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紅妝。天下哪個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風光?
鳳鑾轎內,錢明珠對著手上的錦囊凝視了半天,這是剛上轎前向奶奶跪拜時,奶奶偷偷塞到她手中的,不知道主掌天下第一錢莊三十多年以睿智和手段名震商界的奶奶,在孫女最後臨行前會給予怎樣的忠告和建議。
指尖在上面摩擦許久,她微微一歎,將它打了開來,裏面一張硬卡,上面只寫了一個字——
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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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帳枕邊客,金殿座上人。
錢明珠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時,忽爾輕輕的笑了起來,她伸手將枕頭抱了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此時已是戌時,冬天日短,夜已黑透,而東宮燈火通達,亮如白晝。布置華貴的新房內,點著臂粗的大紅蠟燭,七重紗簾每一重處,都站著兩個宮女,她們低眉斂目安靜無聲,仿若不存在一般。
剛才殿堂上與太子匆匆一面,只瞧見他有一雙異常濃黑的眉毛,還來不及細細觀察便被人擁著送入了新房。喝酒應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只需靜坐在洞房裏等新郎來掀蓋頭便成了,原以為皇家婚禮會與眾不同一點,誰知也是如此無趣。
剛自感慨無聊時,只聽門口傳來宮女驚恐的聲音:「七皇子!這是太子的新房,您不能進去……七皇子,七皇子……」
重重紗簾被人一一掀起,第一個進來的人竟不是她的夫君。錢明珠抬頭,看見了身穿緋色錦袍的俊秀少年,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來璀璨的不可思議。
原來他就是當朝的七皇子毓琉,上次選妃時他站在皇帝皇後身邊,放肆的盯著她看,這次又強行進太子的新房,他想幹什麼?
錢明珠還未說話,毓琉已一把搶走她手上的玉枕,挑眉道:「這也是你的嫁妝之一?好個精致玉枕,你期待太子能與你同床共枕?哈哈哈哈哈……」
他身後,宮女們急急圍攏,卻無人敢上前勸阻,這一幕突發事件裏,她又只能孤軍作戰。錢明珠在心裏歎息,臉上卻唇角輕勾,優雅而笑:「七皇子可是喜歡這個玉枕?那就拿去吧。我本就怕硬,喜歡棉絮枕頭,又因為這是妹妹送的,不敢不收。這會兒替它找到了更合適的主人,料想妹妹也不敢怪我。說來,還要謝謝七皇子呢。」
毓琉臉上狂放之色頓斂,他盯著她,想把她看透。就在這時,一個宮女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錢明珠回頭,看見雕龍大柱旁,太子旭琉靜靜的站著,竟然來的悄無聲息。剛才廳堂之上沒來的及好好打量,這會機會來了,周圍的人都在因為太子的驟然出現而驚慌不安時,她卻鎮定自若上上下下將太子看了個仔細。
太子的個子很高,非常非常瘦,因此五官便顯得很深邃。他的眉毛生的真是好,充滿了貴氣和威嚴,嚴肅的一張臉,沒有半點笑容,也沒有半點大婚之日該有的喜氣。
說實話,他的五官遠不及七皇子毓琉英俊,然而錢明珠卻覺得這個樣子看上去要順眼的多。於是沖他盈盈一笑,走過去拜道:「臣妾參見太子殿下。」
這會輪到旭琉盯著她,想把她看透。
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又似乎只是一瞬間,只聽旭琉忽然道:「七皇弟,你可以出去了。」
毓琉的臉色變了一變,整個人如被盆冷水直淋而下,如夢初醒——他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太子的女人他不稀罕的麼,怎麼在這種時候頭腦發熱,完全不顧及禮儀後果的沖進太子的新房?
一時間冷汗如雨,連忙放下玉枕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宮女們都各自松了口氣,紛紛朝這對新人看過來,不知太子會如何對太子妃。
錢明珠輕抬眼皮道:「你們都下去吧,這有我伺候就行了。」她們一個都別想留下來看她的笑話,這山雨欲來之際,無論是悲是喜,不勞她們操心。
宮女們看了太子一眼,才怯怯的恭身退了出去。七道紗簾一一落下,宛大的新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錢明珠笑了笑,轉身拿起桌上的酒壺,將兩只白玉杯斟滿,邊斟邊道:「臣妾小時候,很喜歡喝酒。有一次喝醉了倒地就睡,被四姑姑看見嚇得個半死,認為女兒家如此嗜酒有失體統,於是稟告給奶奶知曉。自那後,家規多了一條:不許明珠飲酒。臣妾覺得委屈,便去問那我什麼時候能夠光明正大、理直氣壯的喝酒?奶奶告訴我,等我嫁人了,新婚夜上的合巹酒就是我的解酒令。」說到這她將其中一杯酒遞給旭琉,嫣然道,「臣妾在此就先謝過太子了,夫君請。」
這一聲「夫君」喚的又甜又柔,然而太子只是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沉靜的臉上表情不變,即不相迎,也不拒絕。
錢明珠揚了揚眉:「夫君好象不願意?是不願意與臣妾喝交杯酒呢,還是不願意解臣妾的禁酒令,怕臣妾日後醉酒失態,有失皇家顏面?」
旭琉接過她手中的杯子,錢明珠剛松了口氣時,卻見他將酒杯放回到了桌上,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難道這第一關,真的如此不好過?
「他們說——」旭琉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冷靜,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我娶了天下最美麗的女人為妻。」
錢明珠微微一笑:「太子下一句話是想說紅顏禍水麼?」
旭琉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徑自說了下去:「我的父皇告訴我,他為我挑選的妻子不但容貌出眾,而且非常聰明,智闖四關,有勇有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