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對照物的夢遊

 威廉 薩布拉 作品,第1頁 / 共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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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部一所大學校園裏,清冷的秋夜。隨著一陣涼風刮過,通向大禮堂的走道上落滿了松球和枯葉,道旁光禿禿的樹木也正預示著冬天的到來。歌特式的窗戶裏射出的燈光,照亮了那一群正沖沖趕往前門的學生和教職員。今晚將有一位著名的客座演講者蒞臨,大家都不想遲到。

另有群學生正聚集在禮堂前的廣場上。有些人舉著抗議的標語,另有些人則忙著向願接他們的傳單的人發送傳單。大多數人接過黃色的照相複制件之後,要麼簡章瀏覽後塞進口袋,要麼則幹脆地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箱;許多人都看了一眼他們的標語,但並沒有在意。

敞開的雙層門上貼著一張通知,禁止任何人攜帶照相機,攝影機或者錄音機入內。門內,兩邊各站了一排今晚特地雇來的下崗警察。他們負責檢查校園的身份證,個個手持卿卿叫的便攜式金屬探測器,搜查學生是否帶有金屬物品入內。那些被查出攜有比鑰匙環、眼鏡或圓珠筆更大或者更有嫌疑的金屬物品的則被逐出門外。警衛背後的垃圾箱裏幾乎裝滿了鉛筆刀、啟瓶器、打火機等物品,它們的主人扔下它們是因為大都不願專門跑回寢室或汽車放下這些東西而冒聽不成這次演講的風險。因為座位有限,而且校方也規定不允許在走道上加座或旁聽。

抗議這次活動的兩名校園組織的成員,被當場從夾克下搜出了隱藏的橫幅。警察把他倆夾著送出了禮堂,那些人對他們的橫幅看也沒看,便扔進了垃圾箱。

可容納1800人的禮堂已是座無虛席。舞台上被挪空,正中放著一把直背的橡木椅,邊上有一排長椅。椅腿都被牢牢地固定在地上,扶手上也安了金屬的手鐐,兩邊吊著松松的皮帶。這一切都很容易讓人隱隱約約地聯想到監獄裏的電椅。

舞台兩邊各站了四名州警察,在大廳背後還站了幾個。他們要麼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要麼用手按著防衛帶,上面系著左輪手槍和毒氣筒。許多人都在竊竊私語,談論著這麼多人的禮堂裏這麼久以來破天荒第一次居然聞不到有吸大麻的氣味。

八時十分,禮堂裏的燈光變暗,幾束聚光燈打在了舞台中央。當社會學系的主任從後台上場時,台下的學生慢慢停止了交談。這是位看上去就讓人肅然起敬的學者,剛五十出頭,頭發微白,目光嚴謹,他越過那一排警察,走上了舞台中的演講用的小台架。

系主任一邊看著自己手中的索引卡,一邊做了自我介紹。之後用了幾分鐘聲明,今晚的演講者並不是請來提供娛樂隨便聽聽的,而是上一堂客座講座,內容是關於社會學450,社會學510和社會學520的。坐在前六排最佳位置的他的學生,則盡量不太聲張地打開了筆記本,准備好鋼筆。他們是被選中到這兒來學些知識的少數學生;似乎是為了防止學生產生自以為是的驕傲情緒,系主任又提醒他們,有關今晚講座的論文將必須在星期二晚上十點前交齊。接著,他又告訴觀眾,在演講人的開場白中,任何人都不允許發表評論或者提問,並且任何一個以任何方式試圖打斷或者中止演說的聽眾都將被押送出去,很可能被拘留起來。這幾句話引起台下一陣騷動,但系主任又很快將它平息了下來,他宣布,如果時間和情況允許的話,演講完了將有一個自由問答時間,到時聽眾可以自由提問。

現在系主任看上去不那麼輕鬆了,他有些不安地看著手上的索引卡,似乎是在玩撲克牌時,又摸了一把壞牌,演講人講完以後,他又加了幾句(現在他聲音小了一些,並且有些猶豫地),宣布在自由提問時間結束之後,如果時間和情況允許的話,將會舉行一場特別的演示。

