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哥哥,三哥哥他……他……我好想來看你們,可是那個姓鄭的老頭怕我惹麻煩,把我鎖在了房裏,我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我……」
「小鐵……」長恭用力的抱住了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別哭了……」
小鐵緊緊抓著了她的衣襟,泣不成聲。
天上下起了蒙蒙秋雨,濕潤的青石子上不知何時鋪了一層厚厚實實的落葉,紅葉開始凋謝了,這種猶如幻夢一般的葉子,因為泫然欲泣的淒楚而變得更加美麗。
「王爺,您還要陪夫人去趟寺廟,夫人已經在犢車上等著了。」管家在一旁提醒道。
長恭點了點頭,低聲對小鐵道,「那你就現在這裏待著,哪裏也別去。我陪大娘去趟寺廟,因為要去請三哥生前最欣賞的方丈來做法事。」每說一個字,她都心如刀割,現在的她,終於能體會當初三哥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准備著大哥的後事,那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她的眼中仿佛有什麼急速湧了上來,然後,慢慢崩毀碎裂,落入塵土——再回不來。
走出高府大門的時候,長恭正要上了犢車,卻看見管家正在凶巴巴地趕著幾個衣衫襤縷的乞丐,她本也沒有在意,但目光一轉,忽然看到了其中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鄭遠!」她驚訝的脫口喊了一聲。
那人似乎並沒什麼反應,雖然是抬起頭朝她的方向望來,臉上卻露出了一片茫然的表情。
「鄭遠,真的是你!」長恭一個箭步沖到了他的面前,「你怎麼會在這裏?」剛問出口,她又驀的想起鄭遠好像早就瘋了,問了也是白問。
「大,大人,行行好,給小的一點吃的……」鄭遠結結巴巴地求著她,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正要對管家說施舍給他們一些財物,只見犢車的簾子一掀,大娘探出了半張臉,輕聲道,「長恭,我們也該出發了。」
長恭應了一聲,忽然看到鄭遠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好像是忽然之間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鄭遠,你怎麼了?」她的話音剛落,鄭遠就害怕地躲到了她的身後,緊緊拽著她的衣服,聲音抖得變了調,「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會說的,不會說的……不要殺我爹,不要殺我娘,求求你……高夫人……」
長公主的臉也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直直地盯著他喃喃道,「難道你是——」
長恭眼中微芒閃爍,一把扯住了鄭遠,「你在說什麼瘋話?」
鄭遠忽然指向了長公主,語無倫次道,「高,高夫人,我,我記得你的聲音……高夫人,求你別殺了我……」
長恭的腦中轟的一下就炸開了,她愣愣站在那裏,臉上的神情不斷變化,忽然反手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怒道,「你這瘋子在胡說些什麼!」
「他沒有胡說。」長公主此時的神色好似一潭不起任何微瀾的死水,「長恭,雖然我很想一直隱瞞下去,但這也許就是天意,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了。」
第八章 不相見
「他口中的高夫人就是我。」長公主靜靜地看著她,「放火燒了你們家,將你娘送到高洋那裏的人,就是我。」
長恭的心髒抽搐似的惡狠狠的不留情的疼痛起來,可喉嚨卻好像被什麼牢牢扼住了,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相信,不相信……她的眼神裏只表達著這一個意思。
「你不知道我有多憎恨你的娘和你,你的父親生來風流,可是對你的娘,卻偏偏是特別的。我也知道,他一旦奪了位,成了皇帝,這個皇後的位置也必定是你娘的,到時我就會被一腳踢開,我的孩子也會失去一切。在他生日的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你,長恭。你實在是個可愛的孩子,但,這令我更加害怕,更加厭惡你們了。」她頓了頓,「所以在得知了你父親的死訊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讓你們永遠消失。」
長恭這時才發出了一個嘶啞的聲音,「難道那一夜追殺我的人……」
「不錯,那些殺手是我派出的,不夠也算你們走運,斛律光正好救了你們。」長公主垂下了眼瞼,「這之後,我一直打探著你們的下落,當然,我也知道,高洋一直也在找著你娘,他一直愛著你娘。於是我想到如果將你娘送到他手裏,那才是真正的地獄。不過所幸,我比他更早的找到了你娘,於是我只身前往長安,以你為威脅,逼著你娘跟我進了宮。為了怕斛律光找麻煩,我還造成了失火的假象。只是我沒想到宋靜儀橫插了一腳,反而害死了你娘。」」那……為什麼……還要收留我?「長恭忍住翻湧而來的劇痛,艱難地問道。每說一個字,就好像有一把利刃插入心口。
「本來我也沒有收留你的意思。但當我發現原來你是女孩子的時候,我才改變了念頭。長恭,那時我也深深恨著你,因為你是她的孩子。所以我想不如先收留你,等將來再利用你的身份報複你。」她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了下去,「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麼多年的相處,你為我,為這個家所做的點點滴滴,我都看在眼裏,長恭,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早就沒了報複你的心思,可是我卻越來越害怕。一旦你得知了真相,你該會如何的唾棄我,憎恨我,還有那樣愛著你的孝琬,我根本不敢想像他的反應。」
長恭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眼前那個人的面容,那張慈祥的面容曾是她最為敬愛的,此刻卻黑暗了她的整個世界。
「我還以為一直能這樣隱瞞下去,可是自從靜儀吃齋念佛之後,我又開始擔驚受怕可,我察覺到她似乎想把真相告訴你。雖然她對我只是懷疑,並無證據,但我不能心存一絲僥幸。所以,所以我只能先除去她。」她的唇邊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當初婁太後與我私交甚篤,所以曾經托我救出了她最喜愛的宮女小荷,我就送了一封密函給當今的皇上,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會因為你徹查此事。果然不出我所料,在阿妙失蹤的時候,我就明白皇上已經查到了一些什麼。」
「原來……密函也是你……」長恭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那你就不怕皇上查到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