錯了!我會像一位老朋友一樣地去照顧她的,這是一種父愛和多少一點點的情愛……我將是她的監護人。另外那一位是個老笨蛋。再見啦!」
「現在我該幹什麼呢?」呂西爾問道。
「嗯,您把梯子豎起來,把它慢慢放下來……」
三分鐘過後,拉烏爾又雙腳站到了人世間。他抽出梯子,翻板活門重又關了起來。他抓住了呂西爾的手。
「快點出去。人在裡面都快窒息了。」
太陽還很高,大海開始漲潮了,看不見一個人影。
「沒有您。」他說,「我就註定完蛋了……多虧了您,我發現了某些重要的東西……看吧……您想一想……在最近這幾個月內,您從來沒有感到受威脅嗎?……沒有任何讓您膽戰心驚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我沒遇見過……不過確實發生過敞篷雙輪馬車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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