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鬼吹燈2

 本物天下霸唱 作品,第1頁 / 共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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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引子


我祖上有卷殘書,是「摸金校尉」前輩所著《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此書共有一十六字尋龍訣語,「風水秘術」屬於術數的一個分支,然而何為術數?術數之興,多在秦漢以後,《易》為其總綱,其要詣不出乎陰陽五行、生克制化,實皆《易》之支派,傅以雜說耳。物生有象,象生有數,乘除推闡,務窮造化之源者,是為數學。星土雲物,占侯指迷,見於經典,後世之中流傳妖妄,漸失其真,然不可謂古無其說。自是以外,末流猥雜,不可殫名,《史》《志》將之概總以「五行」。

第一章 趕冬荒


1969年秋天,越南人民反抗美帝國主義侵略的解放戰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而這時候,我做為眾多上山下鄉知識青年中的一員,被知青辦安排在大興安嶺山區插隊,接受最高指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戰風雪,煉紅心,鬥天地,鑄鐵骨。

不知不覺中,時間就過去了幾個月,剛進山時的興奮與新奇感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我插隊的那個山溝,總共才巴掌那麼大點的地方,一共只有二三十戶人家,方圓數百裏之內幾乎全都是沒有人煙的原始森林。

屯子裏的人靠山吃山,除了在平整的地方開幾畝荒,種些個日常吃的口糧之外,其餘的吃食主要通過進山打獵得來,山上的獐子、麅子、野兔、山雞,還有林子裏的木耳、菇菌等等,都是好嚼頭,吃飽吃好不是問題。

可那年冬天,山裏的雪下得好早,西北風驟然加緊,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眼瞅著大雪就要封山了,大夥還沒來得及儲備過冬的食物。因為往年在秋季,山裏的人們,要趁著野豬野兔秋膘正肥的時候大量捕獵,風幹臘制儲存起來,用以渡過大興安嶺殘酷漫長的寒冬。

這十年不遇的反常氣候說來就來,秋季剛過了一半就開始下起大雪,然後又緊接著吊起了西北風,獵戶們不免有些亂了陣腳,紛紛挎起獵槍,帶上獵犬,爭先恐後的進山「趕冬荒」,同老天爺爭分奪秒搶時間,全力以赴地套狐狸射兔子,否則再晚一些,山裏肯定會刮起只有冬天才刮的白毛風,那可就什麼都打不到了,那樣的話整個屯子都要面臨可怕的冬荒。

和我一起插隊的夥伴胖子,最近也正閑得抓心撓肝,恨不得平空生出點亂子出來才好,見獵戶們成群結夥的進山圍獵,頓時來了興致,摩拳擦掌的跟我商量,打算同獵人們一道進山打幾只人熊。

我對進山打獵的那份熱情,尤其是「套狐狸」一類鬥智鬥力勾當的熱愛程度,一點都不比胖子少,可平時很少有機會帶槍帶狗去耍個盡興,對於這回的行動我早已心知肚明,支書肯定不會讓我們參加。一是因為我們這幾個知青進山不到半年,已經鬧了不少亂子出來,惹得老支書發了飆,不讓我們再胡作非為,最近他給我們安排的任務,除了削墳磚就是守著林場的木材,全是些個蹲點兒的苦悶差事;二來這次趕冬荒是屯子裏的大事,圍獵是集體行動,需要豐富的經驗,以及獵人之間的配合默契,讓知青這種從城裏來的生瓜蛋子加入,萬一出了岔子,大夥全部要餓著肚皮挨過嚴冬,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也絕對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我們眼巴巴看著各家各戶抽調出精壯的獵手,組成了「趕冬荒戰鬥隊」,帶著大批獵狗浩浩蕩蕩地進山,踏雪開赴圍獵的最前線,我心裏真是又著急又上火,即使知道基本上是沒戲,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又去找支書通融,哪怕給我們知青安排一些後方支援的工作也好,再讓我們在屯子裏呆著,非得把人憋壞了不可。


  

胖子也對支書強調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目的走到一起來,我代表我們五個知青向您衷心地請求,請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們投入到這場趕冬荒的革命鬥爭洪流當中去……」  老支書不等胖子把話說完,就用另一句最高指示扼殺了我們的請求:「別跟我扯犢子,瞎咧咧個啥?毛主席不是還那個啥來著……,對了……他老人家還強調過要反對自由主義,要服從組織安排,這不咱屯子裏的人都去打獵,剩下的全是些那個啥婦女兒童老弱病殘,你看這雪下的,萬一有沒找夠食貓冬的黑瞎子摸過來也是個麻煩,我看幹脆就這麼辦,你們青年們,留下一半守著屯子,八一和小胖你們倆人,讓燕子帶著你們到林場看場去,正好把敲山老頭替換回來,我可告訴你們倆,我不在這些天可不許整事兒知道不?」  我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只好做罷,心中暗地裏盤算著到林場附近也能找機會套狐狸,總好過在屯子裏開展思想工作那麼沒意思,於是跟另外三個知青同伴做別,把鋪蓋卷往身上一背,同胖子一起在燕子的引領下,到團山子下的林場去看守木料。

屯子裏有幾戶人家作為知青點,插隊的知青都固定住在這幾戶家裏,而吃飯則是到各家輪流搭夥,趕上什麼吃什麼,燕子這姑娘就是我和胖子的「房東」,她也是個出色的獵手,支書安排她帶我們照管林場,也是擔心林場遭到野獸的襲擊。

燕子失去了進山打獵的機會,倒也沒抱怨,因為知青遠比山裏人有知識,尤其是我和胖子這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侃能吹的,跟知青在一起的時候,她能了解到她從來沒離開過的這片大山以外的世界,於是她挎上獵槍,另外又攜帶了一些必備的物品,便同我和胖子出發了。從屯子到林場要翻一道嶺子,轉兩道山坳,路程很遠,一路上西北風刮得嗷嗷直叫,卷得地面樹梢的雪沫飄飄灑灑地漫天亂舞,加上天空即使在白天也是灰蒙蒙的,使人分不出是不是始終都在降雪,我用狗皮帽子把腦袋裹得嚴嚴實實,可風還是把腦袋抽得漸漸麻木。

不過聽燕子講這種天氣根本不算什麼,山裏邊到了深冬臘月,林子裏的積雪會有齊腰深,人在雪地中趟著積雪走很吃力氣,走不了多遠就會出一身的熱汗,但卻絕對不能停下來,一旦停步喘息,被透骨的寒風一溜,全身的汗水都會立刻變成一層層冰霜,而且沒在深山裏過過冬的人根本不會想象得到,最恐怖的要數山裏人談之色變的「白毛風」,所謂「白毛風」,也就是風裏加著雪,銀白色的旋風,比冰刀子還厲害,吹到人身上沒有能受得住的,所以山裏的獵戶都要提前儲備食物,到了天寒地凍之時,就開始在家裏的熱炕頭上貓冬。

