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貌美似仙的三嫂掩嘴笑了笑,道:「小銀子一日沒作亂,便已是天下奇事了,要我評理,我可不敢。」語畢,瞄了一眼那年近三十歲,長相清麗的大嫂,低語道:「我說,你就向小泥巴她們賠個禮,下回別再捉弄她們也就行了,不然大嫂那關,你可難過了……」這三嫂柳若蘭是好心的勸告她,偏那銀兔兒是聽不進耳,還直接跑到成了落湯險的小泥巴面前,逼問道:「小泥巴,先前的話你也聽見了。三位嫂嫂硬是賴我推你落池塘的,這也好,現下你也在場,有什麼委屈直接跟她們說,她們定會為你作主的。」
那小泥巴心一驚,心想:這小姐又要耍什麼花招了,向來她捉弄人是從不但承的,怎麼今兒個忽然變了?
小泥巴才要開口說話,那銀免兒馬上笑嘻嘻的打個岔──「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呢?一定是冷得發顫,說不出話來了。這樣好了,本小姐問你-句,你答一句,答前可得好好細思量,若有一句錯言,你的小屁股就得小心了。」「你這不是在威脅她嗎?」梁玉奴忍不住出聲了,她實在看不過去了。白子園裏上上下下誰不知白家大小姐頑皮成性,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不!不!小姐可沒在威脅我。」小泥巴搖頭如搖搏浪鼓,連二條粗辮子都甩飛了起來,急道:「小姐說什麼,我便答什麼,這合理得很。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你們千萬別怪小姐……」
「怪什麼怪?」銀兔兒白了她一眼,道:「本小姐又沒做錯事,嫂子們想怪我,還捉不到辮子呢!閑話少說,我問什麼,你就須答什麼,可不許作假,知道嗎?」「是!」
那銀兔兒小嘴滿意一笑,雙手擺到身後,問她:「先前你們掉落池塘,可是我親手推你們的?」那小泥巴想了想,坦白搖頭道:「不是!」
「那可是我命獵竻們的?」
「也不是……」
「那是有『人』逼你們的嘍?」
小泥巴略為遲疑。那老鼠可不算是人吧?
「不,也不是……」
銀兔兒得意地瞧向嫂嫂們,再問道:「既無人逼你們,那是你們自個兒自願往下跳的嘍!」
那小泥巴脹紅了臉,點頭道:「是咱們自願往下跳的……」
「那就對了!」銀兔兒回過身,瞧著三位各有千秋的嫂嫂,笑道:「三位嫂嫂可是親耳聽見了小泥巴的證言,不是本小姐推她們下去的,若說怪罪,那也只能怪她們自個兒心甘情願的跳下池塘,完全與我無關。」那絕色的小臉像是剛解決了什麼無頭公案似的,好不得意。
那三位嫂嫂彼此互瞧一眼,只得無奈一笑。
若說在這白子園裏誰最大?那丫媛們會同聲說道:銀子小姐最大。
挺奇怪的吧。在這年代,天大地大,男人最大,白子園裏哪裏容得個小姑娘作威作福呢?其實這是其來有自──原來這所謂的白子園,既不是煙花柳巷也不是那龍潭虎穴,充其量只能算是富豪級的住宅罷了。
那又何以傳出那十年不墜的賭注呢?
那前因恐怕就要往白家數代以前開始說起了。
白家向來男丁單薄,能有一子僅存就已經是天貼的恩德了。到了這一代,白老夫人共生了四男一女,白家喜極之餘,不免擔心有天貼的恩德會何時用盡,連忙買了三個窮困家庭的小丫頭,收作童養媳,就等房子們十七歲那年一到,再行圓房。白家的擔憂不無道理,就拿白老爺來說吧,他那一代共有七個兄弟,可過了十七歲,僅存他一人,更別談白家的祖先是多辛苦,才能勉強留下一子,一代傳一代,直到如今這一代,白老夫人生了男丁四個,為免男兒早夭,才買下童養媳,盼早日能為白家再留後代。
哪知老大未滿十五歲,就因病而逝;老二才滿十六歲,不慎掉落井中死了;老三在圓房的前幾日,誤食藥物,中毒而死。短短時間內,白家一連失了三子,僅剩一女一男,那女的便是白銀兔,男的是晚她幾分鐘出生的雙生弟弟白雲陽;至於白家老爺,卻在雙生姊弟出生後沒多久,就因意外而死,而白老夫人也在三年前謝世,如今白子園裏只剩三個未圓房的媳婦與雙生姊弟,還有那上百的丫嬛。
換句話說,白子園裏除了白家繼承人外,其他的全是女人,既沒有長工,也沒有男僕,只有孔武有力的丫嬛,還有專服侍小姐的小丫頭;至於他們的生活費是靠鄉下收租來的,再不然就是靠大嫂李迎姬的金頭腦,在京城各地投資生意賺來的銀兩。
白家相當富裕,卻是名副其實的女人國,自然惹來閑言閑語,因此有不少非分之想的漢子想一闖白子園,探個究竟。若真是女人的天下倒也挺好,他們就乾脆賴在那兒,讓上百的女人服侍著,順便私吞白家的銀兩,這是貪心過剩的想法,可是,事實不然。於是乎,從十年前消息傳出去後,就有人試圖闖進白子園;那白二夫人梁玉奴當年不過才
十六 七歲的年紀,一怒之下,就率著一團孔武有力的娘子軍,力抗「外敵」,活生生的削下來人的耳朵,要不就桃斷他們的腳筋,要他們一輩子不能行走。她梁玉奴雖是窮人家出身,但是最氣趁火打劫之人,管他居心良不良,來人便砍,直到近幾年,砍人的事少了,反而是嚇側說氖戮傭啵而這全是那白銀兔的傑作。
只要說起她的傑作,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因為白家出了個古靈精怪、刁蠻有餘的丫頭,打她懂事起,梁玉奴教她習武,她不學;李迎姬教她投資理財,她就頭痛;柳若蘭教她女紅,她就跑路;偶爾跟著她胞弟念幾天書,便在白子園裏四處跑,去捉弄人,像今兒個,她不過是無聊得發慌,才趁機欺負小泥巴她們。
不過說也奇怪,她愛捉弄人是出了名的,可是白子園裏上自她的嫂子下至丫頭們卻是疼她疼得不得了;想氣她嘛,瞧她一臉精靈古怪的笑容,就打心底氣不上來;想罰她餓頓飯嘛,到頭來是米軃丫頭都偷偷送飯過去。
總之,誰都想同她交好,受她幾回捉弄不打緊,只要她大小姐開心就成;相較之下,那向來斯文的白雲陽雖是白家唯一的繼承人,倒也不若她討喜了。
思及此,那三位年輕的嫂嫂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竟又喜又憂起來。
喜的是,雖未圓房的相公早逝,可也留下一個頑皮的小姑讓她們開心,不致寡婦生活如死水似的無趣。
憂的是,那銀兔兒已滿十七歲,早該是嫁人的時候了,雖說外界都不清楚白家有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可是夫婿還是一定要找的;然而,哪天這丫頭片子真嫁人了,那她們三人在白子園裏的生活豈不寂寞許多。
那銀兔兒瞧三位嫂嫂不氣了,連忙陪笑道:「既然三位嫂嫂捉不到小姑的辮子,那麼小姑我先告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