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垂下頭,一顆眼淚"噗"的墜落在兩人的衣襟間,輕快得連她自己都幾乎沒有察覺。 從第一次在白綿召開常委會起,齊大元一個微妙的行為特征就落在左君年的眼裏。 無論是例會還是緊急會議,齊大元從來都是最後一個抵達會議室,即使他人就在近在咫尺的辦公室裏,從走廊上都能看到他辦公室門扇底下漏出來的燈光。 一定要所有與會人等都已經就座,負責做會議記錄的秘書歉意地朝大家微微笑笑,然後匆匆出門,小而碎的腳步聲叩打著,然後小心地敲敲書記室的門,齊大元從一堆文件裏抬起方方正正的臉,秘書犯了錯似的低語:"齊書記,人都到了,您看?"齊大元省悟似的咳嗽一聲,從臉上摘下眼鏡,放進眼鏡盒裏,站起來,氣度恢弘地伸伸懶腰,漫不經心地說:"好嘛,咱們開會!"這次常委會雖然是齊大元緊急召開的,他還是按照慣例,最後一個到場。 令人稍覺意外的是,馬春山竟然沒有到位。 市委辦主任侯魚水朝程怡遞過去一個探詢的眼神,程怡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不易覺察地搖了搖頭。 向陽是在會議開始前趕回來的。 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圓胖的臉滿是汗,像塗了層油,"撲哧"一聲跌坐在沙發椅裏,又喘著爬起來,探身從桌上的面巾紙盒裏"嗖嗖"拽出幾張紙,又"嗵"的坐回去,邊喘氣邊擦汗,從額頭擦到脖子耳朵根再擦到下腋,擦得坐在他對面的左君年一陣反胃。 向陽進來後不一會兒,齊大元步履從容地推門進來了,臉上沒有預期的陰雲密布,倒還帶著點和氣的笑意,朝向陽先笑道:"老向,辛苦啦。 " 邊說邊走到會議桌頂頭自己的位置坐下。 向陽照例嘿嘿地訕笑,他口才不利落,照稿子給下屬講話都算勉強應付,在一班伶牙俐齒各有擅專的同僚面前就只好藏拙了。 齊大元一落座,目光掃過桌上人手一份的那份"小報":"都看過了?"個別人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向陽端起茶杯,大口地喝著水。 盧晨光立即道:"我先做檢討吧。 在白綿市地面上竟然出現了這樣的小字報,我這個當宣傳部長的沒有盡到監督、監控的職責,我失職啊!"左君年冷冷地打斷他:"這種大街上冒出來的小報,屬於個人行為,你怎麼監督?怎麼監控啊?要檢討也是我這個分管文化宣傳教育的書記檢討啊,沒教育好市民,沒管理好宣傳口徑,出現了這樣嚴重汙蔑大好形勢的不實報道……"程怡淡淡地說:"檢討呢,先不忙做,責任呢,也等下再分,先商議一下怎麼挽回影響,消除不利因素吧。 " 一邊說一邊揚起臉看著齊大元,"齊書記,你看呢?"盧晨光連忙接著道:"今天一早,已經在齊書記的安排下,在第一時間讓有關網站撤下了這篇文章,並且初步查到了這個文章的發布源頭,是長慶路上的一家網吧,有關民警正在進一步追查當事人,文化局也已經出面將在各報亭裏違法出售的小報查繳上來了,可以說,我們已經盡力將影響控制在了最小層面……"賀仲平耷拉著眼皮,在筆記本上刷刷地寫著東西,心裏卻在暗暗發笑。 這三人的合作也真太無間了,一個先演黃蓋,一個再當周瑜,最後再來一個打圓場的,輕輕幾句話,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他從餘光裏瞟了頂頭的齊大元一眼,齊書記依然是巍然不動、一派平靜,確有將帥之風啊。 這小報一遞到手裏,賀仲平就估摸著了:這事兒,保准就是有預謀、有策劃的。 看文章的專業程度,對內幕的掌握程度,策劃人出不了今天這個辦公室!賀仲平想歸想,始終不抬起眼皮來。 這眼皮抬不得。 對面坐的是盧晨光,而餘光裏也可以瞟到齊大元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邊。 