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一張彩票

 儒勒 凡爾納 作品,第4頁 / 共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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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爾只有為數不多的房舍,有的坐落在只能算作小道的道路兩旁,有的分散在附近的山丘上。這些房舍面向維斯特夫若赫達爾的狹窄河穀,背靠北部山丘。馬昂河就從山丘腳下流過。這些房舍組成一個莊園,這種莊園在當地是常見的,不是屬於一個地主就是屬於一家佃戶。房舍加在一起,如果稱不上市鎮,起碼也算是村莊。小教堂建於一八五五年,後部的圓室開有兩扇不大的彩畫玻璃窗,不遠處,四角形鐘樓挺立在樹叢中,整個教堂都是木頭結構的。流向馬昂河的各條溪水上架設著菱形結構的木橋,木頭接合處塞滿了長滿青苔的石塊。稍遠處以水流為動力的一二個簡陋的鋸木廠傳來吱吱嘎嘎的響聲。鋸木廠只有兩個水輪,一個用來操縱鋸子,另一個用來帶動主軸或厚木板。遠遠看去,教堂、鋸木廠、房舍、木屋全都沐浴在綠色的薄霧中,松柏覆蓋處呈灰暗色,樺樹覆蓋處則呈青綠色。這裏就是風光明媚的達爾山村。它的房舍秀麗別致,有的牆上塗了柔和的顏色——嫩綠或粉紅色,有的塗了金黃或深紅的鮮豔色彩。樺樹皮屋頂上長著綠茵茵的小草‧到了秋天還要將它割掉‧而且還點綴著朵朵野花。這裏的一切都賞心悅目,可真是世上最迷人的地方。總而言之,達爾是在特勒瑪克,而特勒瑪克是在挪威,它的景色猶如瑞士,而且群山腳下還有幾千個峽灣,峽灣裏海浪在咆哮翻騰。

特勒瑪克位於挪威的貝爾根與克裏斯蒂亞尼亞之間的大曲頸瓶地段的凸出部分,屬於巴斯貝爾省管轄,這兒有高山和冰川,恰似瑞士,又不是瑞士。它有北美壯觀的瀑布,可這裏並非北美。它的風光以及塗有顏色的房舍,成群結隊穿著古裝的居民,好象荷蘭的某些村鎮,然而這裏又不是荷蘭。特勒瑪克勝過它們,特勒瑪克就是特勒瑪克。它的自然美景也許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作者愉快地訪問了這個地區,遇有機會他就乘坐騷站馬車遍遊各地。他得到的印象是此地景色迷人,充滿詩意,並且至今記憶猶新;為此,他打算在這個平凡的故事中多多加以描述。故事發生在一八六二年。當時挪威還沒有縱橫交錯的鐵路,不豪現在這樣可以從斯德哥爾摩經克裏斯蒂亞尼亞直達特隆赫姆。現在已有一條巨大的鐵路幹線把這兩個斯堪的納維亞國家連接在一起,雖然兩國沒有共同生活的習慣。坐火車雖比坐馬車快得多,但關在車廂裏的旅客卻失掉了觀賞古道兩旁奇異風光的機會,也不可能通過稀奇的哥達運河橫穿瑞典南部。哥達運河的汽船沿河閘節節上升,可達三百尺的高度。總之,旅客既不能觀賞特羅爾丹瀑布,也沒有機會在德拉芒、貢斯堡逗留,更看不到特勒瑪克的種種奇觀。

在那個時代,鐵路還處在研究階段。約過二十年後才有可能在四十小時內從東海岸穿越斯堪的納維亞王國到達西海岸,如果再買上一張去斯匹次培根群島的來回票,則可直達北角。

然而,正是那個時代,而且由來已久,達爾成了吸引國內外遊客的一個旅遊中心。國內遊客多數是克裏斯蒂亞尼亞的大學生。從達爾出發,遊客們可以漫遊特勒瑪克和阿爾當瑞整個地區,可以沿著維斯特弗若赫達爾河穀到達姆若斯湖和坦恩湖地區,可以沿河而上直達奇妙的容甘瀑布。當然,在這個山村裏只有一家旅店;不過,旅店有四間客房,就可算是本地可以找到的最引人注目、最為舒適的同時也是最有聲望的旅店了。一句話,那就是漢森太太經營的旅店。

