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那個女老師,但我愛寫字。 每天放學回家,我都趴在雞窩上寫字,肚子對著雞窩,大母雞臥在松軟的麥秸上使著勁兒下蛋。 等母雞「咯咯」一叫,我就斜一下身子,讓它飛出來,然後停下筆,頭伸到裏面,一只雪白的雞蛋就展現在眼前。 我拿著雞蛋,跳下雞窩,跑去交給母親。 母親把雞蛋放進屋,那些雞蛋,父親早上吃兩個,我跟兩個弟弟一人一個,中午炒了吃。 不見母親吃。 一天吃這麼多雞蛋,累死老母雞也不夠。 母親就常常夜裏去養雞那家人那兒買雞蛋。 白天不敢去,被人看到要說閑話,說你不知道啥是過日子,還說什麼上等人爭穿,下等人掙吃。 我們愛吃,自然是下等人,自然低人一等。 學前班讀完了,我還是左手寫字。 女老師不喜歡我這個傻呆呆的光頭,懶得給我糾正過來。 回家寫作業,母親又不守著,她過來看我就換到右手,裝模作樣磨蹭一會兒,她一走,又換回左手。 女老師嫌我傻,問我為什麼在她往黑板上寫字時老發呆,我不回答,怕她打我。 也許現在她都想不到為什麼。 女老師打人很凶,不但揪耳朵,還用教鞭——一根光溜溜的小棍子——往人身上打。 孩子們常被她打得不敢來上學,非要在家裏再挨一頓才哭哭啼啼來。 大人們不管老師為什麼打我們,反正老師打的就是對的,被老師打就是自己不好。 女老師一直想找機會打我,我老向她打報告回家喝水這事,她厭煩夠了。 但我上課從不搗亂,寫作業也從不出錯,她找不到借口。 但有一次,她終於狠狠地把我收拾了一頓。 宇兒的頭上出現第五個窟窿時,母親就把明明他倆送到了學校,跟著混,一人一個本子,一支帶橡皮的鉛筆,隨便畫。 他倆算插班生,老師不管他們。 那次,坐在第二排的一個女孩兒跟別人說四四她媽髒得跟豬一樣,被四四聽到了。 四四回罵過去:「你媽比豬還髒!」 那女孩接上:「你媽比豬他媽還髒!」 四四回上:「你媽比豬他媽他媽還髒!」 「你媽!」那女孩伸長脖子。 「你媽!」四四也伸長脖子。 「你媽——!」 「你媽——!」 「我叫我哥打你!」 「我也叫我哥打你!」 「你沒哥!別騙人!」 「我有哥!我大伯家好幾個哥!」 「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 那女孩兒見罵不過,想了想,換成了大人的口氣:「操你媽!」 四四正要罵,我一拳就打在了那女孩的身上,說:「操你媽!」 女孩兒幾乎沒反應過來,又被四四一爪子抓在了臉上。 她蒙了,幾秒鐘後,開始哇哇大哭,開始破口大罵:「林克克,你媽是蠻子!」 「你媽才是蠻子!你們全家都是!」我變得很生氣,誰這樣罵我媽我都會沒頭沒腦罵回去。 「林克克,操你媽!」 「操你媽!」四四我們倆一起沖她罵。 「我報告老師去!」她罵不過我們,又打不過我們,只有使出這個辦法。 「去吧!我們不怕!」四四理直氣壯地頂上去。 「去啊去啊,誰怕誰!」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慌,我又補充一句。 其實,說這話時,腿都有些軟了。 跟人吵架打架,報告老師這招最狠,也最靈,沒有哪個不怕老師的。 老師們最善長的一件事就是搞體罰,變著法兒整人,直整得學生一見他就想溜。 小時侯罵人的髒話都是從大人那裏學來的。 大人們,特別是男的,一出口就是髒話,說得上癮,開頭三個字總是「日他娘」,聽起來不針對任何人。 父親更是髒話連篇,跟我們說話也一樣不加掩飾。 沒人覺得有什麼尷尬,習慣了。 相反,當一個人說話不帶髒字時,大家才會覺得他不正常,這樣說他:「你這熊逑樣還裝洋啊!」 對「操你媽」這個詞,小學三年級以下的學生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即使有,也是少之甚少。 罵人的時候盡管濫用,只要罵過去了,就覺得不吃虧。 小孩子在說「操你媽」的時候,不知道是在罵人。 第5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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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位母親》
第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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