走了快一天才到林場,這片林場緊挨著人熊出沒的「團山子」,有條河從這片林海雪源中穿過,剛好將山區與森林分割開來,團山子上植被茂密,並不缺乏食物,山上的人熊,輕易不會過河到林子裏來,獵戶們也不敢隨意去招惹凶殘成性的山林之王——人熊。

林場中伐下來的木頭,在春水生長之時,就會利用河水把木料紮成筏子沖到下遊,河的下遊有條鐵路,還有個小火車頭,是專門用來運木頭的,這裏的情形十分象是著名小說《林海雪原》中描寫的「夾皮溝」,「夾皮溝」在東北是確有其地,團山子的林場也有個差不多的地名,叫做「黃皮子墳」,這地名聽上去顯得很神秘,但就連燕子她爹那種老獵戶,都說不出這個地名的來龍去脈,只是都說這附近黃皮子很多,很早以前黃大仙鬧得挺凶,現在也沒人提了,黃皮子是當地人對黃鼠狼的一種俗稱。

團山子林場雖然簡陋荒僻,但社會主義建設離不開它,所以我們才要頂風冒雪來這裏值勤,不過說實話冬天的林場也沒什麼正經事要做,唯一需要料理的,只是過些時候到河流下遊去幫忙發送最後一趟運木頭的小火車而已。

這林場有一排白樺木搭建的木屋,在春夏兩季,都有伐木工人在這裏幹活居住,由於運輸能力有限,砍多了樹也運不完,所以他們每當完成生產任務,差不多到了中秋節前後,就會離開林場回家過年,這時林場就歸距離最近的崗崗營子派人照料。

在我們到來之前,林場是由敲山老漢和他的孫女,一個叫做「畫眉」的姑娘負責看管,本來按照村支書的安排,我們應該把他們替換回去,但當我們到達的時候,就發現林場中十分不對勁,守林人的小木屋中空空蕩蕩,爐膛中灰燼冷冷的沒有一絲熱氣,也沒有見到這爺孫二人。

我不禁替他們擔心起來,急忙與我的兩個同伴分頭在林場中找了一圈,卻仍沒見蹤跡,我心中越發不安,對胖子和燕子說:「今年天氣冷得太快,事先又沒有半點征兆,怕是山裏的野獸也要趕冬荒,敲山老爺子和他孫女會不會被猞猁之類的惡獸給叼去了?」  屯子裏的獵狗都被獵人們帶進山圍獵了,所以我們沒有帶獵狗,現在風雪交加,團山子附近嶺高林密,地形複雜,飛雪掩蓋了人獸的蹤跡,就算我們有百十號人去找,也未必能尋得到他們,更何況眼下我們只有三個人。我和胖子當即便尋思著要回屯子搬救兵,可又突然想到屯子裏已經沒人可找了,那時候我們年紀尚輕,一時竟然束手無策。

還是燕子心細,她又在小木屋中仔細看了看,屋內的糧食和幹肉還剩下一些,敲山老漢的獵槍和裝火藥鐵砂的牛角壺卻都不在,獵戶最善觀查蛛絲馬跡,小木屋中沒有獸跡,東西擺放得也很整齊,他們好象還打了大量黏糕,應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不測,也許敲山老頭帶著她孫女去打兔子了,又或許他是擔心大雪封山,沒等我們來替換,便提前回屯子去了,滿山老漢打了幾十年的獵,經驗非常豐富,雖然一把年紀,身手不如昔日靈便了,但既然他帶著獵槍,只要在半路不碰上剛生崽的母人熊,就不會有什麼意外。

見林場中並無異狀,我們三人才稍覺心安,一路上饑寒交迫,正是苦不堪言,這時候什麼要緊事也都要扔到一邊去了,最緊迫的任務是取暖和填飽肚子,於是我們便匆匆忙忙地燒了火炕,把凍得綁硬的貼餅子在爐壁上隨便烤烤,吃了充饑。三人吃飽了天也黑透了,就開始象往常那樣胡亂閑聊解悶,按慣例輪流開吹,胖子先侃了段解放前在東北剿匪的佚事,他這些都是聽他爹說的,我已經聽他講了不下十遍,而燕子還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所以聽得十分著迷。

只見胖子口沫橫飛,連比劃帶說:聚眾掠奪民財的土匪,在東北地區又叫做「胡匪」或「胡子」,據說胡匪們不同與內地響馬賊寇,他們自成體系,拜的祖師爺是明末皮島總兵「毛文龍」,明右副督禦使袁崇煥設計殺了毛文龍之後,毛文龍手下的大批官兵,分別流落東北沿海諸島或深山,最開始的時候這些人還以大明官兵自居,不做打架劫舍的勾當,但曆經百年,隨著人員結構的日趨複雜化,逐漸演變成為害一方無惡不作的胡匪,不過直到解放前,胡匪們仍然尊毛文龍為祖師爺。

這些一夥一夥的「胡匪」,到後來被稱做「綹子」,按各股匪首所報「字號」的不同,每股綹子的名稱也不一樣,例如「一鐵鞭」、「草上飛」、「桑大刀」、「鳳雙俠」等等等等。

解放前東北頭號胡匪,魁首是個綽號叫「遮了天」的光頭,此人年輕時是廟裏的武僧,學得一身銅練鐵布衫的硬功夫,但他「還俗」後也始終沒長出頭發,「遮了天」為人心狠手辣,兩手沾滿了幹部群眾的鮮血。

日本投降後東北進行土改,為了保衛勝利果實不被土匪破壞,東總成立了專門的剿匪分隊,經過一系列艱苦卓絕的殘酷戰鬥,終於把「遮了天」這股胡匪的「四梁八柱」都給鏟除了,「四梁八柱」是胡匪內部的一種組織名稱,除了大當家的稱做「大櫃」之外,其餘的所謂「四梁」,分別有「頂天梁」、「轉角梁」、「迎門粱」、「狠心梁」,「八柱」則是「稽奇」、「掛線」、「懂局」、「傳號」、「總催」、「水相」、「馬號」、「帳房」的總稱,這些人一完,整個綹子就算徹底倒了。

而這「四梁八柱」中最關鍵的人物是「轉角梁」,東北俗稱為「通算先生」,他是整個綹子的軍師,專門利用一些迷信的方術來「推八門」,決定整夥土匪的進退動向,軍師一完,「遮了天」就失去了和他狼狽為奸的主心鼓,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杆司令,但這人也當真狡猾至極,小分隊始終抓不住他,好幾次都被他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有些迷信的當地人就傳言說這個土匪頭子,年輕的時候救過黃大仙的性命,這輩子都有黃大仙保著他,能借土遁,就算是派來天兵天將也甭想抓住他。

