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完顏亮幹笑點頭,「事情就依遙折說得辦。」
「喂喂——」我望著完顏亮僵直的背影,連連跳腳,「你給我站住!那是我開玩笑的!」
然而完顏亮成心與我賭氣,竟然真的拂袖而去。我聽管家說完顏大人寫了奏折,進宮去了,內心不由十分害怕。雖然我一直知道當今皇帝早就變成了一個傻瓜,但這種胡言亂語,他要是也信,那天下果然就真的該歸我家亮亮了。
我十分擔憂,生怕完顏亮胡言亂語惹得龍顏大怒牽連到我。於是我趁他不在,席卷家中財產,奔赴中京我的任地。我要遠離是非,回去當我的「千兵衛」。
一路上,縱馬飛奔,不敢打聽京中消息。
不知道完顏亮此刻是生是死,也不知他發現我消失後究竟是驚是怒。我在客棧要了最好的上房,卻不知為何還是輾轉難眠。
我不是思念完顏亮,只是比較認床。
我不是擔心完顏亮,只是掛念我落在他家忘了帶走還沒有吃完的那半盒桂花糖。
一定是這樣,我對自己說。
我閉上眼睛,假裝已經睡著。眼前卻全是完顏亮驚怒交加的面孔,受傷震怒的神志。
我推開被子霍然起身,哇哇叫著跳下床。
這完顏亮一定會使降頭巫術,不知在何時迷失我的神志。
又或者,他其實對我下了慢性毒藥。這些年來,每日下在我的飯菜中,一旦離開他,我便會毒性大發。
我捶地痛斥:「完顏亮你好生歹毒!」
但不知為何,我卻又淚眼汪汪。
一旦思及完顏亮因為我的胡作非為而人頭落地,我就無精打采困頓頹敗。這一路行去,好不寂寞,因而走得異常緩慢。
終於回到我的花果山,見一孩兒來報:「完顏大人在此等候蕭猛安已有多時。」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險些栽下驢背。
「完、完顏大人?哪個完顏大人?」
「——行台尚書完顏亮!」
完顏亮的臉色十分蒼白,人好像有些清瘦。白衣飄飄手捧書卷,正坐在帳篷裏看書。見我進來,斜斜瞥我一眼,並不開口。
我進退兩難,逃無可逃,只好腳尖磨地訕訕地笑,「這些手下太笨,一定對你招待不周,竟然連你的官名都記錯了。」我摸摸鼻子,小心地繞過去,把包袱藏在身後,「他們竟然說你是什麼行台尚書。」害我以為同名同姓,心懷僥幸,因為我家亮亮一早就是當朝太保。
「他們沒說錯。」完顏貴人終於開金口,望著我,神情古怪,「我被皇帝貶職為行台尚書,正在趕赴任地。」
這麼說,他不是專程來看我嘍。
思及至此,我的表情不由得變得十分僵硬。緊緊握住手中包袱,這裏面都是完顏亮的,莫非他發現家中財物失竊,特地上門追討?
「遙折。」完顏亮將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半晌淒惻一笑,「我忽逢變故,遭受貶謫,你便半點也不擔心,半點也不掛念麼?」
我默然不語。
反正不論我說什麼,完顏亮心中都是早有定數。既然他一早認准了自己給出的答案,又何必還要問我,世人均有此奇怪稟性。
得病求醫,他們要問:大夫,我沒事吧。
臨終禱告,他們要說:我、我不會死吧……
情人兩地,他們叮嚀:我們定會再見!
自顧自的都在心中設下花好月圓,所以眼中看不見幾番離散。完顏亮比他們強,在於他總給自己一個比較自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