紫紅的護牆板下方嵌著牢固的花崗石,護牆板下擺著幾條長凳。房梁和牆上的衫木板隨著歲月的流逝已經發硬,硬得連斧子也砍不動。橫疊在一起的粗制的梁柱之間,有個縫隙接合處,形如密封墊圈,上面的泥灰已長了青苔。這是冬天用來防止風雪往裏灌的。拼成人字形的室內天花板上塗上了紅色和黑色,以烘托護牆板較為柔和悅目的色調。在大廳的一角,圓形火爐的煙囪同廚房爐灶的煙囪相通。這邊,掛鐘正在上釉的寬大鐘盤上撥動著精工制作的時針,不斷地發出響亮的嘀嗒聲。那邊,一個粗大的黑色三角架旁,擺著一個褐色條紋的舊寫字台。在一塊小木板上豎立著一個陶制的蠟燭台,如果將它倒過來放,就是一個三枝燭台。家中最漂亮的家具全都擺在大廳裏了;有四條腿凸起的樺樹根做的桌子,配有小裝飾搭扣的大櫃裏,整整齊齊地放著節日的和禮拜天穿的漂亮服裝,硬木扶手椅同教堂裏神父禱告時坐的椅子一般大小,還有塗著十分醒目的顏色的木頭椅子,土裏土氣的紡車漆成綠色以後,同紡紗女工的紅裙子形成鮮明的對照。角落裏放著盛黃油的罐子,壓黃油的滾棒、煙盒、骨雕銼子。開向廚房的大門上方,一個寬大的餐具櫃裏還陳列著銅錫器皿,陶制和木制的彩釉盤碟,還有半身埋在塗漆座槽裏的小磨石,可作酒杯用的古色古香的蛋盅,以及代替壁毯用的悅目的護牆板,上面繪有各種聖經故事,塗著厄比納爾(法國孚日省省會,從十八世紀末開始,便是民間畫的中心。)畫片的各種顏色。至於客房,簡單地說,也很舒適,家具擺設幹淨利索,房頂綠草如茵的屋簷下垂掛著嫩綠色的窗簾,室內床鋪寬敞,鋪著新的白布床單,護牆板上用紅底黃字書寫著《舊約全書》的一些章節。

必須提到的是,大廳的地板上和一樓、二樓的一樣,都鋪著樺木、杉木和刺柏的小樹枝條,葉子使屋內充滿了這些樹木所賦予的生機勃勃的氣息。誰能想象意大利會有比這裏更迷人的鄉間小客棧,西班牙會有更誘人的旅店?不!而且英國遊客的蜂湧而來並沒有使這個旅店的價格上漲,就跟瑞士的情況一樣,至少這個時期價格未漲。在達爾,人們用的不是英鎊‧旅客錢包裏的英鎊很快就會花光的‧而是值五個多法朗的銀元,以及面值更小的貨幣:值一法朗的馬克和僅值一個蘇的銅元。為此需要多加小心,否則會把這裏的銅元誤認為是英國先令的。在達爾,流通的也不是旅客在特勒瑪克使用,甚至濫用的那種了不起的鈔票,而是白色的一元券,藍色的五元券,黃色的十元券,綠色的丘十元券,紅色時一百元券。再有兩種票子,就可湊夠彩虹的全部顏色了。

此外,在這好客之家,還有一事不能小看,那就是這兒的夥食很好,這是本地區多數客店裏少見約。實際上,特勒瑪克稱為「酸奶之鄉」一點也不過分。在蒂內斯、裏斯鬥斯、蒂諾澤等她的偏僻角落裏,從來吃不上面包,即使有面包,質量也十分低劣,倒不如不吃。那些地方的客店裏只供應一塊幹巴巴、黑黝黝、硬得象紙板的燕麥餅,或者幹脆只供應一塊啃不動的點心,它是用樺樹皮、地衣、麥杆的棍合面制作的。除非一周之前母雞下了蛋,否則還很難吃到雞蛋。但是有低級啤酒、酸奶,有時還給點咖啡,咖啡濃得象過濾留下的黑炭,而不象莫加、波旁、裏約·努內等地產的咖啡。

相反,在漢森太太旅店的地窖和廚房裏,物資卻很豐富。即使是苛求的旅客還會需要什麼呢?店裏有燒魷魚,醃魷魚,熏魷魚,「海馬」,未經汙染的湖泊裏的鮮魷魚,還有特勒瑪克地區河裏產的魚,嫩又肥的家禽,各種醃蛋,黑麥和大麥面的細餅,水果,特別是草幕,質美可口的鼓皮面包,啤酒和聖·於連陳酒,這種酒把法國萄葡酒的盛名傳揚到這些遙遠的地方來了。

就這樣,達爾旅店在北歐各國打出了牌子。這一點,只要翻閱一下已經泛黃的旅店留言簿,就可以一目了然。留言簿上,旅客們都樂意署名寫下許多贊揚漢森太太的話語。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是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瑞典人和挪威人。也有不少英國旅客。其中一個等了一個小時才看見古斯塔山峰在晨霧中顯現出來。他以英國人特有的風格在留言簿上寫道:

有志者,事竟成。

同樣,也有一些法國遊客。其中一個,恕我不提他的姓名,這樣寫道:

我們除了贊揚旅店對我們的接待(法語中陰性名詞放在複合時態的變位動詞之前,動詞要作相應的性數變化。客人留言中動i司未作變化,是個語法錯誤。‧譯者)之外,別無可言!