盧晨光和自己緊鄰,私交一直不錯,這時候不幫他講話實在說不過去,但若要在這個事情上替他說話,哪怕只是無關痛癢的打哈哈,也會嚴重地得罪齊書記。 賀仲平這麼盤算的時候,正瞥見斜對面的侯魚水似笑非笑的樣子,心知又是一個冷眼看世的,怕自己露出什麼端倪落了他眼,趕緊神色一凝。 看盧晨光說得差不多了,齊大元輕輕咳嗽了一下,盧晨光就此戛然而止,其他喝茶抽煙的常委們聲息也微微一靜,左君年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的像一個屏息靜氣的獵人望著簌簌搖動的灌木叢。 "影響嘛,已經造成了。 這件事不是普通的小字報事件,它出現的時間、發布的範圍以及文章內容所攻擊的目標都充分表明了,這是一起用意十分惡毒而且深遠的政治事件。 " 齊大元呷著滾燙的茶水,慢條斯理的聲音從茶杯口上吐出來,他說話的態度輕描淡寫,但與座者聽得無不心頭一緊,"現在確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到了一定的時候,不用追究,也能分清是誰的責任。 我的意見是,寫這份小報的人,很可能和江勇被殺一案有關,所以,建議不僅要讓網警介入,向書記負責的江勇凶案組也應當立即介入。 " 包括賀仲平在內,一應人都吸了口冷氣。 向陽額頭上的汗又密集地湧現出來。 左君年躊躇著,若在平時,他早已質疑,但此刻他心裏有鬼,知道左昀是始作俑者,就好比玩梭哈時手裏握到了一張最蹩腳的2,即使想力挺一局,也底氣不足,更要命的是,剛才齊大元一直滯留在辦公室裏,這期間有沒有新的情報進展,他到底有沒有掌握左昀是肇事者呢?或者就算他沒有掌握這個事實,他的猜測可能也八九不離十了……"我說,老齊啊,"程怡商榷似的望著齊大元,"這件事本來只是個宣傳口徑上的問題,說到底是意識形態範圍的事,上升到刑事案件,會不會反而擴大了這件事的影響?現在從中央到地方都在講輿論自由,而且這稿子又是發在網絡上的,網上的東西,很難定責,以一級地方政府的身份,把一篇文章定性為刑事案,會不會有文字獄的嫌疑呢?以我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文字獄不可興啊,知識分子的言論問題,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搞大了,就像臭茅坑一樣越攪味兒越大,搞不好,連海外媒體都會關注,那才叫影響惡劣呢。 " 齊大元嘿嘿笑了笑,以他書記一人之力,硬要將此事定性並不是做不到,党內的常委會制度雖然多數時候形同虛設,可要真有一夥人一起頂起真來,還真得要幾個幫手才能扭轉局面呢。 他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賀仲平身上。 賀仲平舔了下嘴唇,字斟句酌地開了口:"這件事呢,看起來是件簡單的小字報,不過……"不過兩個字含含糊糊吐出來,簡直像是一塊熱糍粑,"不過"二字後面說什麼,還真費思量呢,他正准備心一橫說下去,卻忽然停住了,遲疑地看了滿桌的人一眼,抬起手來,朝西服的內兜伸了進去,接著,慢慢地摸出來一只"撲棱棱"直跳的手機。 看了一眼號碼,賀仲平眉毛蹙了起來,要放在平時,這個號碼他肯定不會接,這是從家裏打來的電話。 在這麼重大的會議上,遇到家裏的電話,他順手就給按掉了。 而丁桂芳也該會意到丈夫正在參加某個重要會議,不方便接電話。 不過放在這會兒,這個電話至少可以幫自己拖延點時間,調整一下思維。 賀仲平一面露出一個抱歉的笑,一面翻開了手機翻蓋:"喂?什麼事?我在開會哪!""什麼?"賀仲平滿臉的微笑忽然間僵住了,正在翻弄筆記本的手也頓住了。 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麼,賀仲平猛地站起身來:"好,我馬上到家。 " 這一下,連齊大元都愣了。 