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他蹙眉。
趙二義憤填膺口沫橫飛比手劃腳,「賬房聽管事的說老爺苗頭不對,自己卷了所有銀子跑啦。」
聞言,「他」攏合袖口,迷茫的眼神仰望月華開闔,想起自己失敗的一生,不禁感慨萬千的結論——
「我靠。」
據說,一切暗不見天日的罪惡行徑,都會在月入雲層風吹影動的夜晚發生。那麼,這一晚,月清如水,涼月如眉。怎麼看都不該出現以下這種鏡頭吧——
略顯單薄的青衫人影,以金雞獨立的姿態搖搖晃晃站在國之棟梁崔浩府的牆頭,背著一個極度可疑的大包,僅靠伸直的雙臂保持平衡,居高臨下地探頭探腦,尋找地方供她落腳。
「……倒黴不是催的,牛皮不是吹的,點被不能怨社會,要死也不是別人推的,一切都是我林飛手臭自己個流年帶灰的。」
滿面愴然地喃喃自語一番,青衣人悲劇性十足地一撩光華烏麗的黑發,將包袱往肩上提了一提。怪只怪當初接到師父萬裏傳書,她沒有裝作視而不見,那麼落入如今進退兩難的窘境,也只是早晚的問題吧。
唉。本來以為可以當幾天崔浩,享享清福再跑。誰想到,這麼快大王就要召她入宮啊。
「商量軍情?」林飛嘿嘿冷笑。軍情?那是啥米碗糕?師祖想必是個天才,師父勉強算個人才,但反正她只是個蠢材。
雖然開朗地暢想著能否用老年癡呆症為借口扯過去呢,但稍微轉圈一打聽,才發現原來師父這二代崔浩的生平,還真不是普通的「愜意」。
望著自己被拖長的身影,林飛雙臂抱胸,冷靜地評判:「臭老頭……頂著師祖威名作威作福。弄出亂攤子就駕鶴西遊,還想找我來頂缸。嘿嘿。想得美啊……魏國啊,無緣的你我還是吻別在這無人的暗夜的街吧。」用力背起從府內搜刮到的餘財,趁著月色怡人,林飛縱身提氣,如大鵬展翅漂亮地躍下牆頭,滿心只想盡早離開是非之地,奔回溫暖的江南老窩。可惜身後的龜殼不堪負重,讓她完美的平沙落雁式,變成了傳說中不太完美的……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
「唔!」
經由‧L部傳來的這種軟軟的帶有溫度與彈性的觸感……好像、好像、好像是人類的臉部啊。脖子發出喀喀喀的聲音,林飛脖頸僵硬地扭過頭的瞬間——
「啊!」
無比淒厲的暗夜中的慘叫,伴隨著終於潛入雲層的月亮,一並發生。
所謂的美麗就是如此吧。
當超越了端正極限的臉龐,伴隨如墨染就的萬縷青絲一同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看著尾部上揚的鳳目,瞬間呆住的少年不禁用那顆剛剛才承受過重物壓迫,尚且有些昏沉沉的大腦如此思考。
受到驚嚇的蒼白臉孔如上古美玉,乍看平順的眉眼似深邃湖泊清澈幽遠。還殘存著稚氣的面孔帶著些許中性的感覺,即便如此近距離地鼻尖相對,也不會想起對方是個男人並因此感到厭惡呢。
——所謂的美麗就是如此吧。
林飛迷迷糊糊地想著,但隨即超級快地跳起身,伸出顫巍巍的食指,點住陡然冒出的「障礙物」。
「半、半夜三更站在人家牆角下,分明就是意圖不軌!就算我的屁股在你的臉上烙下一個充滿藝術感覺的完美烙印,也只能怪你自己咎由自取!所以哦,什麼心靈損失費、跌打損傷膏、怠工補助款,一樣也不能少!」
語氣激烈地掐指盤點過後,才猛然憶起目前的狀況,好像……並不是走江湖扮神棍的時候啊。話鋒一轉,她討好地微笑,「不過……喂喂,你知不知道城門在哪邊?我是被抬進來的耶,現在找不到路啊。帥帥的小哥,幫我指個路,我就倒給你醫藥費哦。」
保持著鼻尖相對的姿勢,有著美麗鳳眼的女子巧笑倩兮的樣子,令少年下意識地依從吩咐無言地伸手指向北方。
匪氣十足地吹了聲口哨,少女抬手綰發,「謝啦。」就甩著長發,飄飄然地背著可疑的包裹,視這場意外為無物地走掉了……
那個因為顛簸而露出包裹一角的東西……夜視力極好的少年疑惑地柔了柔眼,再次確定,那方結以瓔珞配飾流蘇的東東是、是、是——國師崔浩的大印啊。
貌似目擊了不得了的事件哦。
不過……摸了摸還有些疼痛的臉,遙遙望著北邊。直到那邊傳來隱隱的蚤動,少年垂下睫毛,挑起一抹淡若浮雲的詭異微笑。
轉身,在夜色中瑩瑩爍動的鬥篷顯現著北魏王家特有的圖案。
現身於黑暗的侍從,悄無聲息地移動著腳步跟上。
「殿下不是來拜見崔浩嗎?」
「不必了……」少年悠哉地聳了聳肩,回眸,展露一個頑皮地殘留著孩子氣的笑臉,「也許,已經見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