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這樣一位母親

仁茨 作品,第52頁 / 共1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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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那個女老師,但我愛寫字。

每天放學回家,我都趴在雞窩上寫字,肚子對著雞窩,大母雞臥在松軟的麥秸上使著勁兒下蛋。等母雞「咯咯」一叫,我就斜一下身子,讓它飛出來,然後停下筆,頭伸到裏面,一只雪白的雞蛋就展現在眼前。我拿著雞蛋,跳下雞窩,跑去交給母親。母親把雞蛋放進屋,那些雞蛋,父親早上吃兩個,我跟兩個弟弟一人一個,中午炒了吃。不見母親吃。一天吃這麼多雞蛋,累死老母雞也不夠。母親就常常夜裏去養雞那家人那兒買雞蛋。白天不敢去,被人看到要說閑話,說你不知道啥是過日子,還說什麼上等人爭穿,下等人掙吃。我們愛吃,自然是下等人,自然低人一等。

學前班讀完了,我還是左手寫字。女老師不喜歡我這個傻呆呆的光頭,懶得給我糾正過來。回家寫作業,母親又不守著,她過來看我就換到右手,裝模作樣磨蹭一會兒,她一走,又換回左手。

女老師嫌我傻,問我為什麼在她往黑板上寫字時老發呆,我不回答,怕她打我。也許現在她都想不到為什麼。女老師打人很凶,不但揪耳朵,還用教鞭——一根光溜溜的小棍子——往人身上打。孩子們常被她打得不敢來上學,非要在家裏再挨一頓才哭哭啼啼來。大人們不管老師為什麼打我們,反正老師打的就是對的,被老師打就是自己不好。

女老師一直想找機會打我,我老向她打報告回家喝水這事,她厭煩夠了。但我上課從不搗亂,寫作業也從不出錯,她找不到借口。但有一次,她終於狠狠地把我收拾了一頓。

宇兒的頭上出現第五個窟窿時,母親就把明明他倆送到了學校,跟著混,一人一個本子,一支帶橡皮的鉛筆,隨便畫。他倆算插班生,老師不管他們。

那次,坐在第二排的一個女孩兒跟別人說四四她媽髒得跟豬一樣,被四四聽到了。四四回罵過去:「你媽比豬還髒!」

那女孩接上:「你媽比豬他媽還髒!」

四四回上:「你媽比豬他媽他媽還髒!」

「你媽!」那女孩伸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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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四四也伸長脖子。

「你媽——!」

「你媽——!」

「我叫我哥打你!」

「我也叫我哥打你!」

「你沒哥!別騙人!」

「我有哥!我大伯家好幾個哥!」

「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

那女孩兒見罵不過,想了想,換成了大人的口氣:「操你媽!」

四四正要罵,我一拳就打在了那女孩的身上,說:「操你媽!」

女孩兒幾乎沒反應過來,又被四四一爪子抓在了臉上。她蒙了,幾秒鐘後,開始哇哇大哭,開始破口大罵:「林克克,你媽是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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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才是蠻子!你們全家都是!」我變得很生氣,誰這樣罵我媽我都會沒頭沒腦罵回去。

「林克克,操你媽!」

「操你媽!」四四我們倆一起沖她罵。

「我報告老師去!」她罵不過我們,又打不過我們,只有使出這個辦法。

「去吧!我們不怕!」四四理直氣壯地頂上去。

「去啊去啊,誰怕誰!」為了掩飾內心的恐慌,我又補充一句。其實,說這話時,腿都有些軟了。

跟人吵架打架,報告老師這招最狠,也最靈,沒有哪個不怕老師的。老師們最善長的一件事就是搞體罰,變著法兒整人,直整得學生一見他就想溜。

小時侯罵人的髒話都是從大人那裏學來的。大人們,特別是男的,一出口就是髒話,說得上癮,開頭三個字總是「日他娘」,聽起來不針對任何人。父親更是髒話連篇,跟我們說話也一樣不加掩飾。沒人覺得有什麼尷尬,習慣了。相反,當一個人說話不帶髒字時,大家才會覺得他不正常,這樣說他:「你這熊逑樣還裝洋啊!」

對「操你媽」這個詞,小學三年級以下的學生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即使有,也是少之甚少。罵人的時候盡管濫用,只要罵過去了,就覺得不吃虧。小孩子在說「操你媽」的時候,不知道是在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