隔著這麼長的桌子都能看出來賀仲平臉頰抽搐著,下頜痙攣地繃緊了,他努力堆出若無其事的笑,嘴巴卻像焊住了似的咧不開:"齊書記,程市長,我家裏出了點事……我得趕緊回去看一下。 " 他的笑充滿了難言之隱的痛苦,齊大元雖然很不願意,也只得趕緊點點頭:"不要緊吧?有什麼重要的急事就先去忙。 " 賀仲平連公文包都沒拿,將手機揣進兜裏,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左君年看著他走出去,朝盧晨光看,盧晨光不解地撇了下嘴。 侯魚水幸災樂禍地垂下眼睛,又拿筆在本子上塗寫起來。 賀仲平很清楚在這個時刻離開的後果。 在兩派鬥爭這麼激烈的情況下,騎牆是一件風險系數很大的事,要想兩邊都不得罪,結果通常是兩邊都不討好,他可比不了盧晨光,有個什麼事背後有左程兩大菩薩保著,省裏也有大樹乘涼,可以挺得直腰杆子。 他賀仲平是從農村泥手泥腳摸爬滾打出來的幹部,水田裏的秧子,泥根腳站得淺,得罪了齊大元,一把就能被拎上岸,說玩完就玩完。 馬春山那個槍頭今天怎麼沒到會呢? 有他在,也輪不到他賀某沖上第一線當打手啊,公安局破案要他盯個俅啊!天塌下來他也不想在關鍵時刻給齊大元歇火,但這會兒他非回家不可。 家裏發生的事,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 給齊大元歇火大不了是官做不成,但家裏鬧出來的亂子,不僅是官做不成,還得捎帶著家破人亡。 他一上車,司機吳非就嗅出了味道。 他才35歲,卻已經跟著賀仲平開車開了12年,還是第一次看到賀仲平的情緒這麼異樣呢,呼吸都變粗了,一口氣一口氣地大進大出,眼角的肌肉不時跳動著,魚尾紋深深地皺了起來,把眼睛拉成了兩只凶狠的三角。 等出了機關大院,吳非見賀仲平還沒有指示去向,才硬著頭皮小心地問:"賀書記,去哪兒?"賀仲平從牙縫裏蹦出倆字:"回家!"說完這句話,賀仲平想起了什麼似的,摸出手機,撥通了侄子賀小飛的電話:"小飛,你這會兒給我來家一趟,要快。 " 沒等賀小飛詢問,他便按了電話。 吳非看著這些非同尋常的舉動,更加緊張了,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心裏琢磨著自己該不該表示點關心。 專職駕駛員的身份非常特殊,好比是紅樓夢裏的門子,說起來毫無職權,與領導的關系也就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但實際上和領導相處的時間往往比秘書還長,領導夫人不知道領導的去向,駕駛員都會知道。 領導家屬不知道的許多秘密,駕駛員也代為收藏。 凡是具備了配備駕駛員資格的官員,寧可沒有一個好秘書,也得有個好駕駛員。 怎麼樣才算好駕駛員呢?官面上的要求是技術精湛、政治清白、身體健康,但實際上每個領導都有私下的用人標准。 比如盧晨光,他是個有潔癖的人,他就要求駕駛員也要體面整潔,走出來不像司機,簡直像個公司的白領。 左君年調動的地方多,換過的駕駛員也多,所以對選駕駛員很馬虎,只要人老實不多嘴多舌就行。 賀仲平的駕駛員是自己的家鄉人,用了十幾年了,等於半個兒子。 老板情緒異常,該不該關心一下呢?不問候一下嘛,顯得太冷漠,問候一下嘛,沒准就拍到馬腳。 吳非掂量著,車上了馬路又下了馬路,也快到家了,他把握時機,才隨隨便便地問了句:"賀書記,今天嬸子休息在家啊?"賀仲平"哼"了聲,沒有回答。 吳非趕緊閉嘴悶頭開車。 車到了小區門口,賀仲平下車,吩咐:"小飛來了讓他趕緊上去。 你在這等著,不要走開。 " 說完上樓去了。 吳非眼尖,一眼看到樓下停著賀小英的山地車,賀小英原來也在家呢。 看這陣勢,八成又和兒子較上勁了。 賀仲平按了按門鈴,他沒有帶鑰匙的習慣,反正任何時候到家,妻子都在家等候著。 門裏響起匆忙的腳步聲,丁桂芳打開裏面的門,再打開外面的防盜門,開門的時候,一雙手直打哆嗦,嘴唇也哆嗦著:"可回來了,先別氣,這事得好好跟他說……""他人呢?"