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去捉弄誰了?」那梁玉奴向來沒心機,有事便大聲嚷嚷,藏不住心事,這種人習武最易,沒心眼想太多的事。
銀兔兒吐了吐粉舌,笑道:「二嫂大可放心!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付二嫂,白子園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二嫂武藝高強,誰敢捉弄你,不怕給削了一只耳朵嗎?」「那是那群人活該!」梁玉奴怒道:「若是天下人都同那些貪心的漢子一般,我寧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此待在白子園裏終老。」說這話算是白說;從她八歲被收作童養媳起,就再也不曾出過白家大門一步,自然不知外頭究竟如何如何的好,也只能藉由外出購生活必需品的丫頭嘴裏得知。
別說是她,就連白家姊弟與另二位嫂嫂都沒邁出白家大門一步呢!
那銀兔兒的黑珠子悄悄地轉士一圈,小臉上有一抹光采,好像又要惡作劇的前兆似的,那梁玉奴暗叫聲不妙,同嫂子弟妹瞧土一眼,不知這丫頭片子又要搞什麼鬼,哪個小丫環又要受災了。
梁玉奴正要開口勸幾句,哪知銀兔兒早猜到她的心思,腦筋轉得比她快;銀兔心想:若讓三位嫂嫂一人說士一頓,不說到天黑是不會罷口的。
銀兔乾脆編個理由,道:「小泥巴,瞧你們渾身濕透,還不快去換件衣衫,免得著涼了。」她開始覺得自個兒也挺好心的,再補上道:「雖然這事與我無關,可好歹我也是你的主兒,你若著了涼,誰來服侍我呢?不如,由我盯著你們換衫,再吩咐廚子娘給你們煮碗薑汁。」語畢,便以眼神逼著小泥巴等三人回僕人房去。
她是准備溜之大吉了。
那小泥巴又豈會瞧不出小姐的心思,趕鉸砆了擰拖重的濕裙,拔起小腳就奔回僕人房去,免得小姐一個不開心,又拿她們開刀了。
※ ※ ※
跑出了花園,銀兔兒倒也真的跟著小泥巴回僕人房去。她本來是難得好心的拿起小泥巴的乾淨衣裙要為她換上,哪知小泥巴嚇呆了,不敢相信小姐何時變得這般好心了?因為小姐的好心通常是有註解的,那隨著好心之後,便緊跟著一連串的惡作劇。
例如,年前銀兔好心地瞧小泥巴沒幾件好看的衣裙可過年,特地為她訂製了一件衫裙,本來她小泥巴是該痛哭流涕以示感激之意,偏偏她心理有數得很,打小就服侍銀兔兒,還會不知小姐的審美觀是天差地遠嗎?選了件大紅的料子,這倒也罷,還讓裁縫拆了滾繡金邊,換成淡黃色的滾繡,這點她是還能接受,畢竟是丫嬛嘛,又挺喜歡這位小姐的,能不接受嗎?哪知衣裙送來的那一天,那大紅的衫子前竟繡著綠色的三個大字」小泥巴」,當下把她嚇得一楞一呆的,是不穿也不行,穿了又大丟臉。
那時,那銀兔兒還一蹦一跳的跑到她房裏,挺開心的拿出另一件淡紅色的衫子,上頭也繡著「銀子」二宇,說是順便為她自個兒做一件,兩人約好大過年那天主僕一塊穿出去獻寶,聽銀兔兒的口吻是興奮極了,頭一回為自個兒和丫嬛選定樣式,自然不開心也難。小泥巴向來是喜歡這小主子的,不敢違其心意,大過年的那日,硬著頭皮換上那件大紅衫裙到廳前拜年,惹得丫頭們指指點點不說,她一到大廳嚇了一跳,那銀兔兒哪裏換上那件繡有「銀子」的衫裙了?是嫣紅似的衫子沒錯,可上頭只繡了幾只俏麗的蝴蝶,哪有字來了?
原來,那大嫂李迎姬瞧見那可笑的繡字衫裙,明白告訴銀兔兒那件衫裙不能穿,另外再叫師傅做幾件。
三個嫂嫂裏,銀兔兒是最怕大嫂的,只得答應下來,所以,那件繡字的衫裙從此見不得光,一輩子只能當壓箱底,而那日她小泥巴是受盡嘲笑,出盡了糗。
總之,銀兔兒雖是無心,但這類事仍是三逃鄴頭可見,也難怪這小泥巴是怕極了她所謂的好心,連忙推拒銀兔兒為她換上衣衫的好意,用最快的速度搶過衫裙,再將這小小主子推出房門,否則她可不敢保證她的下場會有多慘!