第二章 黃皮子墳


第三章 夜擒


明月照殘雪,朔風勁且衰。我們潛伏在紅松樹後,雖然築了雪牆擋風,但畢竟是在下風口,時間一久,還是被凍得絲絲哈哈的,當真是有些熬不下去了,可就在這時,終於有了動靜,我急忙把手往下一按,低聲通知胖子和燕子二人:「噓……元皮子來了。」  雖然我們平時提起黃鼠狼,都以「黃皮子」相稱,但在山裏有個規矩,看到黃皮子之後,便不能再隨隨便便提這個「黃」字了,因為大興安嶺自古以來多出金礦,山裏人常說「三千裏大山,黃金鑲邊。」就是指的這個意思,這地方有山就有溝,有溝就有金,但那都是解放前的說法,按傳統觀念來講,是黃皮子和黃金犯沖,都是老黃家,所以套黃皮子或是尋金脈的時候,絕不能提這個「黃」字,要以「元」字代替,否則一定撲空。

瞄見「黃皮子墳」那邊有動靜,我們仨立刻來了精神,特別是我跟胖子,自從上山下鄉以來,我們倆當紅衛兵的「剩勇」沒地方發泄,拿腦袋撞牆的心都有,此刻下意識地把套黃皮子的勾當,當成了正規的作戰行動,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就甭提有多認真了。

我凝神秉氣透過偽裝去觀察雪丘上的動靜,只見有個長長的脖子,頂著個小腦袋從雪丘後探了出來,兩只大眼睛閃著靈光,警惕地轉著腦袋左顧右盼,過了良久才完全把身體暴露出來,看到此處,燕子悄聲低呼:「是母的,這皮毛真好!」  我心中也不禁驚呼一聲,以前在屯子裏見過不少被人捉住的黃皮子,有死的也有或的,活的一個個賊眉鼠眼,死的就更別提了,怎麼也和「好看」二字不沾邊,但此時出現在前方的那只森林精靈,皮光毛滑,倆眼賊亮,氣度與神態皆是不凡,站在雪丘上宛如一位身段婀娜的貴婦人,不知為什麼,我看到它後第一感覺那是個人,而不是一只獸,心想這大概就是山裏人常掛在嘴邊,時常靈驗的「黃大仙姑」吧?捉幾只小黃皮子太沒意思,正好撞上點子,要捉就應該捉這只出乎其類的母黃皮子。

這位「黃仙姑」,可能是從附近哪個樹洞裏溜出來覓食兒的,由於我們埋伏的地方甚遠,它雖然十分警惕,但顯然沒能發現到我們的存在,開始圍著我們設下套的「皮餛飩」打起轉來,它走得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似乎並不饑餓,對那皮囊中傳出的雞毛混合蛋清的氣味也不太在意,只是對形狀古怪的皮囊心存好奇,但又有幾分懼怕,輕易不敢過去看個明白。

胖子有些焦躁:「這騷皮子怎麼不上套?」想找燕子要獵槍去打,我把他的動作按住,開槍就成了打獵,一開槍那皮子就不值錢了,而且最中要的是,那樣就失去了套黃皮子的最大樂趣,這件勾當好玩就好玩在要跟黃皮子鬥心思,看看我們偽裝的「皮餛飩」究竟能不能讓它中套,趴冰臥雪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一刻,一定要沉住氣。

我估計「黃仙姑」不可能不餓,它一定是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也許它的黃鼠狼老祖宗曾傳下一條信息,世上有那麼一種有進無出的「皮餛飩」,鑽進去的黃皮子肯定會被獵人活活剝了皮子,可它並不敢確定眼前這皮制的囊子,就是那傳說中害了無數黃皮子性命的「皮餛飩」,怎麼看這皮囊都沒什麼特別之處,與常見的陷阱套夾都不一樣,顛過來倒過去地看都不象有危險的東西,而且這皮囊中發出一股股神秘的氣味,不斷撩撥著它的心弦,刺激著胃液的加速湧動……  我一邊偵察,一邊揣摩著「黃仙姑」的心理活動,盡可能把套黃皮子的樂趣發揮到極至,人們說:要飯的起大早——窮忙活,我和胖子等人在山勾裏呆的時間長了,弄不好這輩子就紮根在這幹革命了,但除了窮忙活之外,也極有必要找點娛樂項目,只是平時在屯子裏被老支書看得緊,沒機會到山裏去玩,一天到晚除了幹活就是學習,背不完的語錄指示,寫不完的鬥私批修心得,除此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算著自己當天賺了多少工分,又因為偷懶被扣了多少工分,我和胖子都是心野之輩,耐不住寂寞,難得這次有機會進山套黃皮子,更何況遇上這麼一只「黃仙姑」,只有過了「小雪」這一節氣,山上獸類的皮子才值錢,可即使現在看來,這黃仙姑身上的皮子,換十斤水果糖是不成問題了,我們心中竊喜,越來越是興奮。

我隱隱有些擔心,害怕自己得意忘形,一不留神驚走了「黃仙姑」,可怕什麼來什麼,胖子蹲了半宿,存了一肚子涼氣,看見「黃仙姑」一高興,沒提住氣,放了個回音嫋嫋七拐八繞的響屁,我和燕子聽見他放這個屁,心裏頓時涼了,到嘴的肥肉要跑了。

常言道:「響屁不臭。」但不臭它也是屁,這點動靜足以驚了雪丘上的「黃仙姑」,此時那黃皮子正好轉悠到皮囊口的下方,也就是夾在我們埋伏之處與「皮餛飩」陷阱中間,它本來已經打算鑽進皮囊了,正在將鑽未鑽之時,被胖子這個屁驚得全身的毛都乍了起來,遠地蹦起多高,一弓身就要象離弦之箭般逃向密林深處。

山裏的黃皮子最賊,它只要鑽進樹林,可以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自然環境,鑽洞上樹無所不能,而且連拐帶繞跑得飛快,進退之間有如閃電,就連獵狗也輦不上它。可還沒等它躥開,就聽見一聲槍響,火藥鐵砂轟鳴,原來我旁邊的燕子也始終全神貫注地盯著「黃仙姑」,見它要跑,也不顧這麼遠的距離能否擊中目標,抬獵槍就轟了一發。