賀仲平眼睛落在兒子的房門上。 "在裏面書房……"丁桂芳料著勢頭不善,扯住丈夫的袖子,"先好好問他,這事不能急。 " 賀仲平卻已經怒從心頭起,甩開妻子的手,鞋子也不換,直沖書房。 書房門閉著,隱約聽到裏面講話的聲音,他擰了下門鎖沒擰動,抬起腳"哐"的一腳踹過去,一聲巨響,門鎖帶著把手被踹飛了,坐在書桌前的賀小英愕然抬起眼,手裏還握著電話。 賀小英做夢也沒想到母親會偷聽自己的電話。 上午他到單位繞了一圈,就溜回了家,按照約定,上網去看左昀報道的反響,結果發現所有網站都已經把這個文章刪除了,他趕緊打電話找左昀,無論怎麼打都是用戶不在服務區。 到他快絕望的時候,他家裏的電話忽然響了。 他沖到電話機前一看來電顯示,是左昀的手機號碼。 可拿起來一接,竟是趙根林。 "喂?左昀呢?"一拿起電話他就脫口問。 不知為什麼,從左昀的電話裏傳來趙根林的聲音時,他整個心都亂了一下,一絲怪誕的想法掠過腦海:也許趙根林凶性大發,把左昀也殺了呢?"她昨天晚上來把稿子給我看了,然後把手機留給我,就走了。 " 趙根林安靜地說。 "為什麼我剛才打了好久都是不在服務區啊?""我剛才一直在洞裏,可能信號不好。 " 趙根林說,"難怪剛才反複打你手機都是忙音,只好冒險打到你家了。 " "她人現在在哪裏?"賀小英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 "喂,"趙根林沉默了一秒鐘,開玩笑地指責道,"你能不能分一點關心給我啊?"隔著話筒,賀小英的臉燒了起來。 "我想和你說點正事呢。 " 趙根林沙啞著嗓子說,"說真的,我准備去投案自首了。 你知道,左昀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我也等不到和她告別了,你也別來和我告別,我現在就怕看到你們……"他聲音低了一低,"真的,你千萬別來,我怕我會受不住的。 我動手幹掉那個人渣時心裏抖都沒抖,倒是這兩天,一看見你們,心裏就亂得不行,又想哭又想笑……我不怕死,我就怕這麼個七上八下的折騰。 " "根林,你先別亂想,千萬別去自首!"賀小英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 他甚至沒有聽到母親買菜回來進門的聲音。 "我已經想清楚了。 " 趙根林在那頭長長吸了口氣,"我家裏那個情況你也知道的,倆哥哥都在外面,又要娶媳婦,我爹媽靠他們是靠不到什麼的,我這一去,看我們哥們兒一場的份上,有空了就去看看他們,當替我盡點孝心。 " "別胡說了!"賀小英急得嗓子眼都往外冒火了,"江勇他爸是公安,你這一去自首,不等進看守所他家裏人就能把你折磨死,更指望自首從寬了!相信我和左昀,我們倆一定有辦法幫你遠走高飛,咱們設法去西部,去邊疆,去海南,跑得遠遠兒的,躲他個10年,你才32歲啊!就算躲20年,42歲也能重新回來了,到時候我也該混個出人頭地了,咱哥們再好好一起幹點事業……""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擔當。 " 趙根林喃喃地說,像是要說服賀小英,卻又更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 "償什麼命?"賀小英嚷道,"他江勇的狗命能和你的命比嗎?他無惡不作,你是我認識的最好的數學天才……如果不是高考那次該死的檔案,也許你現在在念數學碩士,也許現在媒體在報道數學新星……""喂,得了啊小英。 " 趙根林被他逗樂了,"還記得高一時王老師講的笑話不?""那個語文老師?""是啊,那個飯勺子和糞叉子的故事。 " 趙根林聲音裏透著苦笑,"你知道的,同是一塊鐵,打成了勺子,一輩子吃飯;打成了糞叉,一世吃屎。 