「有什麼了不起?一定要纏著你,我銀子才有事可做嗎?」她朝房門扮了個鬼臉,想了想,先跑回閨房,再溜到書齋房去。
二個時辰的時間,她就悄悄的在書齋房陀嗒東弄西的,等弄得差不多了,才輕敲房門。「誰?自個兒進來便成。」
「你老姊,還不快出來開門!」她咳了咳,沒好氣地說道,一雙美目是睜大了仔細瞧著,沒一會兒,房內傳來腳步聲。
一 二、三,跟著是「喀」一聲,門開了,站在門前的,是個
十七 八歲的白面書生,一張臉蛋是與銀免兒分毫不差,不過臉嬌源罅誦,黑眸也沒她這般活意。他正皺起眉頭,奇怪她自個兒不會走進來嗎?哪知「咚」的一聲,唐朝瓷器花瓶從他面前掉了下來,嚇得他大驚失色,還算明白那玩意兒價值不低,連忙伸手捧住了它。「銀子!」他冷汗直流,急怒道:「你想害死人嗎?我可是你的親兄弟,玩我也不是這麼個玩法!」
銀兔兒偏了偏頭,打量他,然後大搖大擺的走進書齋裏。
那白雲陽小心翼翼地將花瓶擱下,拭了拭冷汗,走到銀兔兒面前,深吸一口氣,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小弟放心,我從來無害你之心,如果我要害你,大可在門陀嗒了二嫂的飛箭,待你一開門,那箭就穿破你的肚腸,就好像五年前,二嫂對付那想要闖進白子園的壞人一般。」那白雲陽聞言,汗又流下。他不是怕事之徒,只是──只是凡是這丫頭的惡作劇,他沒一次料得准的,再瞄一眼那龐大的花瓶,若是他再跨前一步,豈不是砸到他的頭了嗎?「才不會砸到你呢!」她儋賡獾男Φ潰骸澳閌俏野弟,你的性子我還會不知道嗎?天生就是讀書人的料,能懶得走一步便是一步,你開了門便成,是絕不會開了門,再走出沒必要的一步。之所以設個陷阱,是你親愛的姊兒瞧不過你終日與書本為伴,再這樣下去,可能什麼叫活動你都不知道了。所以我也算是為你好,訓練訓練你的反應;先前一瞧,你的一雙手除了翻書外,還能做其它事,真是可喜可賀。」換句話說,他該感激她才對。白雲陽是哭笑不得,反正他向來就不是生氣的料子,只得接受胞姊的頑皮,不禁脫口道:「咱們除了長相一般,性子真是大不相同。我的性子定然是遺傳了爹娘的,就不知你那頑皮成性的古怪個性是從哪兒遺傳來的?」
「呸!你這話裏有話,是想說我不是爹娘的女兒嗎?」她瞧了瞧白雲陽的相貌,小嘴忍不住笑道:「你也算不幸!如果我不是爹娘的女兒,你同我長相一般,自然也不是爹娘的兒子。所以呢,你最好還是認命,乖乖做你的白家大少爺。」
那白雲陽只是一逕地苦笑,沒答話。瞧他才說了一句,她小姐就回了十句,他是早從錯誤的經驗中學到什麼叫沈默是金。
「對啦!你今兒個又唸了什麼猩,背來給我瞧瞧。」她眼珠子轉了轉,隨意拿了一本書,坐在大嫂平日坐的藤椅上,咳了咳,有模有樣的學道:「男人家,就該什麼都懂。書是一定要唸的,十年寒窗苦讀,也要讓人家瞧瞧咱們白家男丁雖不多,可唯一的一個,是全京城最棒、最好的。今兒個,你試膱得如何呀?」
白雲陽不覺輕笑出聲,鼻裏又酸又甜,道:「書渡磮得差不多了,家中藏書都看過上百遍,該背的也已背得爛熟。」銀兔兒擠擠柳眉。大半她在玩的時候,這書呆子弟弟都關在書齋房裏,真是可怕。須知家裏那些艱深難懂的書,她向來是連碰也懶得碰一下,這書呆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同胞弟弟,竟然全給看過了?
「這嫂子們也真古怪!要你十年寒窗苦讀,卻又不想你參加科舉,既然如此,要你唸那些老八股到底有何用處?」俏皮的小嘴一揚,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忽道:「雲陽,咱們從小到大都待在白子園裏,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外頭的世界到底好不好玩?」「絕對不會好玩的!」他壓根就沒半點興致,坐回紅色的桃木書桌後,拿起《論語》,又道:「外頭人心險惡。上個月不才來了一個惡人,若不是誤踏你設計的陷阱,只怕這下咱們白子園不早落入他的手中?」每說至此,他就一股腦兒的厭惡自己。
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指的便是他。每槐春人硬闖白子園,哪一次不是靠白家娘子軍抵抗的?如今連不滿十八歲的銀子都同她們抗外敵,而他呢?白家唯一的男性,手不能提,腳不能踢,腦子裏全是聖賢書,連殺只險他都不會──他還能做什麼?
「書呆子弟弟,你也別自責了。論起才智,你也比為姊的差不了哪裏去,就是人呆板了些。」銀兔兒美目流轉,忽笑道:「你若想讓那些惡人別再硬闖白子園,為姊的倒也有一個小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