獵槍遠了自然無法命中,只是靜夜中槍聲動靜極大,震得松樹枝衩上的積雪紛紛掉落,而且這一槍還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那「黃仙姑」已成驚弓之鳥,出於本能的反應,一聽見動靜就想沒命的逃跑,可還沒等撒開步子,又聽身後一聲槍響,山裏的走獸飛禽,對獵槍有種本能的恐懼,知道這種聲音是會要命的,它慌不擇路,又加上逃生時習慣鑽樹窟窿,結果心慌意亂之下,竟然直接鑽進了面前的「皮餛飩」口裏。

「黃仙姑」剛一鑽入皮囊,立刻就明白過味兒來了,不過既然鑽進了絕戶套後悔可不頂用了,這時候它身子才進去半截,急忙就想縮身退出,但那「皮餛飩」的口子,設計得實在太毒了,六棱的口子可松可緊,在皮囊外掏越扯口子越大,但從裏邊往外,帶中囊口邊上的鎖片,立刻就會使囊口收緊,六棱硬鎖內櫞又薄又緊,當時就卡進了「黃仙姑」的骨頭縫裏,疼得它一翻跟頭,當場便暈死過去。

從胖子放屁驚了「黃仙姑」,到燕子獵槍走火,把「黃仙姑」嚇得鑽進了絕路,疼得暈死過去,說時遲,那時卻快,這只不過是發生在一呼一吸之間的事情,我們三個人伏在紅松樹下,都看得傻了,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如此的轉折,略微愣了一愣,才歡呼著跑過去撿回「皮餛飩」。

我剛把「皮餛飩」抄在手中,便聽深山裏傳來一陣沉悶的咆哮,黑夜中有一股巨大卻無形的震懾力,當場就把我們駭得一怔,「黃皮子墳附近有熊洞!」我們三人面如土色,互相對望了一眼,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一齊發聲呐喊,甩開腳步,踏著積雪沒命地往河邊跑。

今年冬天來得太早,人熊還沒帖夠膘就鑽樹洞岩穴貓冬去了,還沒有完全進入那種半死狀態下的冬眠,如果是被槍聲驚醒了追蹤而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過我也顧不上多想,先跑回林場就安全了一多半,還是踩著凍在河面的圓木,按照原路返回了林場,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了木屋後彼此見到對方狼狽的樣子,又都覺得好笑。

胖子把木屋裏的油燈點上,他急於要看看勝利果實,從外邊扯開皮囊,把「黃仙姑」從裏面拎了出來,見它一動不動耷拉著尾巴,還以為是死了,若是不活著剝皮,毛皮的成色便要差了幾分,而且我和胖子都不會剝獸皮,始終是打算把活的黃皮子拿到供銷社去換水果糖,這時一見「黃仙姑」好似已經斷氣無常了,都有些心疼,這下子十斤水果糖立馬又變成二斤了。

燕子經常套黃皮子,知道這家夥的習性,急忙出言告訴胖子:「你千萬別松手,這玩意兒最會裝死,一松手它就抓住空子躥沒影了,小心它還有一招……」  胖子本來都要把「黃仙姑」扔到地上了,一聽燕子提醒,馬上又把手抓牢,死死握著仙姑的後退和尾巴,這時一件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那「黃仙姑」果然是在裝死,而且它似乎聽懂了燕子的話,知道裝死瞞不過了,不等燕子點破它的第二招脫身之術,立刻從肛門裏放出一股臭氣。

屋裏油燈光亮雖暗,但還是可以看見胖子手中抓的黃皮子身後冒出大團濃烈的氣體,那團煙霧般的氣體還沒散開,我就覺得一陣奇臭撲鼻,呼吸為之滯澀,立刻頭暈腦脹,眼花耳鳴,想要大口嘔吐,急忙躥到門邊,把屋門拽開,外邊的冷風一吹進來,那煩厭之情略減,但仍是極其難過。

燕子也中了招,一溜煙似的沖到屋外,抓了兩把雪抹在臉上,這時我發現胖子還在屋裏,心中立刻擔心起來,屋中惡臭熏天沒法進去,剛想開口招呼胖子,就見胖子從窗戶裏撞了出來,臉都讓「黃仙姑」的屁遁給熏綠了,由於他就把黃皮子拎在手裏,也來不及躲閃,被熏得著實不輕,他雙眼被臭屁辣得眼淚橫流,根本看不見門口在哪,結果撞到了小木屋的窗戶上,破窗而出,然而即使這樣,手裏還死死的抓著「黃仙姑」,一面用另一只手往自己臉上抹雪,一面罵道:「媽了個巴子的落到老子手裏你還想跑?十斤水果糖啊……熏死我也不撒手。」  「黃仙姑」被胖子捏得再次暈死過去,我見終於套到了黃皮子,而且團山子上的人熊沒有追蹤過來,心中感覺十分振奮,便對胖子說:「黃皮子的臭屁熏不倒烈火金鋼,小胖你真是好樣的,天都快亮了,趕緊把它捆了,明天好拿去換糖,最好能再換兩盒煙回來,他媽的天天卷喇叭筒嘬蛤蟆頭,煙草質量太差,實在是應該改善改善了。」  一提到能用黃皮子去換糖換煙,我們都興奮不已,看來讓我們看林場還真是個美差事,明天天黑爭取能套只大狐狸回來,那可就發了。胖子盼著能套來更多黃皮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將「黃仙姑」的後腿用鐵絲系了個死扣,給它拴到牆角,然後我們從面缸裏找了些敲山老頭留下的黃米面黏豆包充饑。

吃著粘牙的黏豆包,大夥都覺得非常奇怪,眼下離春節還很遠很遠,敲山老頭從哪搞來這多半缸黃米面豆包?難道這老頭挖社會主義牆角不成?何況他和他孫女又哪裏吃得了這許多豆包?這其中似有蹊蹺,不過我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只是帶著一連串的疑問,又吃了許多黏豆包。

這時那剛剛被胖子捏暈過去的「黃仙姑」也醒了過來,我掰了一點豆包扔給它,可它卻不吃,象是一個哀愁神傷的美婦人,蹲在牆角望著自己被鐵絲拴住的腿,那副神情說不出的憂傷,水汪汪的大眼中,一滴一滴的淌著眼淚。

胖子看得有趣,笑罵:「你他媽還有臉哭你,我正要審審你,趕緊坦白交代,你究竟偷過人民群眾多少只雞?我告訴你明天天一亮我就要代表人民,把你送到供銷社做成毛圍脖。」

第四章 熊的傳說


我們正夜審「黃仙姑」,突然聽到有人敲門,我急忙起身開門,然而小木屋外一片空寂,悲風怒嚎,象是被打入幽冥的怨魂在慟哭抽泣,被狂風一吹,斷斷續續地飄蕩在空中,徘徊不散。但我明明可以感覺到,絕不是風聲作怪,天空中在傳遞著一種不詳的信號,那是從位於上風口的黃皮子墳附近傳來的哭聲,黑暗深處確實是有黃皮子之類的東西在哭。

