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氣得破口大罵:「誰他媽活膩了往老子這吹涼氣?」丁思甜想幫他劃亮火柴,也沒能成功,因為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我覺得心中忐忑,想去摸插在身後的長刀,可摸了一空,從藤上摔下來,不知道被掛掉在哪裏了。
就在這時,我眼前忽然亮起一對綠幽幽的眼睛,好似兩盞鬼火,對那雙眼睛一看,我全身立刻打了個寒顫,坐在地上急忙以手撐地倒退了幾步,把後背帖在了樹根上,這雙鬼火般的眼睛如影隨行地緊跟著飄了過來,碧綠的目光裏充滿了死亡的不祥氣息,帶著一種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只要經歷過一次就絕難忘記,我好象不止一次的見過了,上次在那俄國人的房間裏裏,不對……不止兩此,還有在興安嶺那座黃大仙廟中也曾見過,這是黃仙姑的眼晴,那只被胖子換了水果糖遭到剝皮慘死的黃仙姑。
望著鬼火般碧綠的妖異目光,我忽然想到,凡是貓鼬黃狼等等獸類,在夜晚之時目力極佳,眼中精光不亞於小號燈泡,貓類瞳孔可隨光線變化收縮放大,而成了精的老黃皮子恰好是光線愈暗,目中精光愈盛,上次在黃大仙廟中了那黃仙姑的迷魂法,我們險些吊死在那地窖裏面,尤其是在沒有燈火的漆黑地窖裏,黃仙姑那雙綠的滲人的眼睛,至今記憶猶新,突然念及此處,那對綠光頓時飄忽閃動,我顧不上再去管它。忙問胖子:「你拿去換水果糖的黃仙姑,最後怎麼樣了?」 只聽胖子一邊敲打著身上的工兵照明筒一邊答道:「我親眼看見被人剝了皮筒子,怎麼這……」顯然他也見到了樹洞中這雙綠氣盈動地目光,以為是那黃皮子死不瞑目前來索命,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免又驚又駭。
胖子那句話尚沒說完,黑暗的樹洞中,竟然又出現了一對鬼火般的目光,兩雙眼睛忽閃了幾下,就聽對面發出一陣古怪的尖笑。笑聲難聽刺耳,充滿了奸邪之意,聽得人身上雞皮疙瘩一層層的起著,我心想不對,當初只弄死了黃仙姑一只黃皮子,身邊怎麼冒出兩對綠燈似的眼睛,纏著我們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想起百眼窟入口那個「埋石祭山」的山洞,裏面有黃皮子精給女屍勾魂的壁畫,在那個尚未開化巫卜橫行的時代裏,充滿了遠古地圖騰神像崇拜,大興安嶺與相鄰的草原上,有把黃鼠狼視為陰間死神化身的觀點。但自宋朝起,這種風習漸衰,可我有時侯會覺得古人對世界的認識雖然原始,但並不能否認,對於生命與[雲深無跡]自然的領悟,古代人在某些方面比現代人更為純粹和直觀,黃皮子替死者招魂之事未必空穴來風,只是古人對事件真相的表述角度,以我們地價值觀和世界觀難於揣摩出其中真意。#])t.V5M2K{ 我心神恍惚,對於僵屍那種看得見摸得著的威脅,尚能奮起剩勇一拼,可對於死亡後的虛無卻無從著手,甚至從來都沒有直觀的概念,一之間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那四盞鬼火在身邊飄動,心中亂成一團,想要帶著胖子和丁思甜等人奪路而逃,可別說找不到出口了,就連光亮都沒有一絲一毫,空自焦急,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這時掉在樹洞口的那段觀音藤,忽地一墜,向下沉了一截,藤身和枯樹洞口處露出兩道縫隙,外邊雖然有雲霧,但畢竟是在白天,一些微弱的光線隨之漏進了樹洞背部,我們四周地環境狀況,從伸手不見五指變得略微能見到朦朧的輪廓了。
樹洞中稍稍可以視物,那四盞鬼火和奸邪地獰笑立刻同時消失,我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老羊皮倒在離我兩步遠的地上,他似乎被摔到了頭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他生死如何,丁思甜和胖子身邊坐在我的兩側,他們二人也都摔得不輕。
就在老羊皮的身後,他背著的包袱已經散在了那裏,包袱中的事物亂紛紛落在地上,有兩只長相奇特的黃鼠狼蹲在老羊皮身上,賊頭賊腦的看著我們,一臉古怪的表情,這兩只黃皮子全身竟沒一根黃毛,遍體雪白好似銀狐,不過黃皮子的臉可沒狐狸那麼好看,既醜且邪,視之令人生厭,而且貓鼬體形特征明顯,再怎麼變換毛色,也是黃皮子。
據說老黃皮子每生三旬,後背就會添一縷白毛,這對全身銀毛的黃皮子,不知是活得年頭太多成精了?還是屬於黃皮子中的一個特殊種類,生來即是毛白勝雪?只見這兩只黃皮子似乎被那突然從頭頂縫隙處漏下來的天光嚇得不輕,伸開四肢半蹲半趴著,尾巴拖在身後。
我一看這對黃皮子的動作,腦子裏如同睛天打個炸雷,頓時醒悟過來,在焚化間的樓門口,玻璃上那兩只人手,原來是這對黃皮子裝神弄鬼,它們的四肢加上腦袋平貼在玻璃窗上,就如同人的手掌及五指,那條毛茸茸的尾巴,豈不正像人的胳膊? 我暗罵自己意志不夠堅定,這才真叫疑心生暗鬼,當時竟然讓這倆扁毛畜牲給唬住了,只是不知道這對毛色銀白的黃皮子為什麼想把我們逼進絕境,可從古到今,黃皮子和狐狸是民間公認最為狡猾和通人性的東西,有關於它們修煉成精的事情多得數不清,這並非偶然,實際上這些東西所謂的成精,也並非是能幻化人形,至於狐狸精變成小媳婦,黃皮子雲變成小老頭之類的傳說深,往往是添油加醋的誇大其詞,它們所謂的成精,不過是能通人性,知道人類杜會是怎麼回事,理解和模仿人的衣食住行等等行為舉動,所以有些方術之士時常會說:「人是萬物之靈,這些畜牲過多少劫,遭多少難,最終得了道,也無非才達到了普通凡人的標淮,可惜生而為人之人,卻終不能善用此身。」這種說法,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黃皮子或狐狸能通人心的事實。
黃皮子能猜人的心思,可我猜不出它們的所做所為和目的動機,感覺最有可能的是,這對黃皮子大概與百眼窟有這某種極深的聯系,它們將我們逼進焚化間後,又不知從哪溜進樓內,著實給我們制造了不少麻煩,並且一路尾隨,直至那俄國人的密室,也許是出於對「康熙寶刀」這種帶有煞氣的利刃有所忌憚,只有在我們產生倦意神智不清的時候,它才能來害我們的性命,平時只有借刀殺人地鬼域伎倆。
這些念頭經腦中一轉,便己明白了七八分,正是由於一個突如其來的事件,使我們從觀音藤上落下來,摔進了一個樹洞,而這樹洞又恰好被斷藤擋住洞口,鬥室般的樹窟裏沒有了任何躲藏空間,這才得以發現它們的行蹤,否則在不知真相的情況下,還不知會被它們跟到什麼時候。
唯一最有必要,卻猜想不透的一件事,是在我如此提高警惕地情況下,這兩個家夥究竟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跟著我們的?這時那兩只黃皮子賊兮兮地露出腦袋,四只眼睛不懷好意的忘著我們,被它們這麼一看,頓時想起這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困苦,我不由得怒上心來,想起文攻武衛時的號召:「拿起筆來做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牛鬼蛇神敢動一動,砸碎它的賊腦殼,殺殺殺……」此時再不武衛,更待何時?我殺心頓起,管它是什麼東西,只要不是捕捉不到的幽靈,先宰了再說,免得日後再添麻煩。
