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有什麼不能在我面前換的理由?」他半眯起眼,似乎在打量著什麼,如冰似刀刃的眼神遊走在她全身,在他銳利陰鶩的注視下她感覺無處可遁。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般的印入她的心底,她此刻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雙眸頓時放大又迅速縮小的慌亂感,強硬的阻止正在微顫的身體。
九叔叔他,難道發現了什麼?難道他在懷疑——
「還不快換了它,不然真的會生病哦。」他的臉上還保持著平靜的神色,甚至帶著一絲笑意,但那沒有溫度的笑容卻是比冰雪還要寒冷。
她該怎麼辦?若是換作以前,她也許會把真相告訴他,可是自從經曆了上次生日的那件事之後,她的心裏總有些揮之不去的陰影,若是九叔叔知道她是女兒身,若是知道她一直瞞著他,不知他會有多麼傷心和憤怒……她不敢冒這個險。
「九叔叔,我不習慣穿別人的衣服……」在他的目光逼視下,她不由低下了頭去。無論自己在戰場是如何威風凜凜,可在九叔叔的面前,卻不知為何怎麼也威風不起來。
「長恭,你……你有什麼瞞著我是不是?」他的眼中流轉著一抹期待,柔聲道,「只要你親口向我坦白,我一定不會怪你,也不會生氣,乖,告訴我。」
難道九叔叔真的在懷疑她?長恭只覺得連自己的呼吸都要停頓了,空氣裏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見她自己沒有節奏的心跳。
過了好久,她才勉強地扯出了一個笑容,「九叔叔,我,我哪有什麼瞞著你?」
他的神色一變,那目光冷得嚇人,一股無法抑制的深重怒氣夾帶著失望從他的心底湧起,又被他強自按捺住,盡量用平靜的語調開了口,「長恭,你說好不好笑,今天居然有人告訴我說你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他的眼神裏閃動著一抹詭譎,「——一個女子。」
長恭的腦中嗡的一聲,牙齒不停地顫抖,那是連指尖都要凍結的恐懼感,幾乎剝奪了所有的知覺,甚至聽不見他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
「長恭?你也很驚訝吧?」他微微笑著。
長恭深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從那種恐懼中回過神來,繼續勉強的笑了笑,「那,那可真是好笑,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敢造出這種謠言?九叔叔你和我一起這麼久,難道連長恭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嗎?」她頓了頓,「九叔叔,你不會相信這種謠言吧?」「我當然不會相信。我也相信長恭一定不會有事瞞著我。」他那雙茶眸沉澱著一片暗色。仿佛有什麼在無限延展,將她整個人都吸了進去,好像被無邊的暗色包裹陷入,深不見底。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又聽得他又笑著說了一句,「既然這樣,就別那麼扭捏,趕緊把衣服換了就是,不然,我可真以為你是個女子了。」
長恭無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角,無力的杵在那裏,不知所之,進不是,退不是,她感覺自己就像只等死的獵物,天地雖寬,卻沒有她躲避的洞穴。九叔叔那充滿懷疑的目光冷冷的灼烤著她,壓迫著她,威脅著她。她不知道兩人會僵持多久,她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九叔叔,明明就是在懷疑她……
「長恭你……在猶豫什麼?」他一步一步上前,逼近她。
難道今天真的瞞不住了嗎?她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九叔叔,我……」
「皇上,尚書令在殿外求見,」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門外忽然傳來王戈的聲音,「他說是有重要的事要立刻告訴蘭陵王。」
一聽到這句話,長恭那緊繃的神經頓時松了下來,好似見到了救星一般忙說道,「九叔叔,恒伽來這裏找我,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趕快宣他進來吧!」
高湛微微皺起了眉,怎麼又是斛律恒伽?雖然心裏有些納悶和不悅,但也順著長恭的意思說了句,「讓他進來。」
不多時,恒伽就從殿外匆匆而來,在行完禮後抬起頭笑吟吟地望向了長恭道,「長恭,你還不快些回去,剛剛從你的府上傳來的消息,你的寵姬小玉她有喜了。「
「什麼!」長恭大吃一驚,正要否認,卻看到恒伽對她使了一個眼色。這一瞬間的默契立刻讓她明白了事有蹊蹺,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麼,但還是按捺住了內心的驚訝,沒有說話。
「所以我也是等不及就將這好消息趕緊告訴你,你啊,總算是後繼有人了。」恒伽泰然自若地笑著,又抬眼望向了高湛,「皇上,您說這是不是件大喜事?這還幸虧您將那位美人賞賜了長恭。
看著恒伽的笑,高湛只覺得胸膛裏像是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抓住自己的心,然後狠狠地按進了一盆冰水裏。那些冰錐絲毫不留情地刺破心髒的外壁,於是冷水倒灌進去,帶著碎冰片,裏應外合的紮著他的心。
長恭——他有孩子了?原來……他已經寵幸過那個美人了?他——竟然有孩子了……那麼說來,長公主對自己說的一切……並不是真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是真的如此,那朕要恭喜你了。」他微抿嘴角,在他們的面前勉強維持著鎮定,內裏卻早已是心如刀割,靈魂像是被誰無情的撕裂了,完全的痛不欲生著。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別的女人的身體裏孕育了長恭的骨血……不能忍受……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比起知道長恭的心裏有所愛的女人,這更加無法讓他忍受……為什麼他會那麼愚蠢,為什麼要將別的女人送給長恭……這個結果,完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此時此刻,他覺得那已經不是一種痛苦。而是一種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裏再經由血脈流遍全身的絕望。
「九叔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得去看看小玉怎麼樣了。」長恭雖然有一肚子的疑惑想問恒迦,但現在這個借口正好解除了她身為女性的嫌疑,她幹脆就順水推舟的趁機想要離開。
不對……長公主在這個時候完全沒有必要撒謊,也不敢撒謊,況且她又是從小看著長恭長大的人……高湛將自己從那絕望的情緒裏抽離出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理智的分析事情,發現其中的破綻。那位美人有喜怎會如此湊巧?偏偏是在今天?而且之前長恭對這位美人幾乎只字不提,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興趣,又如何會寵幸於她?再加上這次前來報信的人偏偏是斛律恒伽,此人素來精明,莫非是察覺到了什麼?但依照他的為人,又似乎沒有膽量欺君,明哲保身一向是此人的原則。
到底……是真是假?他眉角一挑,想到了一個妥貼的辦法。
「等一下,」高湛喊住了正准備離開的長恭,「這是你的頭一個孩子,自然要格外小心。這樣吧,朕讓李禦醫跟你同去,再替你的姬妾把把脈,順便配一些養身體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