上述句子的語法錯誤,並不要緊!這句話語法上雖然欠妥,倒還是說出了他的感激之情。因此,這句話並不影響他對漢森太太和她的女兒‧維斯特弗若赫達爾迷人的於爾達的贊揚之意。


  

第三章


用不著去深入研究人種學,只要請教幾位學者,便可得知英國的貴族世家與斯堪的納維亞王國的祖先之間有著某種親緣關系。兩國先人的姓氏完全相同,便足以證明這一點。然而在挪威沒有貴族。但是實行民主制度並沒有妨礙挪威達到高度的貴族化。在上層彼此是平等的,在下層則不然。甚至在最普通的木屋裏,都還存留著家譜。家譜已經深深紮根於平民的土壤之中,經久不衰。封建時代貴族家庭的文章雖已銷聲匿跡了,但現在這些普通的農民卻是那些貴族家庭的後裔。

達爾的漢森一家也是如此,遙遠的年代以前,他們的父輩興許是諾曼底的羅龍(羅龍是娜威人,到諾曼底當了海盜首領。他率兵攻打過英國,他曾逼使法王查理第三將諾曼底割讓給他。)入侵英國以後才建立爵位的英國貴族的成員。漢森一家現在雖無貴族的地位和財富,卻還保留著原有的驕傲,更確切地說是尊嚴,這一點在社會各界仍很受重視。這過去的事甭提了,阿拉爾·漢森的祖先雖是貴族,但他本人還是當了達爾旅店的老板。這份產業是他從父親和祖父那裏繼承下來的。他常常有意識地向人們提起父輩們在當地的地位。他過世以後,他的妻子繼續開店,並深孚眾望。

阿拉爾開旅店是不是發了財?這一點沒有人知道。但他得以將兒子若埃爾和女兒於爾達扶養成人,而且他們的童年生活過得不錯。甚至他小姨子的男孩奧勒·岡因其父母逝世也由他負責扶養並把他當作親生兒子。要是沒有姨父的照顧,這個孤兒也許同那些可憐的小生命一樣,一生下來就離開人世了。當然,奧勒·岡也沒有忘記感激姨父母的養育之恩。什麼都無法割斷他與漢森一家的聯系。他同於爾達的結合必將加強這種聯系,並將成為終生不解之緣。

大約一年半前,阿拉爾去世了。除了達爾旅店之外,他還給妻子留下一個山間小農莊。小農莊與外界隔絕,其收入如果不是等於零,一般也是微乎其微。而且,最近幾個季節一直風不調雨不順,各種作物收成不好,連牧草也長得不好。常常出現挪威農民說的那種「鐵的夜晚」,北風呼嘯,冰凍如鐵,使幼苗連根枯死,特勒瑪克和阿爾當瑞的農民也因此遭到破產。

然而,漢森太太還是頂住了困難,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但她是怎樣克服困難的,這一點她卻從未向任何人說起,包括對自己的孩子。她票性冷漠,沉默寡言,很少與別人交談。顯然,於爾達和若埃爾也為此感到苦惱。但是,盡管北歐地區的人生來尊敬家長,兄妹倆一貫態度謹慎,這仍然使他們心裏感到難受。何況,漢森太太總以為自己的判斷完全可靠,從不向別人求助或請教。在這方面,她具有挪威人的獨特性格。

漢森太太那時年過半百。歲月雖已使她的頭發發白,卻沒有使她高大的身軀有絲毫彎曲的跡象,也沒有減弱她那深藍色眼睛的活潑神態‧這一點波她女兒全部繼承下來了‧只是她的臉上泛出廢舊紙張那樣的淡黃顏色,幾道皺紋開始爬上她的前額。

「太太」,這是斯堪的納維亞國家的習慣稱呼,終年穿著大褶黑裙,阿拉爾死後她一直穿著這樣的孝服。從淺褐色短上衣的袖籠裏露出本色棉布襯衣的兩只袖子。一條深色的方巾交叉圍在前胸,還系著條圍裙,大扣子從背後把圍裙結住。她頭上總戴著厚實的絲織無邊帽,這種式樣快要過時了。她坐在木倚上,身子筆直,這位嚴肅的女店主只是在她抽樺樹皮制作的小煙鬥時才停下紡車,煙鬥裏散發出來的煙霧在她四周形成一圈淡淡的煙雲。


  

