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的腳步略微一停,濃濃的劍眉緊皺,半晌之後才開口。「我仍睡在內院。」他泠硬地說道,沒有多加解釋。
離開了熱鬧非凡的大廳,走過幾處回廊時,顧家的內院顯得十分寧靜這裏是最隱密的一處,連一般的仆人都不能接近,是顧炎日常起居的地方。
「那可真糟啊!新婚第一夜就讓新娘獨守空閨,你這新郎真是狠心!」嘲弄的聲音傳來,花木扶疏的假山後,慢慢走出一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人,他臉上堆著慵懶的笑容,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桐骨扇。
「覺爺。」石墨的臉上沒有意外的表情,只是恭敬地行禮。
皇甫覺點了點頭,揮動手中的扇子接近。「一個猛咳的新郎,跟一個被下了藥、全身虛軟的新娘子,剛剛那場面可真讓我開了眼界。」他調侃地說道,握了扇子點點顧炎的肩膀。「我說,病弱的顧公子,拜堂沖喜真的那麼有效,讓你多年猛咳的老毛病轉眼都好了,這會兒說話時竟不咳了?」
「擔心我的病情,不如擔心你那張龍椅。」顧炎冷冷地說道,模樣與人前那病弱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裏。
「放心,那張龍椅我不但坐得牢,而且還坐得挺煩的。」皇甫覺不當一回事地說道,慵懶的黑眸裏充滿期待地往新房的方向看去。「今晚,可歡迎我這個多年好友來鬧洞房?」
「你靠近新房一步,我就讓人去通知你的隨身護從,泄漏你的行跡。」顧炎勾起一邊嘴角冷笑。
皇甫覺歎了一口氣,知道一旦行跡泄漏,身邊立刻就會跟隨著大批護衛,他就再也動彈不得。「我只是想幫你熱鬧熱鬧。」他一臉無辜地說道。
「不用麻煩到你,明天那些高官們就會上顧家來,『熱鬧慶祝』我娶了一個名妓。」顧炎的冷笑擴大,知道那些人就等著看這一幕好戲。他病弱的模樣或許真的裝得太好了些,除了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人外,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沒有脾氣的藥罐子。
會願意將計就計,是因為他的調查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不容許有任何的閃失,否則長年的心血將功虧一簣。另外,那些不懷好意的高官們齊聚到顧家,或許也會泄漏一些蛛絲馬跡。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芷娘哭得梨花帶淚的美麗容顏。他的雙拳稍稍握緊,將她的模樣逐出腦海。
會願意娶了她,只是權宜之計,絕對不是因為她那無辜的模樣,以及她帶著盈盈淚水的美麗……
「啊!明天我不能到場嗎?」皇甫覺一臉的遺憾,收起了桐骨扇皺著眉頭。他想要湊熱鬧,卻知道自己一旦出現,那些高官們就會畏畏縮縮,到時候什麼消息都聽不到了。
「如果覺爺願意打扮成端茶的小廝,或許還可以立在一旁,這件事老仆可以安排。」石墨恭敬地回答,已經習慣了皇甫覺愛湊熱鬧的惡劣性格。
「顧炎,你的總管跟你一樣討人厭。」皇甫覺撇了撇嘴,刷地一聲打開扇子,竟然開始認真考慮裝扮成小廝站在一旁的可行性。連冷傲的顧炎都能長年偽裝成懦弱的藥罐子了,他當然也可以扮成小廝啊!
只是,這件事情要是讓那些忠心老臣們知道,大概會氣得集體口吐白味。
顧炎冷哼一聲,冷冷地看了皇甫覺一眼。要不是有多年的交情,他簡直想要把皇甫覺給轟出顧家。這幾年來的暗地調查,雖然皇甫覺幫了不少忙,但這人性格惡劣是眾所皆知的,仗著身分尊貴,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在心裏暗暗提醒自己,記得千萬別讓芷娘跟皇甫覺碰上面。
發現自己的思緒竟又繞回芷娘身上,顧炎的濃眉皺了起來,原本冰冷的黑眸也變得複雜。他是不是真該離那個女人遠一些?那麼稀世的美貌,竟然能在他已經冷硬如石的心上,烙下那麼深的痕跡。
娶了她是不得已的,但是為什麼他的心會始終停留在她身上?昨夜他化身為魅影,前去別院戲弄她,那時她抬起頭、睜著一雙清澈無瑕的眸子看著他時,他冰冷的心仿佛被她無辜的模樣震撼了。
他是貪圖她的美貌,還是被她的無辜所迷惑?
顧炎眯起眼睛,視線落在遙遠的新房處,多年來被仇恨填滿的心,突然有了煩亂的情緒。他不耐地收回視線,對自己此刻的不冷靜感到憤怒。
「我回內院去練功,記得不許讓任何人接近。」他冷冷地吩咐,轉身走回內院,不再理會皇甫覺。
「真是的!有個如花美眷在等著,他竟然寧願回去練功?」皇甫覺嘲弄地說道,識相地沒有跟上去。轉過頭,他瞧見石墨也緩慢地朝別的院落走去,邊走還邊回頭,打量著他的身形。他好奇地挑起眉頭,搖了搖手裏的扇子。
「石總管,你又急著上哪裏去?」主人跑了,連總管也准備開溜,好歹他皇甫覺也算是個貴客,這顧家未免也太虧待他了些。
石墨恭敬地停下腳步。「老仆去替覺爺准備適合的衣衫,明日才好端著茶盤站在大廳裏,瞧瞧那些高官們要說些什麼。」
他緩慢地說道。
「你料定了我願意扮成小廝?」皇甫覺挑起眉頭。
石墨的嘴角微微一動,一絲微乎其微的笑容軟化了他的嚴肅。
「看熱鬧的機會,覺爺是絕對不會錯過的。」他微笑地說著,接著轉身離開內院。
皇甫覺站在原地皺著眉頭,考慮了半晌,最後也邁步走去,一邊還自言自語地喃道:「扮小廝就扮小廝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顧炎那家夥偽裝成藥罐子,還不是得了個絕世的美人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