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逗樂了。 家長們挨個兒跟老師講:「這孩子不聽話,你就給我打!」老師笑笑,說:「放心吧。 」 我感到很奇怪,為什麼我們從一生下來就被不同的大人打來打去的? 四四媽也咬牙切齒地跟老師這麼說的,老師看了四四一眼,又是笑笑,說:「放心吧。 」 我討厭大人這樣向老師交代,要是母親也這樣對老師講,我就要生氣,甚至一賭氣,挎著書包回家去。 我厭惡這個「打」字。 父親打母親,父親打我,奶奶打我,一家人打來打去,又是拳頭又是腿腳。 幸好,母親對老師說:「我這孩子啥缺點都沒,就是左撇子,她要是用左手寫字,你就給我——」 我豎起耳朵聽,准備好,那個「打」一出口我就跑。 糾正過來——母親說。 沒戲了。 我老老實實跟一群孩子進了教室。 6 所謂的「教室」,就是那棟房子裏的一間。 教室有二十幾平方,挺大的,泥土地,四面牆壁斑斑駁駁,都是被調皮的孩子用手摳的。 牆上貼著三幅蠟筆小畫,一幅小貓,一幅黃燦燦的向日葵,老師畫的。 教室前面的牆上用繩子吊起一張小黑板,一碰就晃來晃去。 老師在上面寫字,必須一只手按著。 粉筆撞擊黑板的聲音夾帶著「沙沙」聲,我愛上了這種聲音。 因為個頭矮,坐第一排,老師眼皮底下,我常常聽這聲音聽得入了神。 教室的門窗都是破舊的木板做的,特別是門,上面有個大洞,我會順利地鑽進鑽出。 教室門從不上鎖。 真的沒什麼好偷的。 我們的桌椅不叫桌椅。 沖著黑板的方向,紅磚頭壘成兩排方方正正的磚墩子,一排有六七個。 村裏提供幾條長木板,橫著搭在磚墩上,就成了六七排「桌子」。 坐的凳子更是五花八門,每個凳子都不一樣,高高矮矮,大大小小,帶靠背的,不帶靠背的,各種樣式的都有,都是每個人從家裏帶來的。 常常有人的凳子被弄壞了,膽子小的不是當場哭鼻子,就是放學不敢回家,因為回家要挨好幾鞋幫子。 剛到學校,四四和我都不知道要帶凳子,母親以為學校有凳子,因此,我倆蹲在「桌子」下蹲了一上午。 我倆個頭都矮,老師讓坐第一排,還是中間的位置,臉沖著黑板。 我們蹲在那兒,牙齒剛好咬到「桌子」。 也怪我們老實,腳都蹲麻了也不敢站起來,或是坐下去。 老師讓我們往本子上寫自己的名字,我工工整整地寫下:林克克。 回頭看四四,她也寫好了:林皿皿。 老師伸手拿去我倆的作業本,念:「Linkeke,LinMinmin。 」接著說:「好聽。 」四四聽老師把她的名字念錯了,連忙糾正:「老師,我叫林四四。 」老師一皺眉,想了一下,說:「你叫林皿皿吧,好聽,四四難聽死了。 」四四不吱聲了。 我用鉛筆戳她:「皿皿,嘻嘻。 」 老師向後面走去,一個一個本子拿來看,不時抱怨:「啥狗蛋兒、二孩兒、大孬兒啊,都是啥名字!」 老師給狗蛋兒們統統改了名字,班上多了許多什麼超,什麼鋒的。 老師給的名字在以後的日子裏都成了他們的學名。 至於四四,戶口本上改成了林皿皿,在我們的同學老師中,沒人不認為她的名字特別。 父親會做些木工活兒,母親推著他來學校量了量「桌子」的高度,又讓我坐在別人的凳子上比了比,回家給我量體做了個小方凳。 坐在那個小凳子上寫字,我感到很舒服。 不像有些人,因為凳子高於「桌子」,低頭寫字時身體一載就載到了前面人的身上。 母親教導我說寫字時腰一定要挺直,我很聽話。 在作業本上端端正正寫下自己的名字時,我突然就覺得上學是一件很嚴肅很神聖的事情。 以後,不管是誰,只要在學習方面教導我,我都會老老實實接受。 學前班一整年,我們每天都背個書包,再抱個小凳子來來回回走。 學前班那裏沒廁所,上廁所的話大家就跑到隔壁人家的茅坑裏,這是女孩子。 男孩子們總是跑到院子牆根處撒尿。 我們一起去上廁所,我不穿內褲,別的女孩子也不穿。 我沒扯別人褲子,上廁所時看到的。 她們在廁所裏站起來時還要露著屁股跟別人吵一架,我就偷偷看,不,很自然地看,沒人罵「流氓」。 我從小到大都不讓別人看我的屁股,大人們說我早熟。 我拒絕穿內褲,甚至拒絕穿褲子。 五歲以前,褲子總被我拿著剪刀沿著線拆開,母親縫了再縫。 我喜歡穿裙子,穿上時,跑得飛快,裙子還會飄。 從小,我就在把褲子改成裙子。 整天跟一群灰頭土臉的女孩搶茅坑,好幾次都是等不及,都是尿了一褲子。 奇怪的是,我從沒見過老師上廁所。 我們上學從不帶水杯,家裏著實也沒有水杯。 這樣,除了早晚兩頓稀飯,一個白天都不喝水,渴極了,孩子們跑到別人家的水缸邊,胡亂灌一通。 我也喝,但喝得少,不過,常向老師打報告回家喝水。 為此,年輕的女老師嫌我嬌氣,不喜歡我,排練舞蹈時偏偏不許我參加。 老師對我說:「跳舞要紮辮子,你是光頭,不能跳。 」我是光頭,戴帽子。 四四都去跳舞了,她跳得很認真,臉笑得跟多花似的,四四還是領舞。 她們總在課間和放學時跳,我就躲在門後看,透過那個大洞。 她們跳到多晚,我就看到多晚。 我真的很想很想跳舞。 回家對母親嚷著要長頭發,要辮子,要跳舞,母親說:「上到一年級就給你留長頭發。 跳舞不難,我去跟老師說。 」 母親跑到學校對老師說要克克跳舞,老師輕松地答應了。 我心裏一喜。 等母親一走,老師對我說:「靠邊站去。 」我乖乖站在跳舞隊伍的最邊的位置,老師一看,又上來,說:「我是讓你出去!」 我出去了,眼裏滿滿包了淚。 她傷害了我。 從此以後,無論別人怎麼鼓勵,我都不敢跳舞。 母親把四四拉到家裏,要她教我,我一聽就大哭。 不敢提跳舞,提起來很傷心。 7 第5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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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位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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