我心中暗自發狠,看來這「黃仙姑」果然不簡單,也許這個夜晚不會太平,黃皮子們一定要來作祟了,也省得讓胡爺我明天再上山下套了,正好就在這林場裏給它們來個一網打盡,全剝了皮子換成他娘的好煙好酒。

燕子也跟在我身後出門來看,她一低頭,發現雪地上有東西,我回頭看去,只見門前的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只破瓷碗,碗中裝了幾粒黃豆,那豆子亮汪汪的不同尋常,我們大為奇怪,就把破碗端回屋中,碗中幾粒「黃豆」被油燈的光芒一照,更是金光燦爛奪人二目,這才發現不是黃豆,是五粒金豆子啊。

我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難道是黃皮子們想用金豆子贖這只「黃仙姑」回去?胖子見錢眼開,趕緊把屋門關上,撿起金豆子來就用牙去咬,那時候他根本不懂怎麼鑒別黃金,只不過這金光耀眼的真金放在面前,難免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好了。

我連忙把他的手按住,這些金豆子成色不對,小心被黃皮子投了毒,我再仔細一看,碗中金豆子共有六粒,大小相差無幾,但形狀有異,並不規則,可能是從什麼地方硬摳下來的,還有那裝金豆子的破瓷碗,象是有些年代的古物了,邊緣破損處有半個鬼頭的青色花紋,將碗端到鼻端輕輕一聞,有股屍臭令人做嘔。

連金子帶破瓷碗,八成都是古墓裏的陪葬品,我們開門之後雖然沒見到黃皮子的蹤影,但這情形再明顯不過了,那些小家夥,想用金豆子換回被我們捉住的「黃仙姑」,這件事想想也有點令人毛骨悚然,深山老林中的黃皮子還真成了精不成?連拿金豆子換命的事都懂。

燕子有點害怕了,不如拿了金子就把「黃仙姑」放了吧,要不然讓黃皮子纏上了,咱們誰也別想消停。胖子卻大大地不以為然:「這年月連黃皮子都學會這套鬼把戲了,竟然想用糖衣炮彈腐蝕咱們鋼鐵般的毅志,做它娘的清秋大夢,想得倒美。金子我看咱們就沒收了,母黃鼠狼子照樣不放,我正打算明天上山把黃皮子墳的老窩端了,順便給它們來個滿門抄斬,以絕後患,說不定咱們還能找到更多黃金。」  我點頭同意,套一只黃皮子沒過夠癮,明天還要接著幹,三人正商議間,屋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砸門聲,我們頭皮真有點發麻了,但那時候就是不信邪,各抄家夥准備打黃皮子,但開門一看,來的卻不是旁人,而是跟我一起插對的另外三個知青,兩男一女,馮建設、陳抗美,王絹。

這三個知青本來是留守在屯子裏看家的,大半夜來到林場肯定是出事了,我趕緊把他們拉進屋裏,讓他們上火炕取暖,胖子多長了個心眼兒,伸手去摸王娟的屁股,把王娟嚇得從炕上直接跳到地下,我趕緊替胖子解釋:「誤會、誤會,他擔心你們是黃皮子變的,所以才摸摸你們長沒長尾巴。」  馮建設、王娟等三人都沒聽懂什麼意思,我也顧不上再做解釋,忙問他們為何連夜趕來林場,難道是屯子裏出了事?還是進山圍獵的那些獵戶遇到危險了?馮建設沒再耽擱,立刻把事情原由說了出來,原來看守林場的敲山老頭,他孫女從小有抽羊角風的毛病,最近病情開始加重了,敲山老頭為了給她治病,就想進山獵殺人熊,取活熊的熊膽入藥,據說對治抽風有神效。這老頭平時不僅脾氣倔,主意也很正,悄沒聲地誰也沒告訴,自己偷偷准備就緒,就帶著孫女去捉人熊,結果他歲數太大了,比不得從前,沒等他找著人熊,就先把自己掉進了雪窩子,等他孫女回去找人幫忙,帶著大夥找到他,敲山老頭已經完了。

老支書怕去林場換班的人沒見著敲山老頭,會進山到處亂找遇到危險,屯子裏已經沒有能趕夜路的青壯年了,好在從屯子到林場這段路還算太平,路途也熟,便連夜讓三個知青帶了條獵狗來林場通知情況,順便叮囑我們絕不能進山,敲山老頭死於非命,大隊獵人還在深山裏「趕冬荒」,現在屯子裏已經夠亂的了,林場這邊可不能再出事了。

敲山老漢是屯子裏元老輩的人物,從年輕時他就在深山裏打獵,我在山裏插隊有幾個月的時間了,時常受他照顧,聽聞噩訊傳來,心裏很不是滋味,隨便跟馮建設等人聊了幾句,因為看天氣變化,可能很快還會有場大雪,他們便沒多停留,通了訊息,這三個人就立刻返回屯子去了。

送走三個知青同伴後,我就開始在心裏盤算,東北人熊的熊膽被稱為「東膽」,與「雲膽」並列為雙璧,而且只有人熊的「東膽」才能醫治抽風,「黑瞎子」的熊膽則是下品不頂用,敲山老漢為了找東膽把命搭了進去,如果沒有「東膽」,他孫女畫眉的抽風怕是沒治了,我現在一窮二白幫不上他們別的忙,唯一能為他們做的就是去團山子捉人熊取膽。不僅是我有這個念頭,胖子和燕子也都動了心,三人一拍即合,十八九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更沒什麼顧慮,當下便合計著怎麼行動。

實際上人熊的學名,稱作「?」,與熊不同,「?」遍體毛色黃白,不僅脖子長,後肢也比普通的黑瞎子較高,力大無窮,一人粗細的老樹說拔起來就能給拔起來,遇到人便人立而起窮追猛撲,而且姿態五官似人,性猛力強,可以掠取牛馬而食,所以叫做「人熊」,山裏的獵人輕易不敢招惹人熊,更別說打主意去獵熊了,但人熊並非捉不得,只是要冒的風險極大,一個環節出了岔子就會把命搭上,因為人熊這種猛獸膘肥體壯,皮糙肉厚,即使彈丸洞胸穿腹,血流腸出,它尚且能夠掘出泥土松脂塞住傷口,繼而奮力傷人致命,所以即使槍法精湛,火器犀利,也絕難以力取之。

