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士森回到房間,看了看鬱宛西還在看電視,午夜劇場節目並不多,鬱宛西盯著電視屏幕上廝殺糾纏的男女,在離婚與崩潰的邊緣鬥得聲嘶力竭,筋疲力盡,最後兩敗俱傷,又是何苦呢?如果不愛了,如果愛不下去了,那就放手,給彼此都一個海闊天空,可偏偏那些死去活來還非糾纏的男女就是因為他們還愛著,或者因為愛著,而讓他們都迷茫地以為沒有對方是不能過下去的,每一段婚姻都各自有他的結,願意不願意解結或者如何解結也只有當事人去繼續,以看客的身份去看熒幕上的故事總是看得很清楚明白,可是再聰明的人卻都容易迷失在自己的故事裏。
邵士森被電視裏爭吵不休的男女吵得有些煩躁,說道:「別看了,睡覺吧!」
鬱宛西沒有說話,也許是他在單位裏習慣了領導,回到家偶爾的語氣也在不知覺中形成不容拒絕的命令。
第七十九章替代
邵士森見鬱宛西不堅持,找到遙控,對向電視,熒幕上的那對男女已經開始從「唇戰」到「武戰」,演得無不激烈,邵士森快地按下開關鍵,吵嚷的房間一下安靜下來。
邵士森在躺下前關上床頭燈,房間裏一下陷入黑暗,邵士森也躺下,想從身後去環抱她,鬱宛西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移了移,邵士森伸展開去的手猶疑了一下,輕輕落在她的肩膀,聲音略壓低說道:「宛西,我跟你商量個事。」
難得他用商量這兩個詞,鬱宛西的心驚了驚,有種忐忑。
邵士森見鬱宛西沒有說話,但確定她還沒有入睡,繼續說道:「陽陽也有五歲多了,我們現在應該送她去幼稚園了,讓她過集體生活,學會與更多人相處。
鬱宛西很明白邵士森這話的潛在意思,也確實五年多陽陽天天跟著鬱宛西,他承認她是個好媽媽,呵護地很好,可就是太愛或愛得太小心,太完美,也使陽陽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格,有些小固執,小任性。邵士森的擔心也不是多餘的,陽陽將來是要融入社會總需要培養與人相處的能力。
鬱宛西輕輕「嗯」了一聲。
見鬱宛西這麼輕松就同意,邵士森也松了一口氣,原本還擔心鬱宛西會舍不得,打算做一次長談,一高興便脫口說道:「我找了家幼兒園是全托,一星期接回家一二天,我覺得和小朋友一起群居在一起,會讓她學會謙讓,我去看過,那邊的環境還不錯。」
鬱宛西驚訝了一下,隨後又恢複下來,原來什麼都安排好了,那還是商量嗎?倒不如說是通知。
「你決定吧!」鬱宛西淡淡回應了一句,便故作入睡。
第二天陽陽順利地報名進了樂樂幼兒園,這是一家私立幼兒園,裏面的設備玩具都是精挑細選的,每一個遊戲都是主動開孩子的智力育,自然學費也比一般公立幼兒園要高出很多,現在的邵士森完全有能力支付這九牛一毛。
在送完陽陽,鬱宛西坐在邵士森的車裏,心裏一陣陣的空落與酸楚,微仰著頭看著窗外的高樓大廈,陽光璀璨,在高樓頂處,射出灼灼光芒,偌大的電視屏幕拉開在商場門面,在公路兩旁,即使白晝,城市也有萬千燈火點綴,城市中的人依然漠然地行色匆匆,一如五年多前的繁華和冷漠,改變的只是像他們一樣平凡而卑微的人,從一無所有地來到這個城市,到現在有車有房,住在高檔別墅區,過著令人稱羨的幸福生活,但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鬱宛西很仔細地想,很認真地想,也想不出最終的答案,原本她就是一個迷茫而不懂要如何生活的人,現在這樣也不錯,衣食無憂,甚至錦衣玉華,優秀成功的丈夫,可愛活潑的孩子,最完美的幸福定格,已經不缺什麼,即使不是自己想要的,那至少一定會是鬱宛琪想過的完美生活,那麼就活在鬱宛琪的空缺裏,代替著她繼續生活下去。
第八十章空虛
沒有陽陽的生活,鬱宛西的生命如突然被抽離了支撐的重點筋脈,過得空虛而頹廢,白天偌大的房子裏只餘她空蕩蕩的一個人,等著天黑,又是輾轉難眠,然後數著無數只羊等著天亮,而更可怕的是生活沒有了圍繞的重點和支撐點,鬱宛西有更多更空餘的時間去回憶以前的事,想起母親的哀怨目光,夢見父親凶神惡煞,滿臉陰怖地掐著她的喉嚨,失去理智:
「你不是我的女兒,你根本不是我的女兒,你是我的恥辱,一輩子的恥辱,我要殺了你。」鬱宛西在夢中被嗆得說不出話來,無法呼吸,只是用悲戚痛苦地望著失去理智的父親。
有時候鬱宛西也會想起曾經的葉蕭岑,在那個時候唯一給過她溫暖和承諾的人,可最後還是給了她絕望,一種生命的絕望。
鬱宛西最頻繁夢到的還是鬱宛琪,鬱宛西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鬱宛琪走進她夢中時總是帶著一路的血色,或者是一身的血跡斑斑,偶爾飄渺著輕羽般的身體,偶爾用細碎的腳步緩緩地走近她,或者輕輕觸摸鬱宛西的臉,鬱宛西看見鬱宛琪的手毫無血色,指節泛白,手指冰涼如水,劃過鬱宛西的眼,鬱宛西的鼻,點落在左邊的酒窩處,不知是刻意的模仿,還是自然的遺傳展,越長越大的鬱宛西越來越像曾經的鬱宛琪,鬱宛琪輕輕地笑,慢慢地將她推入到鏡子面前,來不及那一聲驚呼,鬱宛西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剛被鬱宛琪劃過的地方部留下破裂的傷痕,殷紅可怖的血色液正從劃破的裂縫裏緩緩流出,鬱宛西看著站在身後的鬱宛琪依然溫婉而恬靜地笑,她的聲音無依無憑,像是從某一時度某一空間傳送過來的完美,「宛西,我恨你,你奪走了我的一切,又代替了我的一切,為什麼那麼愛卻那麼傷,那麼痛卻那麼絕。」隨著鬱宛琪空靈遊蕩的聲音,她的身體也隨之漸入飄遠,消失在重重濃霧中。
「宛琪,不要走,不要走,你回來,我還給你,什麼都還給你,我把一切都還給你。」鬱宛西在夢中哭出了聲音,手舞足蹈地總想抓住什麼,待握住一只手,溫熱而幹燥的掌心,那樣讓人舒心和踏實,鬱宛西牢牢地握著,一刻也不想松手,就這麼握著,迷迷糊糊地睡去。
邵士森因為雙手都被鬱宛西握著,保持著最怪異最難度的睡姿支撐到天亮。
就這樣周而複始地過每一天,每一夜,鬱宛西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邵士森頗為無奈,幾次想帶鬱宛西去看下心理醫生,又考慮她的自尊與固執,必然不會同意,就算去了,以鬱宛西的性格又怎麼會輕易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呢?她從小就習慣封閉自己,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宛西。」邵士森對正在無聊看電視的鬱宛西喊道。
鬱宛西抬頭望向略顯憂慮的邵士森,她的目光渙散迷蒙,仿佛塗了一層看不見的清霜和迷霧,臉色因連日來的睡眠不足而顯得憔悴蒼白,邵士森略有心疼,走過去坐在鬱宛西的身邊,慢條斯理地撫順她有些淩亂的頭,小心翼翼地說道:「你看,現在陽陽也進幼兒園了,你就輕松了自由了,空闊了,可以試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你以前喜歡畫畫,這邊有很多業餘繪畫班,我可以幫你去投個課程,又或許你還是想讀書……
「我想開個花店。」鬱宛西突然打斷邵士森的話認真而堅定地說道。她不是沒想過自己要幹什麼,只是她想要幹什麼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鬱宛琪曾經的夢。
在黑白分明的四目相對中,在彼此的眼睛裏,拉開一幅長長的巨像,那裏有一個共同的鬱宛琪,那時的鬱宛琪還很小,穿著綏化小裙,轉旋在漫山開遍的野花叢中,隨花而綻放,隨蝶而舞蹈,小小的身子蹲下身,去摘取漫山的花野,笑綻在怒放的野花叢中,對著捕蟬的邵士森和鬱宛西喊道:「以後我一定要開一家花店,讓所有的人都綻放在花海中幸福永遠,微笑永遠。」
「宛西,」邵士森還想再說什麼,但看到鬱宛西的篤定,知道她的倔強無人改變,便噤聲不再說什麼。
第八十一章紛擾
第二卷難剪愁恨
這雨淅淅瀝瀝得下了些日子,終於放晴,白雲輕飄而過,又聚集一處,漂浮綴然在湛藍如洗的天空中,形態各異,奇趣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