可沒等我伸手,早已惱了胖子,他搶先一步撲了上去,咬牙切齒地道:「實在是欺人太甚,我他媽非把這倆小黃皮子地屎拾捏出來不可…「」胖子量級大,在樹洞裏跟一面牆似的,加上他出手又快,在狹窄的樹窟裏要擒兩只黃鼠狼還不容易,可沒想到,他連撲幾次,都落了空,那倆黃皮子也都老得快掉毛了,它們並非躲閃得有多快速,而是似乎能料敵先機,在胖子出手之前,就把方位和時機預料到了。 胖子腦袋上都見汗了,照這麼下去,被活活累死也抓不住它們,他發起狠來哪還顧得上什麼,拽出南部十四式就開了兩槍,他抬手開槍的動作,快得連我都看不清,而且我記得他在軍區打靶的時候開槍就沒落過空,至少我沒看見他放過空槍,只要槍響肯定有個結果。
我心想這兩槍就算解決問題了,總算甩掉了一個大包袱,不料胖子兩槍全都射空了,這麼短的距離,這麼明顯的目標,竟然沒有擊中,別說胖子傻眼了,連我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晴,覺得心底生出一陣寒意,那兩只黃皮子活象兩個來去無跡的白色鬼魁,竟然在明明不可能的情況下躲開了致命的子彈,兩發手槍彈都象飛蝗般釘進了樹根裏面。
胖子還以為是這破槍出了問題,在震驚中微微愣了個神,其中一只黃皮子借這機會到他面前放了個屁,我和丁思甜都在胖子身後,視線被他的身體遮擋了,只見一股綠煙撲面,樹洞裏頓時奇臭無比,胖子更是首當其沖,熏得臉都綠了,王八盒子也不要了,滾倒在老羊皮身邊咳嗽個不斷,雙腿在地上亂蹬,兩只黃皮子躲在角落裏眼神閃爍,一臉的陰笑。
我看到黃皮子那邪氣逼人的眼睛,立刻明白了,這兩雙眼似乎能夠看透人心,逼視靈魂,好象自身的一舉一動都能被對方猜到,在我們插隊的山裏,常常會聽說成了精的黃皮子不僅能攝魂,還能通魂,也就是類似於現代人所說的讀心術和催眠術。
但成了精的黃皮子,能讀取人心到什麼程度,就沒人說得清楚了,也許它只是通過人眼中的目光產生心電感應,預先猜測出人類的一舉一動,要說得更邪性點,甚至真有可能把人心看透,也慢說是七情六欲,就連五髒六腑大腦小腦裏邊想什麼都能被它看穿。
我恍然大悟,正是因為這對黃皮子能通人心神,所以即使跟在我們身後,它也能遁於無形無跡,而且它們想方設法的給我們制造精神負擔和心理壓力,因為人的精神狀態越差,就越是能被它們鑽了空子,那具俄國人的僵屍,被我們燒剩一堆殘骸,它們還偷偷將屍骸擺在桌上,這樣即使沒能在睡夢中殺死我們,也會讓我們誤以為其在鬧鬼,從而變得更加緊張。人的神經都有其極限,過不了多久,不用它們下手,我們也差不多精神崩潰了,其用心何其毒也,想到這對扁毛畜牲心機之雲深,比人心還要狡詐,我不禁感覺全身發涼。
這時丁思甜見胖子被臭屁嗆得厲害,忍著樹洞裏的臭氣想去扶他,我卻知道這黃皮子屁雖然嗆人,還沒有致命的危險,這時候正是僵局。黃皮子暫時無處遁形,想直接弄死我們根本不可能,我們的行動[雲深無跡]和想法都能被它們預先知道,自然也奈何它們不得。雙方都在等待出現至對方於死地的時機,這種情況下千萬不能冒然行動。我正想阻止丁思甜靠近,可我比不得黃皮子料事神機,發現她的舉動時己晚了半步,丁思甜的手剛抓住胖子的胳膊,就見那對銀白毛色的黃皮子目中精光一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地老羊皮突然從起身,他眼中呆滯無神,可兩只手象鐵鉗子似地直朝丁思甜脖子上插去。
我看老羊皮目中半點神彩也無,知道他八成是被黃皮子攝了魂去,人的神智一旦失去,比如昏迷或者睡眠、精神失常等情況,便會靈台冥滅,這就好象中了催眠的魔障一樣,既不知道疼痛,也不認得同伴,而且這樣失了心的人力量奇大,要是讓他把手箍在丁思甜的脖子上,立刻就能被他把頸骨插斷。
l 我見丁思甜勢危,只好放棄了敵不動己不動的戰術,伸手推開老羊皮的胳膊,老羊皮全身肌肉神經僵硬異常,力量奇大,我使出全身之力,才將他推倒,由於地形狹窄,我和老羊皮、丁思甜三人都滾倒在地。
我從觀音藤上跌落,摔得全身筋骨欲斷,剛剛推倒老羊皮動作太猛,牽扯得全身又是一陣奇怪疼,我倒地之時,順勢往那對黃皮子待的角落看了一眼,只見它們蹲在稍遠的一段樹根上,正瞪著眼晴狠狠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我這時靈機一動:「黃皮子奸滑陰險,若真是以眼睛來預知我們的行動,只要蒙上眼晴就可以了。」但隨即便認定此計絕不可行:「我們若是目不見物,都跟瞎子一般,更是拿它們沒角辦法了,不過……」 腦中剛剛閃出一個念頭,就聽長刀出鞘之聲在耳邊響起,原來老羊皮摔倒在地,正好是那把康熙寶刀掉落的位置,他悶不吭聲地抽出刀來,對著丁思甜心窩便刺。
丁思甜本名叫做丁樂樂,後來憶苦思甜時期才改地名,我一直都覺得她的本名更適合她,愛說愛笑,能唱能跳,雖然後來有參加紅衛兵的經歷,也並沒有把她培養成一個其真正正敢於鬥爭善於鬥爭[雲跡]的戰士,她骨子裏還是個文藝女孩,哪經歷過面對面地真殺真砍,而且對方還是她很熟悉的貧下中農老羊皮,那個平時和藹沉默,會拉馬頭琴,處處護著她的老羊皮,竟然跟變了個人似的,拔刀狠刺,一時間嚇得丁思甜目瞪口呆,加上發著低燒身體虛弱,竟連躲閃這致命的刀鋒都給忘了。
我見丁思甜愣在當場,冷氣森森的一抹寒光刺到面前竟然不知閃躲,想攔那失了心的老羊皮是攔不住了,只好合身撲去把丁思甜再次向側面椎開。
老羊皮手中長刀猛遞向前,擦著我的肩膀插進了後面的樹根,刀鋒一拖,我肩膀的衣服和皮肉全被劃破了,血流如注,我顧不上流血和疼痛,為了防止老羊皮再以刀傷人,急忙扣住了他持刀的雙手,可老羊皮並不抽刀,而是雙手下壓,插進樹根一寸有餘的長刀,由直刺轉為向下切落。
第三十二章 讀心術
老羊皮戳在樹根上的長刀,切住我的肩膀向下壓來,我半坐在地上後背倚住樹洞,身前被丁思甜擋住,倉促之餘,只好一只手攥住刀鋒,一只手隔著丁思甜去托老羊皮握刀的雙手,但這根本就是徒勞之舉,康熙寶刀一點點壓了下來。
丁思甜也想幫我托住刀鋒,以求二人能從刀下逃出,可一來她力氣不夠,二來這狹窄的樹洞間沒有半點周旋的餘地,我的腿也被丁思甜壓住,想抬腳將老羊皮蹬開都辦不到。
樹洞裏只剩下因為緊張與用力過度而咬緊牙齒的磨擦聲,這時被黃皮子把臉都熏綠了的胖子,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見我和老羊皮等人渾身是血地扭打在一起,兩眼頓時充了血,生出一片殺人之心,他的南部十四式手槍不知掉哪去了,從地下爬起來的時候,手邊剛好碰到老羊皮那杆獵銃,順手抄將起來,對准那失了心的老羊皮就要打。
丁思甜見胖子要下殺手,大概是想要出聲阻止,但此時身處鋒利的刀刃之下,一身都是鮮血,緊張得喉嚨都僵了,空自張著嘴發不出半點聲音,巨大的精神壓力終於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而我此時心中也極是焦急,明知胖子只要撲倒老羊皮緩解我們的困境便可,想要出言制止,但我和丁思甜的處境差不多,使出全身的力量檔著壓在肩頭那柄長刀,身體已經完全感覺不出疼痛,整個人處於一種一觸即潰的狀態,神經繃到了極限,想說話嘴不聽使喚,除了咬牙什麼也吐不出來。