有言道:「逢強智取,遇弱活擒」。自古以來,有許多獵人們獵殺人熊的傳說,大多是以智取勝,其中流傳最廣的一則,約略是說那人熊喜歡以千年大樹的樹洞為穴,空樹洞裏氣熱熏蒸,冰雪消融,人熊吃飽了就坐在其中,獵人們找到熊洞,就從樹洞處投入木塊,人熊性蠢,見有木塊落下,就會伸手接住,墊坐在屁股底下,隨著木塊越投越多,人熊便隨撿隨墊,越坐越高,待到人熊坐的位置與樹洞口平行的時候,獵人們瞅准機會,以開山大斧猛斬其頭,或從古樹的縫隙中以矛攢刺斃之。

以前屯子裏有個經驗豐富的獵手,他在山中遇到人熊渡河,便潛伏起來窺視,過河的是一只巨大的母人熊,帶著兩只小人熊,母人熊先把一只崽子頂在頭上赴水渡河,遊上岸後它怕小人熊亂跑,就用大石頭把熊崽子壓住,然後掉回去接另外一只熊崽子,潛伏著的獵人趁此機會把被石頭壓住的小人熊捉走了,母人熊暴怒如雷,在河對岸把另一只小熊崽子拉住兩條腿一撕兩半,其生性之既猛且蠢,由此可見一斑。

這些傳說我們進山後都沒少聽說,但傳說終歸是傳說,若是當真按此施為,未必管用,況且團山子上的人熊都有固定的習性,它們絕不會下山過河來林場附近出沒,只是在嶺深林密處活動,我們商量了幾套辦法,似乎都行不通,正焦躁間,燕子一拍裝著黃米面黏豆包的大缸:「我說怎麼敲山老頭整了這老些豆包,原來他是想用黏豆包捉人熊,這種辦法好多年沒人用了,也不知還好不好使。」  我和胖子茫然不解,待得燕子對我們解釋清楚,我們都覺得用黏鬥包獵殺人熊這辦法不錯,不過雖然可行,可這畢竟是一個很古老也很危險的辦法,最後我們終於決定冒險一試,夜間套黃皮子的時候,曾聽到團山子裏有人熊的吼聲,這樣就免去了許多麻煩,已經能夠大致上判斷出熊洞的方位,捉人熊取東膽,這勾當絕對夠刺激,而且東膽能治敲山老漢孫女的病,兩只熊掌一身熊肉拿到供銷社,能頂我和胖子大半年的工分,那時候我們一天才賺五工分,折合成人民幣大約是一角五分錢,累死累活幹幾個月下來,連一張回家探親的車票都買不起,無論從何方考慮,都是絕對值得冒險幹一票的。

我和胖子這夥在深山老林中插隊的知青,每天的生活簡單概況起來就是:「抬頭看木頭,低頭看石頭,啃著冷窩頭,想著熱炕頭。」巴不得找些新鮮刺激的事情來做,這回有借口名正言順地去山上獵人熊,都興奮得睡不著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便在屋裏簡單地休息了一會兒。

天一放亮,我們就帶上一口袋敲山老漢用剩下的黃米面黏豆包,還找了幾根樺木套筒,這東西就是一段段掏空的圓木筒子,外加一把筏木的長柄斧頭,這些都是獵殺人熊的必備工具,相比之下,獵槍到顯得有些多餘了,不過為了提防團山子還有別的猛獸,獵槍獵叉還是不能離身。


  

到天亮為止,沒見黃皮子再來鬧騰,但把「黃仙姑」鎖在小木屋裏,說不定就讓它逃了,於是胖子找了個筏木工人曾經用來裝松鼠的木籠子,把「黃仙姑」用鐵絲捆紮,麻瓜堵嘴、黃臘灌肛,裝到籠子裏面負在背後帶了,等割了熊掌,掏了「東膽」,一發拎到合作社結算,換成好吃的好喝的。

夜裏一夜沒下雪,但地面林梢殘雪未消,被早上的陽光一照,山上山下一派銀妝素裹,人熊最是嗜吃黏豆包,我們既然帶了許多黏豆包,也就不必再同昨夜那般擔心在林中直接撞上人熊,三人過河後仍然是走上「黃皮子墳」,去尋找山上的熊洞。

一路上攀岩過溝,越走林子越密,逐漸遮遍了日色,打後半晌開始,天色變得灰蒙蒙的,看樣子很快就要下雪了,燕子天生心熱如火,既然東膽能治病救人,那還有啥好說的,整唄,可是她畢竟是在山裏長大的,曆來知道人熊的厲害,見我和胖子二人渾不在乎,不免有些奇怪地問我難道不怕人熊嗎?我趁機胡吹,人熊有什麼可怕?聽說美帝喜歡用巨熊來比喻蘇修,難道咱們怕蘇修嗎?這他媽蘇修那幫王八犢子,竟然亡我之心不死,想把咱們也一起給整修了,從我這來講也不能讓他得逞,咱們這麼老多人,咱就鐵了心跟他幹上了,看最後誰把誰練爬下。聽說蘇修那邊什麼脖日列夫,天天吃奶油面包,可勞動人民呢?連黑面包都啃不上啊,這能不修嗎?為了讓普天下受苦人都從水深火熱中得到解放,咱們一定要多套黃皮子,多挖熊膽,為支援世界革命出把子力氣。

胖子聽我在前面對燕子輪開了吹,就趁機挖苦我,他對燕子說:「甭聽他胡掰,昨天套了只黃皮子,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都整到支援世界革命的高度上去了,燕子我告訴你吧,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同志曾經教導我們說——有些孫子不自覺,扯了大旗當被面,蒙著自己還去唬弄別人。燕子你知道咱們這誰是那號人嗎?」

第五章 剁掌剜膽


枯死的千年老樹,看上去使人覺得十分奇怪,怪就怪在這樹與周圍的環境並不協調,雖然不是隆冬季節,但提早到來的降雪,使整個森林變成了一個銀白的世界,唯獨這株大樹附近沒有積雪,而且樹洞中堆滿了珍貴的松茸以及各種醬果,我最開始一看見樹幹上的大窟窿,就以為這裏是熊洞,但離得近了,並未聞到腥騷的臭味,不禁開始起了疑心。

我剛要開口問燕子這枯樹洞附近怎麼沒有積雪,燕子見我要說話,連忙沖我擺手:「小點聲,這嘎就是熊洞,人熊雖然蠢,但是善於營巢,不象一般熊瞎子的窩裏又臭又潮腥氣逼人。」因為熊洞裏面熱,所以老樹周圍才沒有雪,周圍一圈沒有雪的枯樹洞,還堆著那麼多松茸,這就表面肯定是熊窩。我見燕子判明了熊洞方位,便沒敢說話,打個手勢指了指附近一個草窩子,三人悄悄潛了過去,著手准備獵熊的家夥。

