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久久的沉默。
天邊老鴉帶著哀怨飛過,殘風卷起沙粒滾動。
然後便是令人熟悉得心痛的聲音:"艾薇公主的離去,是國喪。"
那一刻,四周驟然刮起冰冷的颶風,吹得她的意識猛地遠離那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還顧不及擔心什麼,淚水已經從眼角猛地湧出。她嘶啞著想要張口,而在第一個音節還未發出時,風猛地停下來,她從無盡的旋渦中被猛烈地甩出去,不加一絲緩沖地狠狠地摔在了堅硬的地面上。周身猛地靜謐了下來,很強烈摩擦質感的沙子讓她的皮膚一下子泛出血絲。她卻顧不上疼,有些慌張地睜開眼,撐住身體,向四周看去。
陽光如流火一般從頭頂傾瀉下來,原已經冰冷的全身猛烈地燥熱了起來。她抬起頭,蔚藍的眼睛裏映出了天空的顏色,筆直的金發反射出光線的耀眼。不知疲倦的太陽,宛若黃金的大地,湍急清澈的河流。那種強烈的存在感,超越了無數次夢裏的穿梭,超越了借用其他人肉體的虛幻感。她猛地低頭,自己還穿著和冬見面時換上的連衣裙,胸口完好無損,沒有一絲血跡。
這是她自己的身體,她帶著她的身體,又一次回到了始終未曾離開她生命的那個年代。
心裏百感交集,她慌亂地想要站起來,但是腳腕上一疼,她就那樣又狼狽地摔倒了下去。
她不由暗暗歎息,有些無可奈何地看向四周。目所能及之處,皆是黃沙。炙熱的陽光賦予砂石宛若金色的生命,只有更遠處,緩緩流動的蔚藍河流,似乎帶來一線生機。
冬不知道落到了哪裏,估計他也沒想到荷魯斯之眼會把二人帶回古埃及。但是無論如何,返回未來的關鍵還在他的手裏,若想回到未來,她就必須找到他。
她終於下定決心,慢慢地站起來,疲憊地拖著自己的身體,忍著腫起腳腕隱隱的酸痛,走向奔流不息的河水。埃及的水源並不是很多,艾薇只看了一眼河水的流速與寬度,便十分篤定這是尼羅河。她於是沿著河畔,向上遊前進。古時的埃及,因為嚴酷的生存環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村鎮與居民都聚集在尼羅河畔,依靠河水帶來富饒的土地從而延續農耕的繁榮。艾薇相信自己如果沿著這條路走,總會遇到尋常的百姓,從而確認自己掉落的時間與地點。
太陽漸漸從自己的左側下沉,艾薇緩緩走在光禿禿的尼羅河西岸。西岸,是屬於死亡的世界。對於這個時空而言,她的存在又一次被荷魯斯之眼抹殺,她與他的聯系,與她費盡千辛萬苦在他心裏留下的小小影子一起,就這樣,隨著艾薇公主的去世,消失進了空氣裏,再也不留半分痕跡。
她現在甚至不知道,那個她舍棄生命相救的人,在哪裏,在做什麼。或許,只是看著銀發公主的屍體,籌劃著下一步的政治行動吧。
她垂著頭,似乎再也感覺不到陽光毒辣的照射,亦感覺不到腳腕的疼痛。
她似乎記起自己第一次來到埃及,也是這樣一個炎熱而平常的日子。孟圖斯和禮塔赫騎著馬,他們因為奇怪的打扮而直接被她當成了神經病,他們半利誘半強迫地把她帶入了鴻門之宴,她賭氣用了奈菲爾塔利這樣的名字。而與拉美西斯的過往,就從那一夜開始。
兩個人的事情似乎這麼近,卻那麼遠。近到仿佛就在昨天,遙遠,就遠到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就在這一刻,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不協調的馬蹄聲。艾薇不由抬起頭,自己的正前方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她不由愣住,記憶宛若時空交錯,她那一刻天真地以為,或許,或許荷魯斯之眼將她放回了原本的時空,放回了他們的開始。
她還沉浸在回憶裏,所以那一刻,她沒有預想到自己可能會落入危險。
她還對與他的未來有幻想,因此沒有去考慮自己應該躲閃,或者跑開。
直到陌生的埃及男子將她圍起來,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奇怪的服飾和金色的頭發,毫不避諱地發出不懷好意的議論聲時,她才仿佛驟然醒來。
她甚至沒有發問,轉身就向他們馬匹間的縫隙跑去,拼命地想要向西岸的山石裏跑,想躲避開他們。然而,他們卻似乎早有准備,他們跳下馬來,拉住她的胳膊,拽住她的頭發,將她重重地按倒在沙地上。
炙熱的沙子磨破了她的臉頰。靠近自己的,是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埃及語和身上發散的馬臭味道。
他們好奇地打量著她,看著她左腕的手表,頸上哥哥送的項鏈,衣服上閃著金色光芒的紐扣,他們七手八腳地撕扯下來,放入自己的口袋。
如果只是搶劫……
她驚恐地看著他們在掠奪她身上所有飾品後,又將手伸向了她的皮膚。他們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白皙皮膚的女人,他們一邊撕扯著她的衣服,一邊大聲地討論著。這真是個奇怪的國家,如果是銀色的頭發,就會被當成衰老而恐怖的象征;若是金色,就是繁榮和富足的表現。而她來不及發出嘲笑,他們已經撕開了她的上衣。
明明是餘熱未散的傍晚,她卻覺得渾身冰冷。
她大聲地尖叫、求救,而他們只是伸手將她的嘴堵住。只那麼輕易,她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脆弱。
她以前總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活得很好,自己可以掌握這個世界。然而她的幸運,是多少人在幫自己,多少人在保護自己。拉美西斯、雅裏、冬……甚至拉瑪。沒有了這些人,她在這個古老而野蠻的世界生存的幾率根本就是零。
粗壯的身軀壓在自己的身體上,帶著酒精臭味的氣息劃過自己的脖子,粗糙的手殘暴地蹂躪著自己柔嫩的皮膚。
"你們看,她身體真瘦小啊。"
"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
"這世界上還有金色頭發的女人啊,會不會是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