老羊皮完全變成了一具沒有心智的行屍走肉,但那倆成了精的老黃皮子見到胖子的舉動,目中精光大威,老羊皮好像受到某種感應,就在胖子剛剛舉起獵銳之際,突然抽刀回削,「喀察」一聲,寒光閃動,胖子手中的獵銃銃口,被齊唰唰斬斷。
胖子見獵銃斷了,發一聲喊撲到老羊皮身上,老羊皮以康熙寶刀切斷獵銃,也是傾盡全力,長刀順勢砍在了側面地樹根裏,急切間難以拔出,被胖子一撲倒地,他張口咬住了胖子的側頸,頓時連皮帶肉扯去一塊。胖子仗著肉厚脖子粗,而且他越是見血手底下也就越狠,按住老羊皮,二人扭做了一團。
胖子往常同人滾架,一向罕逢對手,因為基本上很少能有人跟他處於同一量級。我記得在小時候胖子沒有現在這麼膀的一身橫肉,也從來沒人稱他為「胖子」或「小胖」,在小學一年紀的時候,他得了腎炎,我們那時候,醫院腎炎的治療手段,完全靠吃藥,連針都不打,他在吃了那種治療腎炎的藥物後,病是好了,可身體隨即就胖了起來,不過那個年代「胖」絕對是好現象,從來沒聽說過那時候有人要減肥,胖是富態,是健康,那時候的姑娘們也都想嫁給胖人,不象現在的趨勢是「窮胖富瘦」,而且胖子自從身體胖起來之後,得到了很大實惠,以前光是人狠嘴狠,跟年紀大的孩子碴架就要吃虧,可自打胖了之後,提升了量級,更是逮誰欺負誰,看誰不順眼就揍誰,他的那手絕招人體加壓器,把對方撞倒了,然後他自上而下伸開四肢舒展著砸下去,更是令周圍各個學校各個年級的孩子們談虎色變。
可胖子雖然仗著身強力壯和一股血勇的渾勁,卻一時制不住老羊皮,老羊皮已是心神全失,目光呆滯,就象條瘋狗似的,張口亂咬,兩手跟鐵鉗一般,只要被他揪住了就死死不放,指甲深陷入肉裏。
我剛才險些做了刀下鬼,肩膀上的刀傷不輕,但還有知覺,應該不至於傷了骨頭,老羊皮這一抽刀,算是稍稍得以喘息,趕緊扯塊衣襟紮住血流不止的肩膀,這時見胖子和老羊皮糾纏在一處,實以性命相拼,照這麼死磕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而且老羊皮神智不清,要是一旦出了什麼意外,被胖子誤傷了他的性命,回去須是不得交代。
當然這一切皆是那兩只老黃皮子從中搗鬼,老羊皮不過是因為摔暈了過去,從而成為它們借刀殺人的工具而已,但一時半會兒很難想出辦法對付能讀取人心的黃皮子,於是我就准備動手,協助胖子按住老羊皮。
我爬前一步,剛對著老羊皮伸出胳膊,就覺得臉側太陽穴上的頭皮一緊,被人從身後扯住了頭發,人的頭發都是按頭頂旋生長,頭頂後腦和兩側地頭發,各有其生長流向,要順著頭發生長的流向揪扯還好說,可我當時正趴在地上探身向前,被身後伸過來地那只手扯住頭發向上提拉,差點把頭皮給扯掉了,這一把頭發揪得我疼徹心肺。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扯住了我的頭發,肯定是剛才昏倒在地的丁思甜,她也被黃皮子制住了心神,已經變得敵我不分了,我並不知道老黃皮子這邪術的底細,不過以理度之,它僅能控制住昏迷狀態下的人,似乎與民間控屍術相似,那是一種給屍體催眠的異術,聽我祖父講在我們老家鄉下,解放前就有類似的巫邪行為,人處在睡眠狀態下反倒不會為其控,而是直接能被其攝去魂魄,大概是出於昏闕狀態下人身三昧真火俱滅,而睡夢中頭頂肩膀三盞真火微弱之故,我們在黃大仙廟碰到的「黃仙姑」,跟這對全身雪白的老黃皮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倆黃皮子道行太大了,根本沒有弱點可尋。
現在我們的一舉一動,無不被那黃皮子事先料到,根本傷不得它們半根毫毛,而且我們四人中已有兩個迷失了心智,幾乎人人帶傷,有人死亡只是遲早的事情,不管怎麼掙紮惡鬥,流血的也都是己方同伴,根本毫無勝算。想到這些不免使我整個人都陷入了深深地絕望恐懼之中,甚至有些喪失繼續抵抗的信心了。
但這念頭很快就被疼痛打消了,身上越疼心中越恨,狠勁發作決定拼到底了,我只覺頭上被丁思甜扯得火燒火燎一陣巨疼,來不及去掰她的手,只好順勢把頭側起,以求減緩頭皮的疼痛。剛把頭部側過來,太陽穴上突然傳來一陣冰冷地金屬觸感,丁思甜不知在什麼時候,把掉在地上的「南部十四式」手槍撿了起來,我頭向側面一偏,太陽穴剛好被她壓下來的槍口頂個正著。
我心頭一緊,想不到我的父輩們八年抗戰,好不容易取得了勝利。都到今天了,眼看著世界革命都要成功了,我卻被日本人造的南部十四式打死,而且還是我的親密戰友丁思甜開的槍,這種死法真是既窩囊又悲慘,總是在不經意間殺你個冷不防,總是往你最不希望地方向發展,在那一瞬間我問自己難道這就是命運嗎? 從那冰冷堅硬的槍口戳在太陽穴上,到聽得扣動板機的動靜,這一刻實際上僅僅一兩秒鐘,可在我感受起來,卻是異樣的煎熬漫長,時間和腦海中的混亂思緒仿佛都被無形得放慢了,變作了一楨一楨的紅色慢鏡頭畫面。
四周的聲音也仿佛都在聽覺中靜止了,耳中只剩下那王八盒子板機的聲響,死一般漫長的等待過後,就連這聲音也突然消失了,板機沒有扣到底,那只模仿魯格系手槍設計,但構造上存在先天不足的「南部十四式」,加上剛剛又被胖子重重摔了一下,竟在這性命攸關的一瞬間卡殼了。
王八盒子是公認的自殺槍,因為在戰場上槍械卡殼就等於自殺,可頂住我太陽穴的這把槍卡殼,則相當於救了我的性命,剛才沒來得及害怕,這時候也顧不上後怕和慶幸了,我抬手抓住槍口,想把丁思甜從身後扯倒。
不料丁思甜在身後照我肩膀的傷口狠狠搗了幾拳,我的傷口剛才匆忙中隨便用衣服包紮住了,但根本就沒能止血,被她從身後打中,頓時疼入骨髓,鮮血透出衣襟,將整個肩膀都染紅了。
那邊的胖子也正好把老羊皮壓住,老羊皮嘴裏還死死咬著胖子的一塊皮肉,瞪目欲裂,拼命地在掙紮著,不過他一聲不吭,而且這時,我們四人已是全身鮮血,都跟剛宰過豬似的,誰也看不清誰的臉了,這情狀顯得極是恐怖。
樹洞角落中的兩只黃皮子,都伸開四肢順著樹根爬到洞頂,顯然是擔心洞中這場血淋淋的惡鬥會波及到它們,於是盡量躲在稍遠處,貼在老樹幹枯的樹皮上,扭過頭來幸災樂禍地盯著這邊看,眼中妖異惡毒的綠光盈動流轉,我一邊忍痛按住丁思甜,一邊抬頭望了那對黃皮子一眼,被那綠光一攝,那種身心俱廢的感覺再次傳遍了每一根神輕。
我不敢再去看那黃皮子的眼睛,心中卻早已經把黃皮子祖宗八輩罵了個遍,現在血流不止,已經漸漸感到力不從心了,如果再不盡快解決這場危機,就絕無生還的希望了,我一直認為黃皮子的攝魂與讀心之術,都是通過它們的眼晴幹擾人心,只要設法使它們的眼睛喪失視力,我們便可擺脫目前的窘境。
我瞅個空當,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對著那對黃皮子撒將出去,樹洞上白影閃動,黃皮子早已躲開,可我原本也沒指望一把沙子便能奏效,只是希望借機擾亂它們的行動,使我和胖子能騰出手來對付它們,雖然這倆老黃皮子能預先對人的行動作出判斷,這樹洞內地形狹窄,如果我和胖子同時動手,利用地勢也許會有機會擒住它們。