在山裏獵殺人熊,是最危險不過的事情,需要敢於直接面對殺人熊的氣魄和膽略,獵戶們平時不敢動人熊,倒並非因為膽色不夠,只不過靠山吃山,狩獵完全是為了生存,套狐狸射兔子也能糊口,又何苦非做那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勾當呢,實在是犯不上挺而走險。

如今我們就要冒險獵熊,辦法已經商量好了,是按山裏獵戶祖輩上傳下來的老法,獵戶對套獵的各種手藝,都要加以「套」字命名稱呼,套狐狸和黃皮子的「皮餛飩」,叫做「混飩套」;用黏豆包獵熊就叫「黏乎套」。雖然積雪未消,但山裏的氣候還不算冷,我們背進山的大批黃米面黏豆包,都用保暖的狗皮褥子包得嚴嚴實實,並沒有凍住,這就省了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把幾個樺木做的套筒取出來遞到胖子手中,對他說道:「王凱旋同志,組織上考驗你的時刻到了,你上吧。」胖子趕緊推辭道:「其實縱觀你在各個歷史時期的表現,以及你自身的客觀條件,你都比我更適合完成這一艱巨而又光榮的任務,我看還是你上吧老胡,我在後邊掩護你。」  燕子說:「你們別爭了,這活兒一個人整不了,胖子肉厚,勁頭也大,適合去當餌,胡子手穩,跟我拿斧子在樹洞邊找機會下手,記住了千萬別慌,而且下手的時候一定不能手軟,得照死了整,萬一勢頭不對咱們就逃,逃命的時候絕不能直著……」  我們正在遠離熊洞的草窩子裏,商量著如何如何動手,可話剛說了一半,就覺得身後的紅松猛地晃了兩晃,我趕緊回頭去看,深山老林,周圍除了草就是樹,沒有別的東西,但那樹確實是在微微搖晃,地震了不成?正想著,就見那棵大紅松又是一陣猛顫,針葉和掛在樹枝上的積雪紛紛揚揚地掉了下來,好象是樹上有什麼巨大的物體在蠢蠢欲動。

抬頭向上一望,可了不得了,原來一只碩大長毛的人熊正趴在紅松上面,它低著頭,也在用血紅的雙眼看著我們,紅色的眼睛,加上長長的手臂,以及鋒利的爪子,都表明了它的身份,這正是人熊中最恐怖的「殺人熊」,山裏人傳說人熊吃過人腦漿子之後,雙眼會變紅,然後什麼都不想吃了,整天想吃人肉,實際上雙眼通紅的人熊,是由於天氣時令錯亂而變得比平時加倍狂暴凶殘。

人熊在樹稍上用雙臂緊緊抱著樹幹,數人合抱的紅松被熊身重量壓得一陣陣發顫,人熊大概是想直接溜下樹來,但山裏的人熊爬樹知上不知下,它只會上樹不會下樹,只能一撒手直接跌落下來,平時它就這麼爬到樹梢,然後從樹上摔下,反反複複,這是它平時的一種娛樂,也可以練習它一身憨健的蠻力,打磨厚皮。

我們被這情形驚呆了,剛才只是留意枯樹熊洞中的動靜,哪曾想山裏雖然下了雪,但時令錯亂,人熊還沒有不分晝夜地在洞裏貓冬,而那人熊突然發現樹下有人,急於想添噬人腦漿子,一著起急來,似乎也忘了平時怎麼下樹,抱著樹梢幹不斷晃悠。

紅松雖粗,也架不住人熊這麼折騰,晃了幾晃,便在一陣「喀碴碴」的聲響中斷裂開來,我們三人這時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急忙落荒散開閃避,只見人熊裹在松枝裏重重掉落在地,地上的積雪被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人熊雖是皮糙肉厚,但它一摔下樹,被樹杈松枝連劃帶紮,也自吃痛不輕,咆哮聲起,震動松林。

我們穿得衣服很厚,行動起來格外笨重,就地滾倒躲閃斷裂的松樹,准備獵熊的器械散落了一地,那人熊生來性猛,抱著紅松枝幹從高處跌下來也沒受傷,悍然而起,人立著撲向離它最近的胖子。

胖子毫無思想准備,首當其沖面對殺人巨熊,他平日裏那種「胸懷五大洲,放眼全世界」的大無畏氣魄,此時半分也沒剩下,在雪地裏連滾帶爬地只想逃跑,心慌意亂之下,沒奔出一步,便又摔倒在雪地之上。

再爬起來的時候,人熊已經撲到面前,一爪子揮落,胖子背後的棉襖便開了花,好在他慌亂中還記得獵熊之術,隨手抓起了滾落在身邊的樺木套筒,可剛一回身就立刻被人熊按住,人熊撲住人後立刻樂得眯起了眼睛,它接下來習慣性要做的動作,就是用滿是倒刺的舌頭去舔人腦袋,要吸允活人的腦漿血液。

有的獵人說人熊這麼做,倒並非是貪嗜人血人腦,而是覺得人這東西怎麼長得這麼好看?皮光肉滑的,所以笑眯眯地伸出舌頭去舔,不管它的動機何在,反正活人被它舔一口就准得歸位,我見胖子勢危,抓起地上的獵叉,就打算沖上去救人。

這時燕子也從雪地中爬起,見人熊裹住了胖子,連忙大叫著提醒他:「快用樺木套筒脫身!」胖子被人熊一摟,疼得骨頭都快斷了,見人熊眯著眼張開大口,一舌頭舔了過來,差點被它口中的腥惡之氣熏個半死,但他也十分清楚,生死關頭哪還顧得上又臭有疼,連忙把樺木套筒往自己腦袋和人熊舌頭中間一擋,人熊熱呼呼的大舌頭一下子就舔在了木筒子上,一大塊樹皮立刻就被它的舌頭帶了下去,胖子順勢一遞,把整個樺木套筒都塞進了人熊懷裏,趁機脫身出來。

人熊眼皮極長,它一眯眼,長長的眼皮就會掉下來,再睜開來需要費些周折,此刻那人熊抱住了樺木套筒還以為是抱住了胖子,一通亂舔,但是感覺不對,抬爪子一撩眼皮子,見抱住的是塊爛木頭,頓時更增惱怒,吼哮聲起,熊吼帶起一陣腥風響徹四野,連遠處的山穀間都在回應。

我挺著獵叉前去接應胖子,正趕上胖子脫身出來,這一來倒把我閃在了人熊正面,我突然被那熊聲一震,頓時感覺雙腳發軟,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人類在粗獷原始的巨大力量面前,是多麼不堪一擊,此時見人熊人立著張牙舞爪直撲過來,哪裏還敢同它放對,倒拖了獵叉,掉頭就逃。

