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悠閑地喝個小酒,周先生稱職地扮演起一個合乎常理的大人角色。
Ⅳ
促使白川周一郎辭去報社工作的原因,就在於西格瑪株式會社。它的總公司位於東京都港區赤阪三丁目,面對著護城河大道的四十層建築巍然聳立,整棟大樓都屬於西格瑪所有,十幾個關系企業的辦公室都設在大樓裏面,這裏可以說是西格瑪集團的企業總部。位於最上層的第四十樓,整個樓層都規劃由會長專用,除了辦公室、會客室、秘書室、會議室之外,就連媲美高級飯店套房的休息室到咖啡廳都一應懼全。
現在的集團總裁倉橋真廣身兼會長與社長之職,因此擁有使用會長專用樓層之權利。不過他幾乎都待在位於三十八樓的社長辦公室裏。四十樓可謂是西格瑪之聖域,甚至有人認為,上代會長倉橋浩之介化為靈體之後,仍然徘徊在這個世界上。有些年輕的職員在私底下悄悄為四十樓命名為「不能開啟的房間」或是「靈魂宮殿」。總歸一句,這是職員的竊竊私語,絕對不能公然地大聲談論,如果傳到了崇拜浩之介的重要董監事耳裏,事情可就大條了。
日本的大企業,往往就像是一個生活共同體。倘若出了一個具有強烈個性的創始人,那更是有如宗教團體般的存在。創始人的想法被視為神聖不可侵犯之教義,違抗者不但會被當成異端地受到排斥,就算是遭到開除也毫不稀奇。
西格瑪也是如此,而且這樣的氣氛還頗為濃厚。由於「上代」倉橋浩之介實在太過偉大,他的存在就好比江戶幕府時代備受尊崇的「神君家康公」一樣。浩之介的墳墓位於多摩川中遊沿岸的丘陵地上,一整年裏都有西格瑪的職員負責打掃、獻花、以及焚香祭拜。每個月的忌日,全公司上下必定會進行默禱,在正式年度忌日當天,集團底下的各企業的重要董監事更是全員出動,來到他墳前掃墓祭拜。
西格瑪的上代會長倉橋浩之介是個廣為人知的財經界钜子。他不單是個一流的財經人才,更是知名的政治家和學者,就算稱他為偉人也不為過。
他原本是一個在東京帝國大學研究所專攻國際政治學的學者,如願成為倉橋家的女婿之後,更改姓氏。當時的西格瑪公司名為「倉橋組」,是一個以土木營造和礦山為兩大事業支柱的中堅企業。無視與外界對他「一個學者懂得如何經營企業嗎」之批評,浩之介以社長身份帶領著公司沖鋒陷陣。他把倉橋組改名為倉橋企業,將公司組織近代化,並且為了正確因應激烈變化的社會情勢而擴大業績。第二次世界大戰展開之前,對於入侵滿州(中國東北地區)的內部聲音以及軍方壓力,他全力抵制,並且留在國內大量收購土地。這個判斷的正確性,隨著日本戰敗而得到證明,倉橋產業也於戰後一口氣躍升成長為大型企業。
一九六四年奧林匹克運動會在東京舉辦之際,公司名稱再次更改為「西格瑪株式會社」。其經營觸角亦同時延伸至大樓營造、不動產、倉儲、飯店、高爾夫球場等等業界,尤其在東京灣沿岸地區所持有的一塊倉庫用地,因為被指定為臨海地區的開發據點,以致於資產價值爆增至天文數字。目前的西格瑪是日本三大地主之一,在海外亦擁有大樓、飯店、觀光賭場、度假村等等無數資產,簡直可稱為「日不落帝國」。
這段期間,浩之介代表保守党出馬參選戰後第一次的參議院選舉,當選為全國不分區議員。他的議員生涯一共持續了四期二十四年,期間還出任過科學技術廳的首長,兩度被任命為法務大臣進入內閣,甚至登上過參議院議長之寶座。除此之外,他還曾以學者身份獲得政治學博士的榮銜,以國際政治史為主題的著作甚至榮獲學士院獎之表揚。不論是作為經營者、政治家、還是學者都是第一流的人才。他以九十歲高齡於昭和年間逝世,為其完美無暇的成功者生涯劃上句號。
周一郎非常厭惡日本的大企業,對於財經界的人士大多抱持著「哼,錢鬼」之輕蔑態度,惟獨提到倉橋浩之介的時候,才會展露出值得敬佩的低調姿態。浩之介生前曾獲得一級勳章,接受過無數來自於國外的勳章及感謝狀。他還創立過大學和美術館。故鄉的城領將他奉為榮譽居民,為他豎立銅像、建造紀念館,甚至還有冠上了他的名字的獎項。