兩只狡詐的黃皮子似是識破了我的念頭,帶有幾分嘲弄的向我靠攏過來,我心裏罵著:「扁毛畜牲,欺人太甚了。」但明知就算伸手過去捉它們,不管動作如何隱蔽,也只會撲空,只好視做不見。
這時胖子已用褲腰帶反紮了老羊皮的雙手,見我按住了丁思甜,便想過來相助,可他剛一起身,被反綁住的老羊皮也跟著猛然站起,一個頭錘撞在胖子的腹部,胖子猝不及防,而且別看老羊皮幹幹巴巴一個瘦老頭,但喪失了心神,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勁,現在即使有兩三個大小夥子也未必能按得住他。
這一頭撞得結結實實,胖子被他撞得四仰八叉向後仰倒,後背隨即重重撞在了樹幹內壁上,好象是倒了一面牆似的,震得樹洞裏一陣晃動,卡在洞口的觀音藤也跟著又掉下來一塊,這僅剩半截的空心老樹樹洞邊緣,與古藤間的縫隙再次加大,洞底的能見度也提高了許多,那縫隙雖大,但是由於藤身上有許多硬刺,就算是體形如貓的黃皮子也爬不出去,它們和我們仍然是處於一個幾近封閉的狹窄空間之內。
在這一片混亂中,我突然發現隨著樹洞內光線變得越來越亮,那兩只黃皮子卻象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嗖地一下快速溜到仍然漆黑的角落中,但它們那鬼火般的眼睛,卻已經暗得多了,不再那般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心中頓時一片雪亮,原來這對老黃皮子怕光,光線越強,它眼中的鬼火就越暗,被我按住的丁思甜漸漸安靜了下來,極可能是因為光線的變化,使黃皮子控人心魂的力量減弱了,我手腳越來越軟,但知道這良機天賜如同絕境逢生,若不趁這機會宰了這對扁毛畜牲,怕是永世都不得安生。
第三十三章 千年之綠
我的手剛握住長刀,就覺得眼前一黑,我還以為是失血過多造成的,但隨即發覺是壓在洞口的觀音藤落了下來,樹洞裏再沒半分光亮,這時老羊皮和丁思甜都象是突然泄了氣的皮球,萎頓在地一動不動,我趕緊和胖子打聲招呼,讓他摸到火柴燒件衣服照亮,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兩只老黃皮子怎麼就不見了? 胖子點燃了一件俄國人的衣服,煙熏火燎中把樹洞再次照亮,只見洞內被鮮血濺得點點斑斑,老羊皮和丁思甜都橫臥在地,上方的觀音藤將兩只黃皮子血淋淋地卡在樹洞口,可能是這對黃皮子懼怕康熙寶刀的煞氣,長刀被神智清醒的人一握,它們先自慌了三分,加上我已看出黃皮子擾亂人心的鬼眼,是隨著光線的變化而由強到弱,它們更沉不住氣了,打算從觀音藤的縫隙中先逃出去、想不到觀音藤被它們一拽,藤上的硬刺剛好將其卡在洞口,刺得全身體無完膚,雖是一時未死,卻也是遍體鱗傷,鮮血把全身的白毛都染紅了。
我看明根苗,心想這黃皮子畢竟是扁毛畜牲,得勢之時猖枉以極,一旦被人識破鬼域使倆,便恢複了黃鼠狼的本性,立刻奔躥逃命,其實我們當時完全處在下風,黃皮子若是能再把剛才的局面僵持一時半刻,還未知鹿死誰手。
胖子的脖子被老羊皮連皮帶肉咬下一塊,流了不少血,他也不去理會傷口大小,只是疼得他暴跳如雷,憋了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泄,見那兩只黃皮子卡在樹洞口,立刻過去扯下一只,那黃皮子被觀音藤紮得半死,這時被人捉住絲毫反抗不得,胖子一手揪住黃皮子的小腦袋瓜,一手攥住它的身體,雙手交叉著往兩邊反複扭了幾圈,喀吱吱幾聲骨髓斷裂的清脆響聲,那只老黃皮子的腦袋就被胖子從胖子上硬生生扭了下來。
胖子還覺得不解恨,扔掉黃皮子的屍體在上面跺了兩腳,又捉住剩下的那只,按在康熙寶刀的刀鋒上狠狠一拖,將它從中間活活割成了兩半。
樹洞裏滿地都是鮮血,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黃皮子的血了,我見終於宰了這兩只如鬼似魁地老黃皮子,身上如釋重負,支撐精神的求生欲望徹底瓦解。胳膊腿都象灌滿了鉛,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一動也不想再動,頭腦中昏昏沉沉的陣陣發漲,盼望著能立刻倒在地上睡去,但我知道這還遠遠沒到松懈的時候,現在要是昏過去了,沒止血的傷口流血不止,就足能要了人命。
我和胖子沒敢怠慢,也顧不上死裏逃生的慶幸,趕緊看了看老羊皮和和丁思甜的傷勢,丁思甜臉上暗青之色凝結,情況十分危險,而老羊皮似乎在剛才和胖子的劇鬥中傷了內髒,口角鼻孔都在流血,我們人來沒有就會過這種情況,不知道如何著手,心中都很慌亂,商量了幾句,沒有太好的辦法可想,我跟胖子說:「必須想辦法盡快找些枯的化香草來生火,先處理外傷,用草灰止血。」 胖子用刀切開擋住洞口的觀音藤,這附近雜草甚多,其中不乏非常普遍的化香草,我們跟獵戶們進山打過獵,知道這種化香草可以止血,有些野獸受了外傷流血不止,就會找到附近的化香草草叢反複滾蹭,不久傷口就能愈合止血,屢驗不爽,此草生於陰濕之山地,高可七八寸,每叢都是奇數,長成羽葉形狀,尖長柄長,秋冬之交顏色由綠轉紅,草頸有細鱗如松球,焚燒成灰燼止血治傷效果頗為顯著。
我們化草止血,將那幾件俄國人衣服中幹淨的部分扯成條,裹紮身上傷口,我肩上刀傷不輕,所幸深未及骨,止了血就不用擔心了,胖子頸上疼口面積大,而且是用牙咬的,傷口參差不齊,敷上草灰裹上之後,仍然往外滲著血,疼得他不住吸著涼氣。
沒過多久,老羊皮也先醒了過來,他是老而彌堅,傷得雖是不輕,卻還能動彈,吐了幾口嘴裏地血沫,見到四周都是血跡,臉上盡是茫然若失的神色,完全不記得跌進樹窟後都發生過什麼事情。
我看丁思甜有只手因為握著刀鋒,被割出了很深的口子、傷口象孩子嘴似地往外翻翻著,只好咬牙撒了一把碳火草灰,然後給她裹上布條,丁思甜本來昏了過去,但劇疼之下又醒轉了過來,額頭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她看我和胖子都為她擔心,強忍著疼對我說:「用化香草能治療傷口嗎?人民才把你培養到高中畢業,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是不是在哪接受過秘密的特務訓練?」 我和胖子見丁思甜還有心情說笑,都覺得安心不少,但外傷好治,內素養難除,再不幫她驅除身上的‧毒,不久便有性命之憂,胖子修好了兩只工兵照明筒後,四人互相攙扶著艱難地爬出樹洞,這片區域名為百眼窟,想必類似的地洞樹窟不在少數,可這毫不起眼的枯樹洞,剛剛險些成了我們葬身的墳墓,想起來就讓人覺得後脖子冒涼氣。
不過若不是這番惡鬥,那兩只老黃皮子還不知會設下什麼陰毒辦法,來謀害我們的性命,而且它們始終躲在暗處,其手段著實叫人防不勝防,雖然眾人差一點就全折在樹洞裏,可畢竟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不過我們一時也無暇去過多考慮其中的利弊得失,只有一步一蹭,在林中變幻不定的迷霧中繼續向前。
路途漸上漸高,離那觀音藤的位置落差雖不到數十米,但霧氣已薄,能依稀見到四處山口,南側山口霧最重,好似積了半山白雪終古不化,北側林中遍地樹窟,有的被枯枝敗葉遮擋,有的直接就能看見漆黑的洞口,人落其中便有滅頂之災。