這種情況下燕子也不敢輕易放槍,山中獵人所用的抬牙子獵槍,是非常原始的火器,這種槍即使抵近射擊頭部,也根本不可能一槍撂倒一頭巨熊,槍傷反而會增添它的狂暴,中了槍傷的瘋熊往往能把整只牯牛扯碎,那樣一來局面將會更加難以收拾。

人熊三番四次沒有撲到人,被撩撥得發了狂,開始繞著大樹追趕我們,我的狗皮帽子也跑丟了,渾身熱汗直淌,跑了幾圈後心神逐漸鎮定了下來,眼見人熊在密林中東撞一頭,西撲一把的亂追我們,雖然我們暫時可以憑借著密林粗樹躲避,但人力終究有限,時間一久,非得被它撲住不可,於是邊跑邊招呼胖子和燕子快放「黏乎套」。

燕子捉一空,在地上撿起幾個撒落的黃米面黏豆包,對准人熊扔了過去,人熊見有物劈面打來,渾不在乎,揮舞著熊掌隨手亂抓,把黏豆包捏得稀爛,那黏豆包外邊因為天冷凍得光滑了,但其內部仍然又軟又黏,人熊聞到香甜的氣味,撿起黏豆包來就往口中填去。

人熊性蠢,吃了黏豆包就忘了攆人,低頭只顧去撿,我們暫時得以喘息,也趕緊用狗皮帽子去拾黃米面黏豆包,撿滿了一帽子,就兜著扔到人熊身邊,人熊兩手粘滿了黏面子,它吃得興高采烈,一高興就眯眼,大眼皮子一下子就耷拉下來把眼睛遮住,於是便又習慣性地用手去撂眼皮,但手上粘了許多黏乎乎的豆包,這一來便全黏到了眼皮子上,越是撂眼皮也就越睜不開,立刻失去了視力,它腳掌是圓的,能直立半晌,坐著的時候前掌不用據地,當下也顧不上身在何方,做在地上猛力拉扯自己的眼皮。

我萬沒想到這「黏乎套」如此好使,見人熊坐在地上只顧著去扯自己的眼皮,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趕緊對胖子和燕子二人打個手勢,三人各持器械分前、後、左三面迅速包抄過去,胖子舉起伐木的開山斧,雙手握住長斧柄,輪圓了使出「力辟華山」的勁頭,猛剁熊頭,與此同時我跟他一前一後,用獵叉戳進了熊眼,燕子也在側面用獵槍對准人熊的耳朵,一火槍貫耳轟去。

我們皆出死力,雷霆一擊,即便不能使人熊立斃當場,也要一舉奪取它耳目感觀,使它難以傷人,在這舍生忘死地合力夾擊之下,只聽人熊長聲慘叫,腦穿頭裂,身體跟座大山似的轟隆栽倒下去,也分不清是腦漿還是骨頭碴子,粉紅色的血沫子大片大片撒在雪地上,如同開起了一朵朵鮮花,我們三人眼前血肉橫飛,以為這下人熊是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那人熊太過彪悍,熊頭上血肉模糊得都分不清五官了,仍然猛地站起,狂嚎著直沖出幾步,撞倒了一株大樹方才仰天倒地,頭上血如泉湧,四肢一下下地抽畜著漸漸不再動了,整個森林也立刻從生死搏鬥的喧雜聲中陷入了沉寂。

我們原本是打算先由我們之中一人,胳膊上套了樺木套筒,拿了黃米面黏豆包,探胳膊進熊洞去下「黏乎套」,等人熊黏住了眼睛再將它戳死在狹窄的熊洞裏面,可沒想到這只巨熊沒呆在熊洞裏,發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過程短促,卻驚心動魄,雖然最後以人熊的死亡告終,但剛剛死神的陰影同樣籠罩在了我們的頭上,如果當時膽色稍遜,只想逃命而不能適時反擊的話,現在橫屍就地的便是人而非熊了。

我們三人剛剛鬥脫了力,腦中一片空白,心口窩子碰碰亂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根本不敢相信真的在正面獵殺了一頭巨熊,看著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上揚揚灑灑落下,才意思到不知從何時開始下雪了,要趁著人熊剛死,趕緊取出新鮮的熊膽,當下勉力支持,從雪地上爬起來用獵叉戳了戳熊屍,確認它死得透了,三人這才開始剁熊掌剜熊膽。

人熊身上最值錢的也就是一掌一膽了,整張的熊皮則次之,以前我聽說山珍中有熊掌、猩唇之屬,都是極昂貴的珍饈,便打算剁下兩只熊掌帶回去,但燕子說熊掌只有一只可以食用,因為每到嚴冬到來,人熊即藏在洞中,不動不食,進入一種半死般的睡眠狀態,在這段時間裏,它以舌添熊掌不休,它所舔的這只熊掌營養價值最高,但另一掌在冬日常掩其臀,故不可食。另外熊皮也很特殊,人熊體態純陽,毛質堅厚,壯年男子不能穿熊皮襖,只適合年老體衰之人。

取了東膽給敲山老漢的孫女治病,剁了只熊掌可以留到春節的時候,拿去供銷社換大批年貨,這回真可以算是滿載而歸了,要是把人熊抬回去,支書定會對我們刮目相看,可憑我們三人之力,不可能把整只巨熊給拖回去,扔在林子裏再去找幫手,那回來的時候熊屍肯定已經被狼掏淨了,就這麼扔了實在可惜。

我出了個主意,幹脆把這頭人熊卸做幾大塊熊肉,扔進熊洞裏藏起來,再搬石頭封上洞口,正趕上下起大雪,也不用擔心熊肉腐爛變質,有充足的時間去屯子裏找人手幫忙。胖子和燕子二人都覺得這是可行之策,於是我點了根松油火把,去探探樹洞中有無別的出口,免得堵了前門開了後門。

但剛探身鑽進樹洞一看,便發現這樹下的窟窿又大又深,而且底下洞穴四通八達,看來林中有許多大樹下面都是空洞,我未敢輕入,立刻返回樹洞外邊,剛才只顧著取膽剁掌,倒沒主意打掃戰場,這時細看那地面上有幾株老樹,在剛才的激戰中被人熊或拔或撞,有的從中斷裂,有的竟是連根拔起,樹根拔出的泥土中,依稀露出兩三尊半截的石人、石獸,面目猙獰古怪。

第六章 鬼衙門


被人熊撞倒的樹根旁,泥土中埋著尊半截石像,造成罕見的虎頭獸面,獸首人身,頭上有盔頭,雙手握著以人頭做裝飾的石斧,氣度不凡,但面目十分猙獰,燕子一見那些虎頭人身的石像,立刻聯想到山裏面一個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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