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奏古琴是有講究的。古琴的韻味是虛靜高雅的,要達到這樣的意境,則要求彈琴者必須將外在環境與平和閑適的內在心境合而為一,才能達到琴曲中追求的心物相合、人琴合一的藝術境界。在《紅樓夢》第八十六回中,賈寶玉得知林黛玉會彈琴時,便要妹妹為自己演奏一曲。林黛玉這時講到:「若要撫琴,必擇靜室高齋,或在層樓的上頭,在林石的裏面,或是山巔上,或是水涯上。再遇著那天地清和的時候,風清月朗,焚香靜坐,心不外想。」又說:「若必要撫琴,先須衣冠整齊,或鶴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稱聖人之器,然後盥了手,焚上香。」林黛玉的確不愧是一介才情女子,她深諳琴道,才識過人。
我雖然沒有講究這麼多,但每次彈琴都換上飄逸的白衣,披散長,關上門窗,以最平靜的心去演繹。我很享受這樣的一室寧靜,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天地之間只有這叮咚的琴聲。
爹爹喜歡聽我彈琴,只要他在家就會放下手頭的事情坐在我對面靜靜聆聽,偶爾抬眼望去,只見他面容平靜,眼神綿長而悠遠,嘴角有淺淺的笑,似乎想到了什麼。
有時,我就在想秦思謙是個怎樣的男人呢,他對我溫暖而呵護,可我知道他還有著令一面,灰暗,或者說是黑暗的一面,他極力在我面前掩飾這一面,可我是知道的,我沒有害怕或者反感,我知道人活著都不容易,他能夠為我撐起一片明媚的天空,就足夠了。
他不想讓我看到的,我就不看好了,他不想讓我知道的,那我就知道好了,即使他萬惡不赦吧,依然是我最敬仰最親的人。只是我不知道要怎樣美好的女子才配得上我那完美的爹爹呀。
在我暗自猜測的時候,爹爹居然給我一個驚喜,確切的說是很驚不喜。
那天我正在練琴,爹爹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女人,長長的頭,尖尖的下巴,兩只眼睛特別好看。爹爹說這是許阿姨,示意我和她打招呼。
那女子沒等我開口就自己蹲了下來:「你是初見對嗎,果然和你爹爹說得一樣可愛。」
她是誰,和爹爹很熟?爹爹和她說起我?我皺起了眉頭聽見她繼續在說:「初見很喜歡彈琴嗎?阿姨也會哦,阿姨彈給你聽好嗎?」
她真的很美,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不僅美,還很親切,我想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她的要求的。可我此時卻很氣惱,伸出手按在琴上,笑顏如花:「不用了,我累了,想要休息。」不理會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轉身離開。
我不知道爹爹和她說了什麼,她似乎很快就離開了我家,這我也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我的拼圖,我在拼一個城堡,城堡裏有許多的房子,還有大大的院子,像我的家,可我已經拼了好久,總是拼不成。
不知道什麼時候爹爹已經靠在門邊了,他喊我,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埋頭繼續拼圖。怎麼拼圖上會有水漬呢,我哭了嗎?我怎麼會哭呢,我的心中不悲傷呀。我用手去抹,卻怎麼也抹不幹淨。
「不喜歡許阿姨嗎?」爹爹輕輕的擦著我的眼淚,手指在我臉上劃著。
「我只是討厭別人動我的東西!」我搖頭,看著爹爹的眼睛,很認真的說,「我無所謂,你喜歡就好。」我低下頭,抽噎得厲害。
「傻妮兒!」爹爹把我攬進懷裏,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我不是個自私的人,許多東西包括錢,我都可以和別人一起分享,但也有一些東西,打上我個人烙印最多的一些東西,如琴,如床,電腦,手機,我是絕不允許別人碰一下的。有人說這叫做潔癖,可我覺得不是,也許是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安全感吧。
我以為自己早有心理准備,但在看到許阿姨的那一刻,我承認我還是慌亂了,好像什麼心愛的東西要被搶走一樣,我也承認我很沒有禮貌,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給我時間,我想我會調節好自己的,只是我沒辦法忽視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習慣了和爹爹兩個人的生活,習慣了爹爹的關懷備至,習慣了爹爹的眼睛裏只看到我一個人。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現在的我連些微的改變都覺得難以適從,可惜做決定的不是我,從來就不是我。
我忐忑地等待著爹爹和許阿姨的故事的上演,奇怪的是許阿姨再也沒有來過我家,正確的說,我們家再沒來過任何一個女人,我暗自慶幸的同時,又有些哀傷,總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直到很久以後知道爹爹和媽媽的故事,我才釋懷,那個時候,爹爹對我說,初見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唯一的女主人。
第八章一個人的海
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
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秦皇島的海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海,海水藍且綠,幹淨得如一塊透明的翡翠,海風中有著清涼的海的味道。
我磨了好久,爹爹才答應帶我來看海的。我對海有一種情結,從上輩子帶來的情結,不僅僅是喜歡這麼簡單的。他曾經說過要我和一起看海的,可總沒有兌現,我唯一的一次看海,是一個人。
那是在秋天,深秋了,我一個人來到他的城市,親眼目睹了他的幸福生活,我在風裏走著,覺得自己就是個美麗的軀殼,麻木又無助。站在海邊,涼涼的風鑽進衣領,看海浪層層湧來,退去,再湧來,再退去
我就這樣一個人站著,固執的站著,好象在堅守著什麼,只是我知道我心中的堅守已經轟然倒塌了,摔得粉碎,什麼都沒有留下。我給他了條信息:此刻,我在你城市的海邊!然後抽出卡丟進了海裏,就如此結束了吧。
現在我就站在曾經的位置,不同的大概是心情吧。我心中不再憂傷和委屈,因為我不再是一個人,我有爹爹,他是我的親人,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放棄我,不會讓我一個人的。
時間也許就是帖良藥,可以沖淡一切,包括曾以為的刻骨銘心。
看看身邊的爹爹,他今天穿了黑色的風衣,風吹拂起下擺,打在我的身上。爹爹真帥氣,我向來喜歡看男人穿黑色的風衣,但也只有我的爹爹才穿得這樣優雅而凜冽。
「初見,看,有海鷗!」爹爹指著海天處。
我舉目望去,只見海天交接處幾只海鷗邊飛邊叫,在這蒼茫的大海上,它們如白色的精靈一般搏擊著風雨,它們才是這海的主人吧,我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爹爹,我們來放風箏吧!」我把線軸遞到爹爹手中,我們在海邊奔跑了起來,風箏徐徐上升,越飛越高,我圍著爹爹歡呼著,快樂的像小鳥一樣,「飛嘍,飛嘍,風箏飛起來了!」
爹爹也很高興,把線軸交給我,指點我怎樣拉線控制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