兩側多有古松林和喬生長,皆是棟梁之材,樹皮厚至半米,色如瓊脂,脂似雲霞回波之‧,聽人說萬年古松皮才可生出霞雕刻胭脂繡,看這古松林形勢,比起我們在大興安嶺所見到的最老的林子來,可能還要古老得多,恐怕真是生於洪荒之未開。已越萬年才能長成這般氣象,這片古老的土地不知道蘊涵著多少秘密。
在西北側的丘陵崩塌了一大抉,露出一片漆黑的大洞口,山前有被水沖毀的跡象,洞口有灘殘水,冰冷清澈得讓人恍惚,呼倫湖以南有許多交錯縱橫的地下水洞,可能那裏就曾有這樣一條地下水脈,龐大的地下排水管道,就是用來使水脈改路,以便日軍能順利挖掘北面的山丘。但由於某種原因,水路被堵爆發了山洪,席卷了這片古松林,其中地錦鱗‧也許就是趁著漲水的機會逃出去的。
日軍研寬所中最主要的設施大部分都被水淹過,那片蟲眼般洞窟密布的山坡下,就是一座兩層建築的寬闊樓房,林草掩映之中,冰冷的磚石樓房沒有半點生命跡象,陰森得如同墳地,我當先推門而入,舉著照明筒往裏面掃了掃,牆上掛著一些塌灰,地上有幾具橫倒豎臥的死屍,死狀極為可怖,死者身上全都生出鳥羽獸毛,都和我們在地下室見到的俄國人相似,但死得卻不那麼從容,顯然在生前經過了一番痛苦地掙紮,牆上還有指甲抓出的印痕。
我估計這些人的死亡,極有可能同從山裏運來地銅箱子有關,可能在開啟銅箱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麼非常可怕的事情,所有地活人都死了,不過百眼窟附近依然有大量的蚰蜒和野鼠,看樣子也都是從研究所裏逃出去繁衍下來的,為什麼那些動物沒有全部死亡?難道那銅箱中的東西只能使人類死亡?不管怎麼說,我們能活著走到這裏,就說明那銅箱帶來的災難已經過去了,這點倒不用過於擔心,其實就算擔心也沒什麼用,該來的早晚要來,甚至已經來了而我們還沒察覺到。
我不再胡思亂想,對門外的三個同伴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這樓中一切安全,可以進來了,胖子背著丁思甜,老羊皮跟在後邊扶著,三人進樓一看有這麼多死屍,也都乍舌不下,我對他們說這不是僵屍,沒什麼可擔心的,死屍的屍變都和百眼窟特殊的環境有關,這裏很可能是風水學上所說的龜眠之地,至於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是什麼原因,在那會兒我是說不清的。
走廊裏的屍體越來越多,我們這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這麼多屍體,而且這些人死得實在太過蹊蹺,究竟什麼樣的東西能無影無跡地殺死這麼多人?我們不免懷疑也極有可能發生了細菌泄露之類的事故,才導致這裏變成了死城。
從那俄國人的遺書中我們得知,利用百眼窟內的某種物質治療‧毒,是這座日軍研究所的重要課題之一,這也是救丁思甜性命的唯一希望所在,我們也需要在這裏找些傷藥,我看丁思甜昏昏沉沉的,擔心她毒氣攻心從此一睡不起了,就不斷跟她說話,讓她千萬別睡著了。
但我並不知道這樓中是否真有解毒劑,有的話又存放在什麼地方,要顧著四下裏尋找,只好把這任務交代給老羊皮,老羊皮不擅說話,只好讓他給丁思甜唱歌,反正要想盡一切辦法讓丁思甜保持清醒,老羊皮只好唱起酸曲:「騎白馬,挎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的糧,想要回家看妹子,呼兒嘿悠,打日本來顧不上……」 老羊皮的聲音蒼涼悲憤,在寂靜的樓道裏聽起來格外動人心魄,我心想還不如不讓這老頭唱呢,什麼叫鬼哭狼嚎?這分明就是鬼哭狼嚎啊,不過刺耳的歌聲確實能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丁思甜的神智也隨之清醒了幾分。
我們在樓中一層層的仔細尋找,可這樓中僅有病體病樣和各種人體器官標本,以及那些死狀殘酷的屍骸,各個房間也僅有數宇作為標記,最後一路轉到了地下室,這裏防腐藥水的氣味濃重,經久不散,建築設施的地下部分都是冰冷肅穆的水泥地,空氣透骨的涼,在主要通道的盡頭處,是一道黑色的大鐵門,門後似乎是個儲藏室,各種物品排列在架子上,地上擺著許多帶有編號的木箱。
我想看看裏面有沒有藥品,跟胖子倆人在其中四處亂翻,在工兵照明筒光線的晃動中,忽地瞥見貨架深處有抹陰森詭異的綠光,我以為這附近還有其餘的黃皮子,頓時緊張起來,由於右肩有傷,只用左手提了刀快步過去查看。
這一看才發現,卻原來是在這庫房裏面有口銅箱,銅體趁著地下室中的陰氣,被手電筒一照,顯得翠潤欲滴,綠可盈骨,箱體純青猶如鋪翠,胖子和老羊皮也看個正著,都是啊呀一聲,驚為天物,他們還以為這箱子是翠玉的。
但我知道這口箱子雖然一絲銅色也沒有,但它卻不是玉的而是全銅的,以都我家有個小巧的青銅朱雀,那是我祖父當年收藏的古物,後來當四舊給破了,我聽他說過如何觀銅,但當時沒太在意,也不知記得是否准確,據說銅器墜水千年,則變為純綠而且色瑩如玉,未及千年,或者器物厚重巨大,就會變得綠而不瑩,銅身上各處蝕斑也如以往,那是因為銅性尚未散盡,其重只能減三分之一。
第三十四章 編號是“0”
不曾入水土的古銅器,在人間流傳至今,都是紫色而底部生朱砂斑,甚至這些斑塊已經變得凸起,如上等辰砂,放在大鍋裏以沸水烹煮,煮得時間越久,斑痕越是明顯,如果是假貨,這麼一試,斑痕就能被煮沒了,所以甚是容易區分。
我見這口銅箱透骨晶瑩,用工兵手電筒一照,薄光流轉顯得好象都快透明了,便猜想這極可能是一件埋藏於土下,或是從水中打撈出來的上古之物,難道這就是黃大仙廟下的那口銅箱,僅就我所聽到的,關於此物的傳說就已很多,但似乎沒一個能說清楚的。
想到這不禁出了一會兒神,胖子覺得好奇,抬手就想揭開箱子看看,我心裏其實也想看個究竟,但知道這不是兒戲,天知道裏面藏著什麼禍端,於是趕緊按住銅說:「咱們先找藥品要緊,這四舊破破爛爛有什麼好看,別忘了這研究所裏那麼多人都死得不明不白,這東西不碰也罷。」但是我將手下意識地按到銅箱上,卻感覺那銅箱甚輕,一按之下竟推得晃了一晃,這說明裏面是空的,從中放出來的東西,也許至今還留在這樓中。
我按著那口青翠砌骨的銅箱一晃,那銅質早在水土中蒸淘盡了,留下的銅骨只有曾經的數分之一,所以著手甚輕,感覺裏面空蕩蕩的,根本就什麼都沒有,這倒不出所料,倭國人找泥兒會地胡匪挖那古物出來。自然不是密封著存起來,肯定一到手就被開啟了。
研究所中有大量的橫死之人,從俄國人的遺書上判斷,這裏發生重大事故,恰好是在泥兒會把銅箱從山裏運來之後沒多久的時候,雖然並不能確定這些人的死因與之有關,但多半脫不了幹系,雖然這樓中一切寂靜。想害我們性命的黃皮子也己經被收拾掉了,可我們畢竟還要在此逗留一段時間,萬萬不可大意了,也許這空箱子中會剩下什麼線索,查看明白了,也好讓我們今後不管遇到什麼,都能事先有個心理准備。
想到這我沒再阻攔胖子,讓他把箱蓋揭開,舉著工兵照明筒往裏照了兩照,確實空無一物。在箱底只殘留下些黑色的木屑,我們對望了一眼,相顧無言,猜想不出這裏面究竟有什麼名堂?胖子順勢把銅箱踢到一邊,我們還想在這庫房中繼續找找有沒有藥品,於是讓丁思甜坐在門口的木箱上暫時休息,老羊皮也留在那看著她。