我們農村孩子生下來就是被打成一把糞叉的命,惟一的一次回爐重鑄的機會就是念大學,現在,連念大學這樣的機會也都被剝奪了,我呢,也掙紮過,總不相信自己一輩子就是一把糞叉子,不過,現在我已經認命啦,我這個糞叉子親手叉掉了一個人渣,很滿足啦,我要安安心心、快快樂樂地作為一把糞叉子死去。 " 賀小英茫然地應著,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個什麼故事,好容易才抓住趙根林說話的間隙插進一句:"根林,你先撇開這些別想,你得想想左昀的脾氣,你真進去了,不定這大小姐鬧出什麼嚇人的事呢,劫獄都能幹得出來,你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我們仨想想。 " "為我們仨?"趙根林輕輕地笑出聲來,"那我更得乖乖地去死了。 小英,好好照顧左昀,不管以後你能不能追到她,都要好好照顧她,當哥們兒也好,當夢中情人也好,這麼好的妞,你這輩子再也遇不到啦。 " "還有兩件事,要是有可能的話,幫我照應一下李三愛。 經曆了這事,估計她是家也回不去了,江勇家也不會要她,你要是有門路的話,給她在城裏介紹個工作,有口飯吃,她太弱了,沒個人保護,一下就不知道落到哪個陰溝去啦……""哐當"一聲,書房的門被踢開了,看到父親凶神惡煞般的出現,賀小英下意識站起身來,手還握著話筒貼在耳邊,趙根林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話:"最後一件事就是……以後要是有可能的話,你和左昀一起,爬爬咱們以前常爬的那棵槐樹,替我看看星星吧。 我肯定會在那顆星星——火星或者長庚星上瞅著你們……"看著父親瘋子一樣朝自己撲過來,賀小英沖著話筒大喊一聲:"等我!""哐當"扣上電話,他手還沒落定,一記重擊就落在他耳郭上,頭部頓時"嗡"的一聲,眼前閃現出暈眩的漆黑,漆黑裏還閃著星星點點的光……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眼冒金星吧,他昏沉沉地想,被打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了起來,不過他沒時間品味疼痛,新一輪的打擊像美英聯軍對巴格達的轟炸一樣,密集地俯沖下來。 第五章 黑錢 17.父與子 是母親尖利的哭叫聲把賀小英從昏沉中喚醒的。 丁桂芳奮不顧身地撲上去抱住兒子,賀仲平見巴掌多半都被妻子的身體擋掉了,而最初的猛力打擊已經宣泄了狂暴,手也就逐漸軟了,終於,他鼻子像狂奔的公牛般翕張著,噴著氣,站直了身體,手半舉著,上上下下瞪著被妻子護在懷裏的兒子,像在琢磨換個地方下手。 賀小英不敢抬頭,恨不得自己再縮小幾號,完全躲到母親的胳膊底下才好。 從小到大,父親對自己都是拳頭教育,母親雖然不贊成這個管教法,但為了維護父親的尊嚴,從來不會直接阻攔父親動手。 即使長大了,賀小英從骨子裏對父親還是十分畏懼的,畢業時他死活不肯分回家鄉,可父親一到學校,兩只細長的眼睛一瞪,他心裏就怯了,吳非三下五除二地幫他收拾行李,他雖然嘟囔著表示抗議,卻不敢清楚地說出聲來,父親冷冷地說:"有些差不多的東西不要收拾了,拿好畢業證書就可以走了!"他一百個不情願,最後還是乖乖地上了車。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都會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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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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