話說回來,只要是學過歷史的人就連小學生都知道,偉人之子不見得就是偉人,這樣的例子多得不勝枚舉。不論在東洋還是西洋都有這麼一種說法,「明君延續三代就是個奇跡。」倉橋家的情形似乎也不例外。浩之介的長男泰之是個平庸的男子,其實平庸還是能發展出穩健而無害的生存方式,只是他的自我卻在成長的過程中受到扭曲,導致他不得不以反抗父親、危害社會的行為來作為展現自我之手段。盡管沒有明確的犯罪事實,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浪形跡卻惹惱了父親,最後終於被廢除繼承權,死於醫院之中。對於浩之介來說,這是他完美人生當中的惟一一個瑕疵。
在過度偉大的父親面前感到自卑,這種事情在現代似乎不怎麼流行。政界人士是理所當然,就算是藝人或者經營者,借用父親的名聲和威望,不但毫無任何情結存在,甚至還能發揮自己實力的人是大有人在。是利是弊姑且不論,單單就結果而言,似乎只有神經大條的人才有成功的機會呢。
身為浩之介繼承人的倉橋真廣,他的神經感覺上就有點兒不夠粗壯。年齡早已四十好幾的今日,仍舊無法擺脫祖父的陰影。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他始終懼怕著浩之介漆黑而巨大的影子,不知會於何時壓垮、粉碎他脆弱的身心。只是和父親比較起來,他至少還擁有一定的力量和才能,有辦法差遣信仰浩之介的重要大臣們,一路平順地維持這公司的營運。董監事們也在抱持著「下代能力遠遠不如上代」的想法之下,展現出類似宗教團體之堅強團結來支持真廣,讓西格瑪步向更強更大之路。浩之介所培育拔擢的重要董監事們,個個都是有能力甚至稱得上是精明幹練的人才。
西格瑪集團若單從數字面來看,其實並不算是什麼了不起的巨大企業。資本額為十億圓,年營業額為六百五十億圓。這種規模的企業在日本可說是稀松平常。然而西格瑪的特色就在於,公司股票全部為所有人一族所持有,母公司對於這個巨大企業集團旗下所涵蓋的二十打以上的子公司或孫公司仍保有支配權。整個集團全體的年營業額高達六兆圓以上。公開發行股票固然能獲取一時的利益,但惟有封閉起來,由一族進行支配掌控才能夠達到永繼經營的目標。這是浩之介所構想出來的體系。
祖父死後遺留下一個艱難的習題。關於這件事情,這天晚上,真廣聽取著總公司常務董事平‧蔚塹謀ǜ妗
「那個東西似乎落入了一個名叫白川周一郎的男人手裏。」
對於這個名字,真廣隱約地有點記憶。就在平‧尾鉤潯ǜ嫻耐‧保‧婀闃沼諳肓似鵠礎K‧瘓褪悄歉魴戳艘黃‧喙芟惺碌謀ǖ潰‧笸擠梁ξ鞲衤昶笠檔目褳‧芸‧欽唄穡
「說起來,這個男人和公司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奇妙的緣分呢。」
「簡直是一只令人厭惡的大蚊子。」
「也罷。總之先穩當地和他交涉看看,細節就交給你處理了。一個禮拜之後再來向我報告。」
「我知道了。」
注視著正在行禮的常董,真廣忽然做出了急噪不耐煩的表情。
「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完全地相信。在這種人類連火星都想登陸的年代裏,真的會有那種事情……」
常董的回答相當簡明扼要。
「那是上代的計劃。」
「我知道。」
「您要是真的明白的話,相信上代一定會非常欣慰。」
常董的話中蘊藏著微量的毒,果然是個與上代一鼻孔出氣的男人。就算在意識內或意識外都沒有任何輕視真廣的意思,但是所展現之態度卻近乎於指揮。真廣收斂起表情點了點頭,以動作命令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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