老羊皮真地很實在,栽剛剛讓他給丁思甜唱歌提神,他到現在還在哼哈地唱個不停。在他那:「騎白馬,跑沙灘,我沒有婆姨你沒有漢,咱兩個捆作一嘟嚕蒜。呼而嘿悠,土裏生來土裏爛……」的嘶啞白馬調曲聲中,我和胖子舉燈搜索,拆開了一個又一個的木箱,可裏面的東西全都讓我們大吃一驚。
最奇怪的東西。是我發現有個箱子裏裝著一個黑色木匣。匣中有一只疏璃瓶,瓶體瑩潤如新。但看起來是件古物,那瓶中儲了一個青色的大骷髏頭,瓶口僅有七八厘米,而那骷髏頭的直徑卻接近三十厘米,不知道是從哪裝進去的,也無法知道這瓶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還有一只黑色的古瓦罐,罐身刻滿了各種古老地中國符咒,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保存封裝得極為妥善嚴謹,似乎極為貴重,這瓦罐讓我想起以前聽說過的一件事,解放前有個在北京收購古玩的商人,有一次在鄉下收購古董,無意中從一鄉農家收得一只黑罐,上面刻有許多古篆,看起來象是符錄咒言,當時並沒有花太多的錢,只是在收別的古玩時搭著收來的,但這古罐造型樸實無華,顏色甚黑,雖然看不出年代出處,但那古玩商極是喜愛,也不拿去出售,而是自己收藏起來,放在家中儲滿了清水養花。
有次嚴寒,天冷得滴水成冰,當天古玩商生意繁忙,就忘了把瓦罐中的水倒淨,事後想起來,還以為那黑罐會被凍裂,想不到轉過天來再去看的時候,院子裏凡是有水的地方全凍住了,唯獨著漆黑地瓦罐沒事,古玩商覺得甚是奇怪,於是重新倒進去水再次試驗,仍然是終日不凍分毫,甚至在冰天雪地中把手指探罐裏,就可以感覺出裏面的水都不是涼的。
這古瓦罐中如果注入熱湯熱茶,在一天之內也都象是剛剛在爐子上燒開的,從那開始,商人才知道這是件寶物,珍惜無比,後來有次喝醉了,無意將那古瓦罐從桌上碰掉地上,碎為數片,發現瓦片與尋常陶器間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有個夾層,也就是兩層罐壁,在夾層中刻著鬼工催火圖,那鬼工青面鐐牙,執扇引柴燒火,刻畫得極是精美細致,那工藝好采不是人力可以雕琢出來地,只能用鬼斧神工來形容,但當時沒有人能說得清這古瓦罐到底是什麼年代的產物。
聽說到後來有種說法,稱這種外鑿咒文內刻陰鬼的器物,都是湘西辰州秘制,工藝早就已經失傳了,現在能見到的,幾乎沒有完整成型的,有殘片之類也盡是從古墓裏出土地,當時我把這事完全當成故事來聽,以為這就跟那個寶葫蘆地故事性質差不多,可在這裏見到這瓦罐,竟與那道聽途說的民間秩事非常相似,稽古證今,一一吻合,看來古人地工藝和智慧確實有許多都己失傳,只有令現代人佩服的份了。
但那時候我雖然覺得新鮮,可並沒有覺得這些古物有什麼價值,反正都屬於四舊範疇,隨便看了看就放回了原處,這時胖子也翻看了不少東西,對我直搖腦袋,示意一無所獲。
胖子奇怪地撫了撓頭。對我說:「這地方藏地都是些什麼希奇古怪的東西,不頂吃不頂喝,沒一件有用的。」 我說:「看這些物品似乎都是盜墓的挖出來的,多半是那些泥兒會幹的好事,也可能有些是從民間搜刮得來,反正都是古物,而且我發現這些殘破古舊的東西,都有一個特點。他們肯定是想刮地皮似的想找出一件重要之物,很可能就是百眼窟壁畫中地招魂銅箱,你看這些器物大多數都裝在銅箱木匣之內,甚至還有幾口銅棺材,大概也被錯當成與此地有關的那口銅箱給挖了出來,這裏面不會有咱們需要的東西。」 眼見這庫房中毫無收獲,我們只好再到別處尋找藥品,四人身上皆是有傷,加上疲憊不堪,走得快不起來。雖然心急如焚,卻也只能順著走廊一步一挨地往前慢慢蹭著,這樓中都拉著電纜,但電氣已失,我們不知是這些建築中是靠什麼作動發電,而且找解毒劑和傷藥更為緊要,騰不下空來去尋找電力設備,好在有兩只時好時壞的照明筒,也不至於完全摸黑。
丁思甜趴在胖子背上迷迷糊糊地問我這樓裏有沒有鬼?我勸她別胡思亂想。以前鬧鬼的動靜,可能全是那兩只老黃皮子搞出來的,但我心中也在嘀咕,這建築物正好建在山窟下方。從外邊看過去,可以見到那山坡的截面土中,埋著幾尊巨大的石獸,正是與那鬼衙門的傳說完全一樣,都說那裏是鬼門關的入口。聯想到那黑色地古瓦罐。覺得有些傳說並不是空穴來風,名之為名。必有其因,既然稱作鬼衙門,難道那山窟裏面其的有鬼嗎? 我暗中告訴自己,還是別再提這些事了,提得多了,總說有沒有鬼,那即便是沒鬼也得出鬼了,這樓道裏雖然沒有光亮,但想來現在已是清晨時分,白天就更不可能有鬼了,我一邊給自己找些理由讓自己保持心態的平穩,一邊挨個房間查看翻找。
這研究所的地下設施共分兩層,最底層規模遠大於第一層,走道都用紅漆表著序號,這層區域可能屬於保密設施,若非有這些號碼,走在裏面很容易迷路,不過既然已經深入到研究所的核心區域,能不能救丁思甜的命全在此一舉了,只好展開地毯式的搜索了。
我還有個疑慮,就是日軍建造如此大規模的秘密研究設施,恐怕絕不止研制毒氣和細菌這麼簡單,這裏面也許還有更驚人的秘密和研究項目,不過這些事情太複雜了,而且我們所見所聞不過是冰山一角,根本就沒什麼頭緒,越想進越覺得頭疼,腦殼裏好象有許多小蟲來回亂爬亂咬,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往前走,不知不覺跟著其餘地三人,走到了一條寬闊通道的盡頭,這裏有道正圓形的大門,上面有處醒目的紅色標識「0」。
鐵門半掩半合並未鎖死,這扇門與我們在附近所見地門戶完全不同,這些地下室有大有小,用途各異,一路查看過來,似乎也沒什麼規律可言,我用照明筒在門口往裏掃了掃,黑咕隆咚地好象很深,空間比想象中大出許多,於是載決定進去看毒,但裏面特況不明,不知是否有什麼危險,便讓胖子留在門口接應,由我單槍匹馬進去探探路。
胖子的傷口又疼了起來,他捂著脖子對我說:「你就剩一條胳膊能動了還想搞個人英雄主義?你應該明白集體的力量才是戰無不勝的,幹脆我跟你一道進去,讓貧下中農留下來照顧思甜咱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們是從外邊進來,這建築物中雖然有許多屍體,但並沒見有什麼危險,這道「0」號門內萬一有些什麼,憑我現在地狀況還真應付不了,如果讓胖子一個人進去,他冒冒失失更是危險,只有我和他搭檔照應才比較穩妥,於是我想了想便同意了。
我們把康熙寶刀留給了老羊皮,讓他照者好丁思甜,裏面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進去,我們也不會走出太遠,探明了狀況就會立刻返回,隨後我拿了刀鞘,胖子拿著剩下兩發子彈地王八盒子,二人拉開鐵門,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剛一落足,我就覺得腳下發軟,用工兵照明筒照了照,見地下果然不是水泥地,而是鋪滿了紅色的泥土,用刀鞘往泥土中戳了幾下,土層厚得戳不到底,滿地地泥土溝坎不平,竟然有點象是菜園子。
這裏面的空氣又潮又冷,而且空氣中似乎有很多雜質,雖然呼吸起來感覺不出什麼,但已經幹擾到了工兵照明筒的射程,照明的距離縮短了將近一倍,光線都快被黑暗吞噬淨了,我們不敢隨隨便便再往深處走了,順著標有「0」字記號的鐵門摸索到牆邊,出人意料的是,這裏的牆壁都是土磚,而且與頂壁連成弧形,造成著寬敞的地下室中間高,兩側低,土磚向上內收,層層收攏,交錯疊壓,看形狀更象是窯洞或地窖。
