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印章。」肖特溫和地說,「現在可以了嗎,同志?」
跟肖特在一起,誰都吵不起來——實在沒法把他跟謀殺聯系在一起。我們走到前面的貴賓席。
「介紹你認識一個很不錯的小姑娘。」肖特說道。
「小」姑娘恐怕只是相對肖特而言了。我有一米七五,不算矮。但她卻比我還高,一米八,體重七十公斤,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她一頭鬈發,白裏透紅的皮膚。我想她一定是被流放到月球的,因為如果是流放者的後代,幾代繁殖後膚色不可能還那麼晶瑩剔透。很漂亮的一張臉,鬈曲的頭發自然下垂,配著高挑白皙、結實纖細的身材,讓人看著賞心悅目。
我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吹了聲口哨。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對我點了點頭以示謝意。非常簡短的一點頭。她顯然已經厭倦了恭維和問候。
肖特等到這一番儀式結束,然後溫和地說:「這是曼尼同志,是開鑿隧道的鑽工中最棒的一個。曼尼,這個小姑娘叫懷娥明·諾特,她從柏拉圖遠道而來,專門向我們介紹他們在新加坡的經驗。真應該好好謝謝她,不是嗎?」
她和我碰了碰手。「叫我『懷娥』吧,曼尼——可別叫成『為何不』①!」
【①英文中「為何不」的讀音和她的名字WyomingKnott的讀音幾乎相同。】
她和肖特戴著與門衛相同的小紅帽,整個會場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都戴著這樣的帽子。
「現在已經不是礦工了。」我解釋說,「那都是失去這只翅膀之前的事了。」我抬起左臂,給她看假手與肉體的接縫,(我從不介意讓女人看我的斷臂,有些人會覺得惡心,不過有時也會喚醒女人的母性——算是扯平了。)「我現在是電腦技師。」
她尖銳地說:「這麼說,你在為政府賣命?」
如今,隨著月球上女性人口不斷增加,男女比例已基本均衡。但就算這樣,我這樣的資深老家夥對女人還是無論如何不會發脾氣的——她們擁有那麼多我們所沒有的東西。但今天她觸及了我的痛處,所以我的態度差不多跟她一樣不客氣。
「我可不是監守長官的雇員,只是跟政府有業務往來。我是獨立承包商。」
「那還差不多。」她的聲音這才溫和下來,「每個人都和政府有業務往來,不與政府發生聯系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我們的問題,也正是我們需要改變的狀況。」
我們,嗯?怎麼改變?我心裏暗暗想著。每個人都要跟政府打交道,就像都要跟萬有引力打交道一樣。自然法則!你是不是也想改一改萬有引力?我不想跟女士吵架,所以沒說出口。
「曼尼不會有問題的,」肖特很溫和地說,「就是脾氣差點而已。我可以為他做擔保。這是他的帽子。」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從口袋裏拿出一頂帽子,准備給我戴上。
懷娥明·諾特拿過帽子,「你擔保?」
「是的。」
「那好,看著,這是我們在新加坡的做法。」
懷娥站到我面前,鄭重地將帽子戴到我頭上——然後在我嘴上有力地親了一下。
她親得不慌不忙。懷娥親吻起來,給人一種明確果斷之感,跟絕大多數女人結婚都不會產生這麼確定的感覺。如果我是邁克,所有的燈肯定會一下子亮起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快感中樞被打開了的電子人。
等我回過神來,儀式已經結束,人們都在沖我們吹口哨呢。
我眨巴眨巴眼,道:「很高興興,你們的活動,不過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活動呢?」
「你不知道?」懷娥問。
肖特趕快插了進來,說道:「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他很快就會知道了。坐下吧,曼。懷娥,你也請坐。」
我們坐了下來,這時,有人拿小石槌「梆梆」地敲了起來。
借助小石槌的「梆梆」聲,加上高音喇叭,他總算讓大家注意到了他的聲音。「關上門!這是一次秘密集會,請檢查一下你的前後左右——如果不認識他,而且沒有認識的人為他擔保,就把他扔出去。」
「扔出去?費什麼事!找個最近的閘門把他處理掉得了!」
「請安靜!總有一天我們會的。」
周圍有人打了起來。扭打中有個人的紅帽子被揪了下來,然後整個人也被扔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飛出大門口。穿門而出的時候,弧線還在上升呢。不知他有沒有感覺到,我想他應該是沒有知覺了。還有個女的倒是被體面地請出去的,只是她自己不怎麼有風度,一個勁兒地沖趕她的人罵粗話——連我都替她難為情。
最後,門被關上了。隨著音樂響起,標語在講台上展開了,上面寫著:自由!平等!博愛!每個人都吹起了口哨,有的還唱起了歌,又響亮又難聽。「起來,你們忍饑挨餓的囚犯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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