台下的觀眾又議論開了。嘀咕聲,低語聲,還有陣陣壓抑不住的笑聲紛紛響起;觀眾有的在東張西望,有的緊皺眉頭,有的陰沉著臉,還有的飛快捂著嘴巴,不知在笑什麼,台上的警察仍舊紋絲不動,但是也可以看得出他們的眼睛不是東掃西瞄。

系主任知道他無須為這位演講者介紹,因為後者的名聲早已蜚聲四處,他進一步的介紹,好一點呢,會被認為是多餘沒用的,糟糕一點呢,可能就被看作是愚蠢了。因此,他只是轉過身,開始朝後台走去。

突然他又停住了,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臉上閃過一絲困惑,確切的說,是一種明白的恐懼當他看見什麼東西從舞台左側的幕布處一晃而過。接著他很快地轉了個身,朝著反方向走去,直至從站在舞台右側的兩名警察身邊消失。


  

台上有一刻的死寂。接著,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走上了舞台。

他個兒很高大約六尺有餘,體格魁梧,看上去屬於那種一生中大部份時間都在幹很重的體力活而最近略微發胖的人但是他的臉,盡管第一眼看上去也許會覺得蠻橫,卻是非常仁慈還帶著一股奇特的青少年時代的特征,仿佛是一個還保留了一些童年時代特點的成年人。他是很容易使人聯想起在聖誕夜扮成聖誕老人給無家可歸的人送禮物的那種人,或者可以讓小孩隨便當馬騎的大人,亦或一個隨時都會在你車打不燃火時幫你推車、在鄰居老太大買雜貨回來幫著拎東西的熱心腸的人。事實上,當他幾年前在另一個城市被捕並被指控為謀殺十九名年青黑人的凶手時,生活在周圍的那些中產階級白人都認為警方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直到中情局特工在他家地下室發現了保存在瓶子裏的幾位受害者的耳朵,並且他的供詞讓他仍找到了那十九座無名墓時,真相方得以大白。

現在他來了: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正慢慢登上舞台,胳膊下夾了一個馬尼拉紙的文件夾。

他穿著件藍色的獄服,要不是身後緊跟著一名手持警棍的州警察,他看上去一定象是位賽場英雄,或者是一名著名科學家,再不就是位暢銷小說家。有幾名學生下意識地鼓掌,但突然又意識到這是個不適合隨便鼓掌的時候,於是舉起的手又只好無趣地放回了口袋。坐在後排的幾個聯誼會的男孩吹起了口哨,其中一個還向周圍的人大聲說著殘害黑人的舊事,這時有三個警察決非巧合地,其中兩個也是黑人朝他們走來。還沒等杜比林坐下,這幾個男孩已被帶出了禮堂;但就算他聽到了他們的交談,他臉上也不會顯露出什麼神色。

事實上,他簡直毫無表情。既沒有聽眾所期望的、四年前他被送往聯邦法庭提審面對一個記者的照像機的邪惡的目光這種殺人犯讓人覺得膽顫的眼光至今在一些人腦海裏記憶猶新也沒有去年在「六十分鐘」和「黃金時段」裏被采訪時自稱為再生的基督教徒的喜悅的神情。

他的臉上一片茫然就象是一張白紙。一片平靜無波的海面,一個遙遠星系中心的黑洞,既冷且空。

他坐在了那把硬硬的木椅上面,那名州警察遞給他一個無線話筒,然後站在椅子後。沒有把他的手銬在扶手上,皮帶也仍然是松松的。過了很長一會兒後,他才打開膝上的文件夾,於是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這裏的人不可能再象他從前的鄰居那樣把他當作查理-杜比林;也不能象他已故父母那樣稱他為查克,更不可能象那十九個青少年在生命最後的時候稱他為杜勒斯先生;這是全名,曾出現在無數的新聞報刊上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開始演講了。

他的聲音非常輕柔,帶有輕微的東北方口音,堅銳中有著一絲幾乎不加掩飾的緊張情緒。要不是這樣,他的嗓音還是很悅耳的,容易使人聯想起哄孩子睡覺的故事或者情人的枕間蜜語,盡管根據所有報道杜比林在過去自由的三十六年中無牽無掛,子然一人。他首先對校方能在今晚給他提供他演講的機會表示感謝,接著贊賞了學校餐廳裏晚餐時烤肉奶酪三明治,引起了台下一陣低低的笑聲。他不知道大學的餐廳素來因它的食物而臭名昭著,更不可能知道三個廚師曾在他的食物送過來之前往裏吐了好幾口唾沫。