我和胖子以為這是鬼子的菜窖,可怎麼者怎麼覺得不對,土磚上有許多疙裏疙瘩的隆起物,互相連成一片,象是牆上用泥土糊住了什麼東西,看到此處我估計這裏也不可能找到什麼藥品了,這不象是善地,鬼知道是幹什麼詭異勾當的,還是撤回去再想辦法到別處去找為好。
我們正要退出,忽然覺得頭頂上有陣響動,一陣冷風襲來,我們趕緊低頭閃躲,照明筒短線的光線中,只見有個白呼呼的人影,從天花板上大頭朝下的垂了下來,也看不見那人的腳掛在什麼地方,只有兩只手和腦袋倒吊在我們眼前,忽忽悠悠地似是要伸手抓人。
第三十五章 磚窯腐屍
我們見過上吊的吊死鬼,可從沒見過大頭朝下懸在半空的死人,那屍體僅能看到上半身,身上全是泥土,好象剛從墳裏爬出來,鼻子和嘴都快爛沒了,下巴掉了一大塊,臉上白呼呼的一片都是蛆蟲,唯獨兩只眼睛炯炯有神,但和活人的有神不一樣,這死屍的眼睛不會轉動,雖然在照明筒的光線下閃著精光,但目光發直發死,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我和胖子都吃了一驚,倆人雖然腿肚子都快抽筋了,可還能硬著頭皮用刀鞘將那倒懸下來的僵屍腦袋頂在牆上,胖子慌亂中想摸出槍來射擊,我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死屍的眼睛看著,一邊焦急地對胖子說:「你快盯著它的眼睛看,千萬不能眨眼。」 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僵屍,散發著一股好象是爛魚堆積腐臭的鹹腥味,伸著兩只老樹般的爪子欲撲話人,我和胖子並力用刀鞘將它的腦袋頂到牆上,但那僵屍勁力很猛,我們用上吃奶的力氣也只堪堪將它按住。
那從房頂泥土中鑽的的屍體頭臉腐爛得還剩不到一半,白花花的蛆蟲在那沒有下巴的嘴裏爬進爬出,它眼中目光雖然呆滯,但被工兵照明筒的光柱一照之下,突然精光暴起,力量變得更加大了,雖然中間隔著刀鞘,它又長又彎的指甲還是搭到了胖子的肩膀上。
胖子慌了神:「老胡你不是告訴我沒鬼嗎,這他媽是什麼東西?」我說我哪知道,這人身上穿的衣服不象關在這裏的囚犯,看樣子是軍國主義的幽靈借屍還魂了。
我們二人心頭惶然莫名,說著話胖子就想伸手去掏那支南部十四式射擊,我見此情形也不知道現在究竟面對地是什麼,腦袋只剩半個了哪還能是活人?而且看這屍體身上的泥土蛆蟲,竟象是乍了屍從墳墓裏爬出來的,但是它的眼神卻比活人還要犀利,看上去跟夜貓子的怪眼一模一樣。
我竭盡全力支撐著刀鞘,見胖子想要用手槍,心想這東西腦袋就剩一半了也能撲人,就算用槍抵住頭部再給它開兩個透明窟窿,怕也不起作用,此物必是乍了屍的僵屍無疑,急忙告訴他別用王八盒子,根本不管用,趕緊盯住它的眼睛,絕對不能眨眼。
在東北山區乍屍的事太普遍了,隨便找一個人都能給你說幾種不同的版本,各種原因都有,應付的辦法也都各異,根本搞不清其中是真是假。就我所知道地種種僵屍傳說裏,僵屍總共可以分為幾個類別,有牙種身上長毛的叫凶屍,屍毛很長,有的會象是獸鬃,民間管這東西也叫做煞,其實煞也有凶惡的意思,這是由地下土層環境特殊造成的屍變,人不碰它就不會乍屍撲人。
還有種跟第一種非常類似,僵屍身上跟陳年饅頭似地生出一層茸毛,又短又密,這樣實際上就不是僵屍了,而是有埋死人的墳故意和老狐狸洞相通,是一種防盜的手段。墓裏埋了符,一旦有人挖墳掘墓想竊取墓中貴重物品,狐仙就會被符引到棺中死人身上,就算盜墓的人當時跑了,狐仙也能附在死人身上追著纏著不放,直到把盜墓賊折騰死才算完,是非常陰毒狠惡的一招,對付這種情況必須帶雄黃酒,斬白雞頭,把僵屍身上地老狐狸嚇跑。
另有一種最為常見,屍身顏色呈暗紫色,全身僵硬如鐵石,在當地停屍入斂前,如果屍體出現這種變化,除了要點上長明燈派人看守照料之外,腳底還要用紅繩拴住,稱絆腳繩,如果長明燈一滅,或是有有野貓碰到死屍,則立即就會乍屍,力大無窮,撲到人十指就能陷入肉中,想對付這種屍起的狀況,只有用竹杆先把僵屍撐住,然後覆以漁網焚燒。
盜墓的摸金校尉對付僵屍則必用黑驢蹄子,然而我們別說黑驢蹄子了,就連魚網和竹竿也沒笛,雖然不是赤手空拳,可僅有空刀鞘一只,雖能暫時把腐屍抵在牆上,可時候一久終究堅持不住,象我們遇到地這種情況,似乎是屬於屍腐眼不閉的僵屍,死前心頭必有一股怨念未消,我見那腐屍瞪目直視,想起有個古法,傳說僵屍睜眼是借活人的氣息而起,它用眼瞪過來,活人如果也用眼瞪過去對視,四目相對,則陽氣克制陰氣,它一股陰寒的屍氣就被壓制住了發作不得,如果這時候活人的眼晴稍微眨了幾下,或是目光散亂,則陽氣便會分散減弱,僵屍就會趁勢而起。
念及此處,所以我才趕緊用眼盯住那腐屍的眼睛,但一個人不眨眼根本就堅持不了多大工夫,我趕緊告訴胖子也按我說的去作,二人輪流用眼盯住僵屍,不敢稍有松懈,硬生生撐在那裏進退不得。
但那全身蛆蟲爛泥的腐屍勁力絲毫不減,白花花的指甲對著我們卷了過來,這時我們面對著牆角,二人見情況緊急也顧不上再跟死人對眼神了,一齊低頭躲避,那指甲好似鋼鉤,唰地一聲從我們頭頂掠過,撓在磚牆上生生撓出幾道印痕。
我對胖子叫道:「瞪眼這辦法不管用,這他媽八成不是僵屍,推開它跑吧……」可只要一撤手,那腐屍就會立刻撲到身上,急切間猝莫能離,而且一個人也撐不住它,想出去找取刀都辦不到,沒過多一會兒,我和胖子腦門上便都見汗了。
常言道:「人憑膽氣,虎憑威」,初時我和胖子心中一亂,膽氣就先自減了一半,但僵持了大約半分鐘之後,我們就漸漸回過神來了,見那腐屍也真了得,它被包銀的刀鞘頂住腦袋,刀鞘的一端被我們硬生生戳進去一截,但它的屍皮就象是皮革一樣又堅又韌,任憑你怎麼用力也戳不透它的腦袋,我和胖子身上原本已經止住了血的傷口,都因為用力過度給撐開了,我見再消耗下去更是死路一條,可又難以抽身逃走,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我和胖子借著牆角狹窄的地形,把手中所握的刀鞘一端打了個橫,牢牢卡在了兩面磚牆所形成的夾角之間,這樣一來那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腐屍就被釘在了牆角,縱然它能夠掙脫出來,也非是一時之功,我們借機擺脫了相持不下的困境,哪裏還敢再做逗留,二人轉身就走,腳底下剛一挪步,忽然從這磚室地面厚厚地泥土中伸出幾只白森森的人手,抓住了我和胖子二人的腳踝。
黑暗中我和胖子毫無准備,當即就被撂倒在地摔得滿嘴是泥,再看從泥中伸出來的那些手臂上,也都是幹枯發白爬滿了蛆蟲,帶著長長的指甲亂抓亂撓,原來這巨大的磚室裏面埋得都是死屍。
我倒在地上用腳蹬開那些手臂,並借力一點點向鐵門的方向爬了過去,可這泥下也不知究竟埋了多少腐屍死人,這時間大概遇著陽氣全都乍了屍,從泥土中成堆成堆的爬了出來,在這陣混亂之中,我仿佛還聽到磚室深處有更大的響動,似乎是土層下面埋著什麼巨大得難以想象的東西,已經破土而出,聽那動靜絕不是腐爛的死屍所能發出的,那響聲越來越大,聲如裂帛,就好象撕扯破布一般刺耳。
