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西貢街頭,真的,或稱胡志明市,那是穿睡衣的頭頭給它改的名字。讓他們的酒發臭,讓他們的屁股紮滿參差不齊的竹簽吧。原諒我用了法語。」
她窘迫地低下了頭。極其輕松愉快的談話很快就變得十分令人難堪了,我感到她那內心的傷痕至少和我的一般深。我們兩人於是避開了這個話題。
「我還以為你是日本人呢。」我說。
「是頗費猜測的吧?我總有一天會全都告訴你的。維克托,穿過那邊房門是洗衣間嗎?有洗衣機嗎?」
「是的,有洗衣機。」
「如果我拿一大包衣服來洗,不會太麻煩吧?」
根本談不上什麼麻煩。她有七條褪色的牛仔褲,其中有幾條的褲腿已經剪掉,外加二十四件T恤衫。若不是內衣飾邊,簡直都是男孩子的衣服。
我們走到後院,在夕陽的餘輝下坐著,後來她又想參觀我的花園。那個花園我倒總是十分引以自豪的。我身體健康的話,每天都要在那兒幹上四五個小時,一年到頭都是這樣,一般是在上午。你在南加利福尼亞完全能夠這樣幹。我有一小間自己蓋的玻璃暖房。
盡管花園眼下的景色不是最美,但是她卻十分喜歡。這個星期大多數時間我都躺在床上或者泡在浴池裏,故而花園裏的野草已向四處蔓延了。
「小時候,我們家也有一個花園,」她說,「我在稻田裏還躺過兩年。」
「那和這裏一定是迥然不同的。」
「當然羅,害得我好幾年都不想吃米飯。」
她發現了蚜蟲的侵擾,所以我們蹲下身去剔除它們。她蹲的姿勢是亞洲農民式的,前後左右都可自由活動。這種姿勢我記得非常清楚,卻怎麼也學不會。她的手指纖長,指尖很快就被捏死的蚜蟲染得碧綠碧綠的。
我們東拉西扯地閑聊著,我不記得話題是怎麼轉的,然而我把自己在朝鮮打仗的事情告訴了她。我也知道了她現年二十五歲,湊巧得很,我們兩人的生日相同,因此再過幾個月,我的歲數恰好是她的一倍。
只有當她說起喜歡烹調的時候,克魯格的名字才重被提起。她在他的住宅裏是無法燒飯煮菜的。
「他車庫的冰箱裏裝滿了冷凍餐,」她說,「他有一只碟子,一把叉子,一只調羹和一只玻璃杯。他的微波爐是市場上最好的貨。就這些。他廚房裏除了這些東西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她搖了搖頭,又捏死一只蚜蟲,「他是個古怪的花花公子。」
她洗完衣服的時候,已經暮色深沉,幾乎一片漆黑了。她把衣服裝在我的柳條籃裏,我們隨後提著籃子走向曬衣繩。這簡直像做遊戲一樣,我每抖開一件T恤衫,總要思考一下上面的圖案和字符。有時候我猜對了,有時候卻猜錯了。圖案有搖滾樂隊、洛杉磯地圖、《星際旅行》上映的拍賣品……真是五花八門。
「什麼是L5社會?」我問她。
「想在太空裏建造那些了不起的大農場的人們。我問他們是否打算種稻子。他們說,零度的天氣種稻子不夠理想,所以我就買了那件T恤。」
「這種衣服你一共有多少?」
「呵,該有四五百件。一般穿上兩三回就扔掉了。」
我拿起另一件汗衫,裏面掉下一只胸罩。這種胸罩和我年輕時代的姑娘們用的不同。它薄得透明,但很實惠。
「喜歡嗎,美國佬?」她的嗓音很粗,「你真該見見我的妹妹。」
我瞥了她一眼。她的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
「維克托,對不起,」她說,「你不必臉紅。」她從我手中接過胸罩,夾在曬衣繩上。
她一定對我的神色有了誤解。不錯,我有點窘,但奇怪的是我也暗自高興。長期以來,人們只叫我維克托或者埃帕菲爾先生。
第二天的郵件裏有一封芝加哥某律師事務所發來的信件,談的就是那筆七十萬美元的款子。信上說,錢是由1933年建立的特拉華股份有限公司支付給我養老的,而且我的父母也是該公司的發起人。某些長期投資的票據業已到期,所以我可以說是發了一筆意外的大財。可我銀行裏現在的存款還付不起這筆大財應交的稅呢!
乍看起來,這真是可笑。我父母根本就沒有什麼股份,我也根本不想發那個財。如果我能夠發現克魯格是偷了誰的,我會原封不動地如數奉還。
我決定,明年這個時候如果我還沒進監牢,一定把這筆錢全部用於慈善事業。也許去拯救鯨魚,或者支持L5社會。
上午在花園裏忙碌了一陣,又到菜場買了一些新鮮的牛肉末和豬肉末。我把買來的東西放在可折合的網籃裏,提著它高高興興地回家。當我在那輛銀色弗拉裏轎車前面走過的時候,我還笑了笑。
她沒有過來取衣服。我從曬衣繩上一件件收下,折好,然後去敲克魯格的大門。
「是我,維克托。」
第9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