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埃特家族的保鏢仿佛已經擺脫了管家和用人的阻攔,他們踩著木制樓梯飛奔上來,硬底的皮鞋弄得滿屋子都是嘎吱嘎吱的木頭搖晃的聲音。
艾薇點點頭,原本想將手就這樣交給冬,然而就在這一刹那,她只覺得冬伸過來的手隱隱有些模糊,仿佛要暈進了他身後的黑暗裏。而一抬頭,他的身影竟然有些半透明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冬……你,不要嚇我。"
那一刻,那雙深胡桃色的眼裏劃過了一絲哀傷,而很快,這絲脆弱的情緒就又被掩飾在了他如常禮貌的微笑下,"不要怕,這是荷魯斯之眼又要帶我離開的預兆……"他頓了頓,"你不是有問題要問我嗎?跟我走吧,反正不過是到兩三年後去罷了。"
他把手又往前伸了伸,但是艾薇卻本能地繼續退後。
心中漾起極度的失望和煩躁,他看著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找到的人,帶著猶豫向後退去,退離自己。
保鏢們似乎已經沖到了門口,他們正在一間一間地推開門,搜查著艾薇的蹤跡。那一刻,冬手指上戴著的荷魯斯之眼突然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刺眼的紅光幾乎要將四周一切吞噬。
"冬——"艾薇帶著些擔心的細微聲音傳進了耳朵,心裏一動,他不由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微熱的皮膚嵌入了他略微冰冷的手掌。
他別過頭,不去理會她原本帶著極強安全感的面孔變為如今的慌張與些許的恐懼,忽略她微不足道的掙紮與反抗。
熟悉的紅色光芒如同潑灑的鮮血鋪天蓋地地向他掀過來,將四周的黑色,染上了炫目的色彩。
如同,日落時,夕陽渲染天空的顏色。
如同,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染滿雙手的顏色。
過往的事情,好像無數的星辰,觸目可見,卻遙不可及。比如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埃及的邊境的時候;比如在敘利亞的沙漠裏,面臨著幹渴與饑餓的威脅的時候;比如親手殺死一起長大的至親同伴的時候;比如在無數個孤獨的清晨,看著太陽慢慢地升起的時候……
似乎,所有的記憶,都是一個人的,冰冷的。
只是在所有的單調的色彩裏,似乎可以見到一絲絲微小的,甚至難以察覺的溫暖,就好像他右手緊緊握住的手腕一樣,溫度通過皮膚傳過來,輕輕地動搖著他的決定。
記得早已分別的養母曾經說過:"一生遇到那麼多人,卻只有那麼少能在生命裏留下痕跡。"
記得早已死去的同伴曾經說過:"人是這樣的生物,只有在被深深傷害時,才認清對方如此珍貴。"
在自己龐大的計劃裏,她只是這樣一個渺小的音符,可當自己意識到她的存在時,她已經開始撼動他生命的軌跡,由此不管多麼努力,再也無法忽略。直到再次在三年前見到她,心底隱隱出現的痛苦才令他意識到,若能就這樣緊緊地拉著手中的那一份溫暖,他或許可以不去理會過去發生的一切,或許可以不去在意自己心中那份無法釋懷的恨意。
叛逃自己宿命的責任,躲在遙遠的未來,又有什麼不好?!
紅光漸漸退去,眼前的景色逐漸幻化變得些許真實,他知道自己又要到達下一個時代了。
命運把他帶往不同的地方,令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未來。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夢境,只剩下手中緊緊握住的人,如此真實。
而就在這一刻,手側傳來巨大的疼痛,他不由下意識地松開了手,只見一雙帶著些許怒意的水藍雙眼瞪著自己。她那一口咬得十分用力,唇邊還掛著他手上流出的鮮血。
他不由訝異,而那一刻,少女已經被如海浪一般的紅色卷走,卷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四周不停地變得更加清晰。
雙腳仿佛已經有了真實地面的感覺。
而那一刹,腦海裏卻只記得,古老的鏡子面前,自己孤獨而無助的身影。
深胡桃色的眼裏映出幾近病態的蒼白。一眨眼,變為了看不到盡頭的黑暗。
第八章 與那薩爾的相遇
艾薇用力地咬在了冬的手上,出於本能地不願意離開現代,但是在擺脫他以後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巨大的力量將她從他有力的手側彈開,她瞬間失去了所有掌控自己身體的能力,就那樣猛地被卷入紅色的旋渦。
左手的手腕好像要灼燒起來一般地疼痛,畫面如同雨水一樣撲面襲來,早前經曆的一切以極快的速度在她的腦海裏翻騰、旋轉。藍色蓮花池與年輕法老匆匆再會,獨角雙人舞翻騰起情潮暗湧,前行努比亞掀起腥風血雨。指尖仿佛還可以感受到他手指傳來的淡淡的溫度,耳邊仿佛還可以聽到他略帶緊張地問道:"從今天起,讓我代替那個叫你'薇'的人,好嗎……"
而一眨眼,胸口仿佛再一次被人狠狠刺穿,伴隨著劇痛,耳邊淨是周圍的一片混亂。她垂下頭,本能地想要按住仿佛已經裂開的胸口,而不及有任何舉動,眼前就化為萬丈光華。光芒退去後,周身是一片黑暗。意識仿佛飄忽在自己的身體之上,但又好像還停留在身體裏。身側似乎能隱隱感到溫暖的雙手,抱著自己,那樣留戀、那樣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