只要兩個孩子一出門,家裏就顯得十分淒涼!若埃爾·漢森是個誠實的孩子。他年已二十有五,體格健美,象挪威山民一樣身材高大,性情豪爽,不說大話,遇事勇為而不冒失。他的滿頭金發黃得發褐,一對藍眼睛藍得發黑。他的衣著更突出了他那不易彎曲的挺拔的兩肩,他具有當山路向導的健肺,可以自由呼吸的寬大胸脯,有力的臂膀和適於攀登特勒瑪克崎嶇山路的雙腿。穿上平日的服裝,他象個騎士。他的戴肩章的青藍色禮服貼身適中,胸前交叉著兩條長帶子,禮服背面的彩色花紋,頗似布勒塔尼的克爾特人的衣裝。他的襯衣領子很大、呈漏鬥形。他的黃色短褲用帶扣松緊帶系到膝蓋下面。頭上戴著褐色寬邊帽,帽上還有黑色條紋鑲邊和紅色飄帶,腿上宜用粗呢護腿或厚底平跟靴,腳脖子半裸在皮靴的皺皮下面,象是海員穿的長靴一般。若埃爾的真正職業是特勒瑪克地區乃至阿爾當瑞深山密林的向導。他叫走就走,不知疲倦,堪與挪威民族英雄、著名的傳奇人物神行者羅龍相比。空閑時間他就陪同英國獵人去獵取比赫布裏貝群島(位於蘇格蘭西部海域。)的雷鳥更肥的一種雷鳥和比蘇格蘭松雞更嫩的山鶉。到了冬季,當餓狼到湖面來覓食時,獵人則要他陪著去打狼。夏天是獵熊季節,當大狗熊帶著幼熊來吃青草的時候,要想捉到它,往往要翻越海拔一千至一千二百英尺的高山。不止一次,若埃爾由於他有無窮的力氣才幸免於難,這種力氣使他能抵禦野獸的襲擊。同時也由於他遇事鎮定自若,使他得以脫身自救。

假如沒有遊客要他去維斯特夫若赫達爾山穀充當向導,又無獵人要他陪同去野地打獵,若埃爾就去照看山上幾千米高處的小農莊。漢森太太雇了一個年輕牧人在那裏看守十來頭母牛和三十幾頭羊。農莊裏只有牧場,沒有任何農作物。

若埃爾察性樂於助人,熱心服務。特勒瑪克所有山村的人都認識他,喜歡他。他自己則無限熱愛著三個人,他們是:自己的母親、表兄弟奧勒和妹妹於爾達。

當奧勒·岡最近一次離開達爾出海捕魚時,若埃爾覺得十分遺憾,他為自己無力向於爾達提供陪嫁,不能使她的未婚夫留在身邊而感到內疚。說實在的,要是他自己習慣海上生活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替表弟出海去捕魚。小兩口開始過日子總得有些錢才行。而漢森太太又沒有答應給錢。若埃爾明白她一點也不能挪用家產。因此,奧勒不得不遠離家鄉到大西洋彼岸去掙錢。當時若埃爾曾陪他到山穀的盡頭,一直送他上了貝爾根的大路。分別時兩人長時間地擁抱,若埃爾祝他一路順風,平安歸來。而後若埃爾就回家來安慰妹妹,他對妹妹一直懷著做哥哥和慈父般的雙重感情。

幹爾達當時十八歲。她不象是挪威旅店裏普通的女仆,就象人們叫她母親「太太」一樣,人家叫她「小姐」‧英國小姐。她那迷人的臉上散著金發,頭上戴的那頂便帽微微向後傾斜,並且露出長長的辮子。多麼美麗的身段!綠花邊紅布短上衣合身勻稱,衣裳在胸前半敞著,衣服上繡有花紋,裏面是白襯衣,襯衣袖口同手腕上的鐲子緊挨著。多麼優雅的體態!銀扣紅色腰帶提住淺綠的短裙,短裙外面圍著各種花色的菱形圍裙,下面露出白色長襪,腳穿一雙特勒瑪克精制的尖頭鞋。

是呀!奧勒的未婚妻,她那北歐姑娘的略帶憂熬夾著微笑的容貌,確實迷人!看見她就會使人想起斯堪的納維亞神話中的那個金發女郎於爾達,她取的正是那位幸福的灶旁仙女的名字。

這姑娘謙遜聰明而又矜持,但這並不影響她的優美鳳度,她正是以這樣的風度接待著過往達爾旅店的客人。這已是旅遊界眾所周知的事情了。能同於爾達「拉拉手」‧她同所有男女遊客一一親切握手‧已經成為具有某種魅力的樂事。

客人對她說:

「謝謝招待這頓美餐,吃得非常好。」她就用清脆響亮的嗓音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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