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安德森正要推門進屋,給格雷斯托克夫人送午飯,聽見裏面的說話聲停下腳步。他伸長細長、多筋的脖子,小腦袋朝一邊佩著,眯細一雙離得很近的眼睛,那副鬼鬼祟祟偷聽的樣子那麼富於表現力,就連兩只耳朵也好像真的豎了起來,而蓬亂的黃胡子十分狡猾地耷拉著。
茹可夫結束了這番「宣言」之後,等待珍妮的回答。珍妮·克萊頓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作厭惡。她氣得渾身發抖。
「加果你企圖使用武力逼我就範,我不會感到奇怪,茹可夫先生,」她說,「可是你愚蠢到如此地步,居然相信我——約翰·克萊頓的妻子,為了活命會心甘情願地投入你的懷抱,這可是我萬萬不曾想到的。你是個無賴,這我清楚,茹可夫先生;不過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你還是個傻瓜。」
茹可夫眯細一雙眼睛,臉脹得通紅。他惱羞成怒,向前跨上一步。「等你在我的意志面前碰得粉身碎骨,就明白誰是真正的傻瓜了,」茹可夫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粗俗不堪的美國佬會因為固執而付出沉重的代價,甚至以你兒子的生命為代價。我發誓要按照我的計劃處置這個小東西——在你的面前剖出他的心肝,讓你明白,侮辱尼古拉斯·茹可夫將意味著什麼!」
珍妮·克萊頓十分厭惡地把臉轉了過去。
「對我描述報複心可以驅使你沉淪到什麼地步有什麼用呢?」她說,「無論威脅還是真的付諸行動,你都動搖不了我的意志。我的兒子現在還小,不能判斷是非。可是我,他的母親可以預料,假如他能長大成人,就一定會為維護母親的榮譽,而心甘情願地獻出自己的生命。我雖然如此愛他,但絕不以此為代價,讓他苟且偷生。否則,到死他也會詛咒我。」
茹可夫企圖嚇倒珍妮的陰謀沒有得逞,對她恨之入骨。但是他那顆邪惡的心也懂得「物極必反」。如果真的逼死珍妮,他也就沒辦法再把她——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妻子作為自己的夫人,領到歐洲各國的首都去炫耀了。
他又向前緊逼幾步,一張凶惡的臉被怒火和欲火燒得一陣陣痙攣。他像一頭野獸向她猛撲過去,有力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嚨,逼著她倒退到鋪位上。
這時,艙房的門開了,茹可夫跳起來轉過臉,看見瑞典廚師走了進來。
平常他那雙頗為狡猾的眼睛浮現出一種愚蠢的表情,下巴也傻乎乎地耷拉著,只顧忙著往艙房那頭的小桌上放格雷斯托克夫人的飯菜。
俄國佬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大聲呵斥著,「為什麼沒得到允許就闖了進來?滾出去!」
廚師抬起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望著茹可夫,還朝他傻乎乎地微笑著。
「我想……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他還是說著「驢唇不對馬嘴」的半通不通的英語,又把幾個碟子在小桌上重新擺了一遍。
「快滾出去!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你這個可憐蟲!大傻瓜!」茹可夫咆哮著,邊說邊惡狠狠地朝廚師走了過去。
安德森仍舊朝他傻笑著。像平常一樣,他系著一條肮髒的圍裙。那條油膩膩的系圍裙的繩子上掛著一把細長的刀。他邊笑邊伸出一只手偷偷地抽刀。
茹可夫見狀急忙止步,朝珍妮·克萊頓轉過臉來。
「限你明天答複我的要求,」他說,「那時候我會把船上所有的人都找借口打發到岸上的,只留下你,你的兒子,鮑爾維奇和我。然後。你會親眼看著你的兒子死去,誰也不會打攪我們。」
他怕廚師聽懂這番邪惡、狠毒的警告,用法語說這句話。說完之後便砰地一聲關上門揚長而去,連那個攪了他的「好事」的廚師看也沒看。
他走了之後,斯文·安德森向格雷斯托克夫人轉過臉來,剛才滿臉的傻氣一掃而光,又變得狡黠而凶狠。
「他意外(以為)……我西(是)個下(傻)瓜,」他說,「他才西(是)下(傻)瓜。我聽得懂法語。」
珍妮·克萊頓驚訝地望著他。
「這麼說,他剛才的話你都聽懂了?」
安德森咧著嘴笑了笑。
「西(是)的。」他說。
「你是聽到屋裏的搏鬥聲,特意闖進來保護我的?」
「你對我很好,」瑞典人解釋道,「他把我當溝(狗)看待。我幫你,太太。你要耐心地等一等。我幫你。這一帶海岸我來過許多次。」
「可你怎樣幫我呢?斯文,」她問道,「所有這些人都和我們作對。」
「我想……」斯文·安德森說,「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說著轉身離開艙房。
盡管珍妮·克萊頓對廚師是否真能給他切實的幫助持懷疑態度,但對他已經給予的援助仍然懷著深深的感激。在敵人手裏能有一個朋友幫助,珍妮便覺得宛若一縷充滿慰藉的陽光照耀著她的心,減輕了鬱積心頭的深深的痛苦。
這天,她沒有再看見茹可夫,也沒有看見別人。斯文送晚飯的時候,她試圖把話題引到他如何幫助她的計劃上來。可他總是叨叨那句仿佛預告風向的「口頭禪兒」,似乎突然間又陷入先前那種傻乎乎的狀態之中了。
可是他端著空盤子要離開艙房的時候,壓低嗓門兒輕聲說:「穿好衣服,收拾好毯子。我很快就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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