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部的絲巾從未取下過,就這樣把煙鬥插進嘴裏。這並不是他健忘的緣故。因為當煙絲燒完的時候,她明明看見他對它瞧了一眼。他坐在一個角落裏,背朝著窗簾。他吃飽喝足,身體也暖和過來,所以現在說起話來也不像剛才那樣粗暴了。紅紅的爐火反射到他的大眼鏡上,給它添了幾分少有的生氣。
霍爾太太很樂意回答他的問題。
「要知道,先生,那是高地的一條陡路。」於是就馬車問題她滔滔不絕地打開了話匣子,「一年多以前,那路上翻了一輛四輪馬車,除了車夫,馬車裏的一位紳士也摔死了。先生,意外事故總是瞬間發生的,是不是?」
「對。」客人並沒有表示出多大的興趣,只是透過捂著的圍巾隨便答應了一聲,雙眼卻在那副深幻莫測的大眼鏡後面冷冷地瞧著她。
「意外發生在眨眼頃刻之間,可是恢複起來卻不那麼容易。先生,就拿我姐姐的兒子湯姆來說,手臂割破了——在草地裏摔了個筋鬥,胳膊正好撞在鐮刀上——天哪!他包紮了三個月。先生,說來您也不會相信,現在我一瞧見鐮刀就害怕。」
「這我能理解,」客人說。
「有一段時期,我們還以為他非得動手術不可,傷口可厲害哩,先生。」
客人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幹澀,像噎在喉嚨裏。
「是嗎?」他問。
「是的,先生。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開玩笑的事,當時我姐姐還要照料其他幾個孩子,就只好由我去照料湯姆。要纏繃帶,還要解繃帶。所以,先生,我想冒昧地說,先生」
「請給我把火柴拿來!」客人突然打斷說,「我的煙鬥滅了。」
霍爾太太正在起勁地介紹她在護理中所做的一切,卻被無理地打斷了,她十分懊喪。愣了片刻,想起他付過的兩個金鎊,便去取火柴了。
「謝謝。」當她把火柴放下時,他簡短地說了聲,並轉過身去背向著她,眼睛又朝窗外望去。顯然他對於手術和繃帶的話題十分敏感,她終究沒再「冒昧地」說下去。可是他那副傲慢的樣子已激怒了她,所以當天下午又活該女仆米莉倒黴。
客人在客廳裏一直呆到下午四點,相當安靜,絲毫沒有受到任何打擾。想必他在愈來愈暗的屋子裏獨自抽著煙,也許正靠著爐火在打瞌睡。
假如有人感興趣,留神聽一下,那他准知道這期間客人起身添過一兩次煤,並在房裏來回踱了五分鐘光景。有時他也自言自語,接著吱吱嘎嘎。一陣響,他又在扶手椅上坐了下來。
第二章 泰德·亨弗利的第一印象
下午四點鐘,天色已經相當昏暗。霍爾太太鼓足勇氣,正打算進去問問客人是否要用茶,鐘表匠泰迪·漢弗萊走進了酒吧。
「我的天,霍爾太太,」他說,」對穿薄靴子的人來說,這天氣簡直太可怕了!」這時候,外面的雪愈下愈大了。
霍爾太太同意他的話,並且注意到他隨身帶著背包。
「你來得正好,請幫我看看客廳裏的那只舊鐘。它走倒還能走,敲點也挺響,就是時針老是指在六點上。」
她領著鐘表匠來到客廳門前,敲了敲門,然後就推門進去。
她看見客人坐在爐邊的椅子上,好像在打瞌睡,裹著繃帶的腦袋垂在一邊。房間裏唯一的光線就是那通紅的爐火。一眼望去,昏暗的屋裏,每樣東西都泛著紅光,顯得幽暗而模糊,又因為她剛點亮酒吧的燈,難免有點眼花,在這刹那間,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張著一張大得出奇的嘴,把他下面半張臉全吞吃掉了。她所看到的,只有那白布裹著的頭,怪異的大眼鏡,以及眼鏡下張開的大嘴。不過,這難以置信的事只是一刹那間,隨後,客人的身子動了一下,舉起手,從椅子上驀地跳了起來。霍爾太太把門開大,房間裏頓時亮了許多,這時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用圍巾捂住的臉,就像以前用餐巾捂著的一樣,她想,自己剛才只是上了一次光線昏暗的當。
「先生,對不起,能讓這人來修一下鐘嗎?」她說。她已從剛才的錯覺中恢複過來了。
霍爾太太出去拿燈,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燈取來了,泰迪·漢弗萊先生進了屋,迎面就碰見這個纏繃帶的人,正如他自己說的,「嚇了一跳」。「下午好!」陌生人說著盯了他一眼。這一眼給漢弗萊先生的印象深極了。「活像一只龍蝦」——後來他常常對人這樣說。
「但願我沒有打擾你,」漢弗萊先生說。
「一點也不。」陌生人說著轉向霍爾太太,「盡管我完全清楚。這房間是供我私人使用的。」
「先生,」霍爾太太說,「我想你一定會願意那只鐘」
「當然,」陌生人說,「一般地說,我只習慣一個人呆著,而不喜歡受幹擾。」他說這話的時候,注意到漢弗萊先生的態度有點躊躇,於是換了語氣,「當然,我也十分樂意看到這只掛鐘能派上用處。」
他轉過身去,背朝著壁爐,雙手倒剪在身後。「待會兒,」突然他又說,「等鐘修好以後,給我來點茶。記住,在鐘修好以後。」霍爾太太正打算離開——現在她可不想聊什麼天,免得在鐘表匠面前出醜——不想客人卻又突然把她喊住,問她是不是安排過取他寄放在布蘭勃赫斯特車站的行李的事。她告訴他已經對郵差提了這件事,盡可放心,明天搬運夫就能把行李運來。
「你肯定不能再提前了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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