  

接下來,他開始大聲讀著膝上那長達六頁只空一行的打印紙上打印的文章。這是一次相當長的演講,而他的表現方式也嫌單調,但他的發音卻是練習很久,幾近完美了。他講述著童年時代在一個虐待的家庭中度過:一個酗酒的、動輒稱他為小雜種的母親;和一個種族歧視的,常不問青紅皂白就揍他一頓的父親。由於父母不能給他更好的食物,他常在洗澡間就著煤油爐熱狗食罐頭吃;在一所貧民窟學校裏讀書時,由於他的個頭,和他完全成人後才徹底改正的口齒不清,使他又成為大夥兒取笑的對象。

他描述著那天下午他被三個十幾歲的黑人毆打的經歷。他們那麼毫不留情地打他、折磨他,只是因為他不幸在回家路上抄近路時經過了他們的小巷,而他偏又是個身材雖高卻不甚靈活的白人孩子。當他講到在同一天晚上又遭到父親一頓飽打時,語調仍舊那麼平和,他父親打他是因為他居然讓幾個黑小子給欺侮了。

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講述他根深蒂固的、成人之後更為強烈的對黑人的仇視:從他曾加入三K党和雅利安人民族兄弟會等組織,但不久之後因不滿他們在白人優越運動中言多於行而退出;只是學會了越戰中的士兵過去怎樣收集保存被殺害的菲律賓人的耳朵的方法;一直到九年前,當他從一家電子工廠下班回家時,一時沖動地搭上一個在路邊招手搭車的十六歲的黑人小孩回家的事。

台下的聽眾現在有些激動了,有的在不安的挪動著身子,有的在飛快地記著。一千八百雙眼睛透過黑暗直盯著台上的這個人。

當他念到在過去九年裏謀殺的十九位黑人少年的名字時,台下一片死寂。受害者除了都為黑人、分散在同一個大城市的黑人居住區外,幾乎再沒有共同的特點。他們中有些人是街頭流氓,其中一個是攔路搶劫者,有兩個無家可歸的乞丐。但也包括一名高中籃球明星,一名剛被耶魯大學錄取國家榮譽獎學金獲得者,一個想告發他的教堂唱詩班成員,一個很有抱負的幽默畫家,和一個靠課外打兩份工養家的十五歲少年。他們的不幸在於和這個和藹親切,可以替你喝杯啤酒和嘗嘗比薩餅或毒品的白人相遇並談得很投機。他們跟著他走進一條小巷或是停著的汽車或一個偏僻的地方,然後錯誤地讓杜勃斯先生走在他們身後哪怕是短短的、但卻是致命的一瞬間……直到有一天夜裏,總算有個孩子設法逃出了他的魔爪。

觀眾靜靜地聽著他對那十九個受害者所作的懺悔,解釋在犯罪時由於自己可恥地精神錯亂,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當他引用聖經裏的原話時,甚至有人垂下頭,傾聽著他為那些被殺害的人的靈魂的祈禱。

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合上文件夾,靜靜地坐著,他兩手交叉著放在腹部前,腳踝交叉著頭微微垂著,看不清他的眼睛。過了幾分鐘之後,系主任又登上舞台。他站在小台架後,宣布現在是自由提問時間了。

第一個問題是由第三排中間那個緊張兮兮的女孩提的:她小心地舉起手,直到系主任同意後,她才問這個殺人犯是否對他所犯的罪有所後悔。是的,他說。她等著他的下文,但他就此沒有開口,她只得又坐了下來。

下一個問題是由一人坐在後排的黑人男學生提的,他站起來問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他的殺人動機主要是因為他們都是黑人,因為他們讓他回想起了童年屈辱的經歷。查爾斯-格雷格利-杜比林仍然只簡單地答了聲「是」。接著,那學生又問這個殺人犯,是否因為他是黑人,也會殺了他,杜經林回答道,是的,他很可能會。學生又問,「現在會殺我嗎?」,「不,我不會。」於是,那學生又坐了下來,在筆記本上匆匆記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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