我和胖子想站起來都辦不到了,只能手腳並用踩著腐屍的腦袋和胳膊往外厭,這時幾乎已經爬到了鐵門邊,眼瞅著就到門口了,可剛爬出兩步的距離,卻又被那些泥土中的死人胳膊扯回三步,竟是距離逃生的出口越來越遠。
我們想要呼喊鐵門外的老羊皮,可聲音都被身後的巨響覆蓋住了,一陣陣絕望的情緒從心底湧動出來,這磚窯象是連按著地獄的入口,一旦進去就出不來,慢慢地被餓鬼們拖進十八層阿鼻地獄之中,想到這些全身如淋冰水,寒顫不可耐,我們八成是看不到世界革命股利的那一天了。
正絕望無助之際,眼前亮光一閃,原來老羊皮在門口聽到磚室裏動靜不對,挺刀秉燭進來察看,他本來最忌鬼神怪並之事,但眼見我和胖子落難,也不能袖手旁觀,吹胡子瞪眼掄刀揮出,康熙寶刀的刀鋒掠過,頓時切斷了幾支糾纏住我腿腳的手臂,我腳下一輕,立刻用手撐地站起身來,然後拽起胖子。
第三十六章 禁室培骸
帶有「零」號標記的鐵門上有個轉盤形鎖摯,老羊皮和胖子倆人用後背頂門,腰腿加力,把那二十幾年沒有開合的鐵門合攏起來關上,吱吱‧Q嘎地聲音傳來,我握住轉盤門鎖,准備在鐵門閉合之際墜著身子以自重使它轉動起來鎖住這道門戶。
眼看著將要將鐵門閉合了,但磚室中已經有幾條腐屍慘白的胳膊伸了出來,都被加在了門縫處,那些死人的手指抓撓著鐵門,指甲和鐵皮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地道裏顯得動靜極大,聽得人頭皮發緊,恨不得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讓這種滲人骨髓的響聲傳進腦袋裏。
胖子搶過老羊皮手中的長刀,隨手砍去,斬斷了幾條手臂和一個從門縫裏探出的腐屍頭顱,斷肢處頓時流出許多黑呼呼的黏稠液體,氣味奇腥惡臭,中人欲嘔,胖子砍了幾刀,但磚室裏伸出的腐屍肢體越來越多,原本快要閉合上了的鐵門,又被硬生生撐開了數寸,鐵門後似乎有股無窮無盡的神秘力量,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對抗的範圍,丁思甜見我們三人吃緊,也掙紮著過來幫忙,我們四人咬牙切齒用上了全身力氣,但那鐵門不但再也頂不回去,門縫反倒是被越撐越大,最後在一陣陣驚濤駭浪的巨大力量沖擊下,我們被撞倒在地,這道零號鐵門終於從裏面給徹底撞開了。
「零」號鐵門被磚室中傳來的巨大力量轟然洞開,門後好象有座山體正蠢蠢欲動,我和胖子在那密室內遭遇的腐屍雖然力大,但行動緩慢僵硬。單憑那些滿是蛆蟲的僵屍,絕不可能發出這般動靜,那座神秘地磚窯裏肯定埋著什麼不同尋常之物。
但我們根本不可能繼續留在鐵門前,等著看裏面會爬出什麼東西,我見想依托鐵門采取守勢的算盤已然落空,連忙對讓胖子背起腿腳發虛的丁思甜,四人強忍著傷痛向通道外邊退去,我聞到身後惡臭撲鼻,百忙當中舉著工兵照明筒回頭望了一眼,這一晃之間。只見得鐵門中湧出無數白森森的死人肢體,這些屍體象是被某種植物裹住,全都連為一體,正一股一股的從磚室中蠕動而出。
這些花白的死體中夾雜著無數植物的根須,幹頭萬縷桂滿了泥土和肉蛆。我暗自吃驚,在磚室中遭遇到一具腐屍,先是以為死人乍屍,可用眼睛瞪視的辦法卻克制不住它。那時就開始懷疑不是僵屍,但究竟是什麼難以判斷,當才匆忙中回頭一望。我發現所有的死屍,都如同生長在一個什麼發白的植物根莖裏,那白裏頭黃地東西竟然象是一株罕見的巨大人參,上半截看起來象個老太婆,滿臉皺褶,身材臃腫。下半截則象人參一樣,全是支支杈杈的根須,有長有短好似觸角,每條根上都有硬毛倒刺,數十具腐爛幹枯的屍體都與它的根部長為了一體。天知道倭國鬼子在那磚窯裏養地這是什麼怪物。
可即便是千年成形的老山參也絕沒有這麼大,這要真是萬年千年的老參,也一定是株妖參,胖子也回頭看個正著,驚道:「老胡你快看死人身上怎麼長出了籮卜了?」我邊扶著老羊皮往前跑邊對胖子說:「你什麼眼神,仔細看看,那是棵大人參上長了一大堆死屍,不是死屍上長了蘿卜,還有俄國人的烈酒沒有?趕快扔一瓶點著了阻住它……」 可是剛才撤得匆忙,慌亂中把從俄國人房間裏卷出地包裹扔在了鐵門附近,想回去拿是不可能了,只好加快腳步逃離,但我們這四人已經疲乏到了極點,腳底下象是灌滿了鉛,心裏雖然著急,腳下卻是死活邁不開步子,然而身後被那些腐屍裹著的異形植物越迫越近,只聽那枯樹皮摩擦牆皮水泥的聲音就在腦後,腥臭地氣味都快把人給嗆暈過去了。
地下通道裏大部分都是密閉的鐵門,但有的鎖死了無法打開,我們慌不擇路,見通道拐角處有道帶鐵格子的鐵門沒有關上,趕緊互相攙扶著踢門沖了進去,反手關門的時候卻又晚了半步,那好象人參般的植物有條觸須已經探進門來,胖子正想頂門,不料首當其沖被那根須上地幾具腐屍纏了個結實。
我和老羊皮正死死頂著鐵門,根本騰不出手來救他,這時胖子一條胳膊兩條腿全被腐屍抱住,他只剩一只胳膊還能活動,揮刀割斷了那條妖參的根須觸手,濃如潑墨的惡臭汁水濺了他滿滿一身,妖參的根須一斷,好似知道疼痛一般象後猛地縮了一下,我和老羊皮順勢把鐵門推上,這道門上的氣鎖由於太久沒用已經失去作用了,我順手推過一把椅子頂門,外邊指甲撓動聲依然不絕,一陣陣地猛撞鐵門。
我們用後背倚住鐵門,心髒突突跳成了一團,心中只剩一個念頭:「主席保佑,但願這鐵門和牆壁修得結實堅固,可千萬別讓那怪物破門進來。」門外響聲雖然不絕於耳,但這地下室完全是按照用固軍事工事地標准建造,拿炸彈也未必炸得開,我們退進這裏,終於算是取得了暫時的安全。
胖子趕緊伸手摸了摸自己,見身上零件一樣沒少,這才鬆了口氣,再看被長刀切斷的那條妖參根須,將近兩米多長,足有海碗粗細,被刀處流出許多黏稠的惡臭汁液,奇腥異常,半條根須雖然斷了,兀自翻滾抖動,象是被切掉的壁虎尾巴,然而跟其生為一體的三具腐屍,全都徹底失去了生命的跡象,眼睛裏流出漆黑的液體,只是跟著扭動的妖參根須陣陣抽畜,看起來都不會再構成什麼威脅了。
老羊皮和胖子都脫了力,靠著鐵門頹然坐倒,我強撐著用工兵照明筒照了照我們所在的地下室,屋內滿眼狼籍。都是些散亂的桌椅櫃子,調節空氣的管道似堵死了,地下地空氣陰冷透骨,我惦念著丁思甜的狀況,無心再去多看,扶著她倚在牆角坐下。
只見丁思甜面色青得象要滴出水來,雖然神智尚在,但氣息已如遊絲一般,出來的氣多,進去的氣少。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一睡不醒,我安慰她,讓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底,先喘口氣歇一歇,就算把這研究所揭個底朝天也要找到解毒劑。
丁思甜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死期臨近。不禁極為神傷,吃力地對我手胖子說:「我知道我這次是沒救了……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我媽媽,我真懷念咱們一起串聯全國的日子,你們別為我難過。一定要想辦法活著出去,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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