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是。」格娜狄亞的嘴唇微微歙動,好像在暗暗計算數目。過了一會兒,她說,「至少有十個醫生。我還認識一個正在學醫的年輕人。不過索耳是最好的醫生,他最有經驗,可憐的索耳醫生。」
「你為什麼說他可憐?」
「呃,你知道,醫生是一種很髒的行業。有時候他們必須親自去見病人,甚至去觸摸病人。索耳醫生似乎也覺得無可奈何,當他覺得有必要時,他就會去見病人。從我小時候開始,他就是我的醫生了。他非常親切、慈祥。如果他必須要見我,我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最近他就來見過我。」
「你是指你丈夫過世後,他見過你?」
「是啊。他見到躺在那裏的我,我丈夫的屍體,你可以想像他的感受。」
「有人告訴我,他是觀看屍體的影像。」
「對,遺體是用影像觀看的。他確定我還活著,沒什麼事之後,便叫機器人在我頭下放了個枕頭,給我打了一劑不知道什麼針,就離開了。他是坐噴射飛行工具來的,真的,噴射飛行工具!他在半小時之內就趕來照顧我,確定我安然無恙。我醒來時昏昏沉沉的,還以為只是看到他的影像,等他一觸摸我,我才知道見到他本人,忍不住尖叫起來。可憐的索耳醫生,他覺得好尷尬。不過,我知道他這麼做是出於好意。」
貝萊點點頭:「我想,醫生在索拉利世界大概無用武之地?」
「希望是這樣子。」
「據我所知,這裏並沒有細菌傳染的疾病。可是有新陳代謝方面的疾病嗎?有沒有像動脈硬化、糖尿病之類的疾病?」
「有的,而且發病時非常可怕,醫生只能讓這些病人的肉體稍微舒適些,不過這不是重點。」
「哦?」
「當然,這表示我們對基因的分析不夠完善。你別以為我們會讓諸如糖尿病之類的疾病任意擴散,任何一個得了這些疾病的人都必須經過非常仔細的一再檢查分析,而這個人的配偶配額也必須取消,這對當事人而言是很困窘的事,這意味著沒有……沒有……」她的聲音低得快聽不見了「沒有孩子。」
貝萊以正常的音量重複:「沒有孩子?」
格娜狄亞滿面通紅:「這種事真難啟齒,好可怕的字眼啊,孩——孩子……」
「多說幾次就習慣了。」貝萊有點揶揄。
「是的,可是如果我說順了口,要是哪天在別的索拉利人面前說出來,那我真會羞得無地自容……總之,如果有這類疾病的男女已經生了孩子——你看,我又說了——那就必須找到這些孩子,並給他們做檢查。對了,順便告訴你,這是瑞開的工作之一。反正,這種事很複雜,亂七八糟的。」
不需要在索耳醫生身上費工夫了,貝萊想,這個醫生的無能是這個社會自然產生的結果,並非他有什麼不良的企圖。他沒有必要心懷不軌。貝萊想,先把他從凶手的名單上劃掉,但不要完全剔除他的可能。
貝萊望著格娜狄亞用餐。她很整潔、很優雅,胃口似乎也很正常,而他自己的燒雞味道也不錯。總之,外世界的這個東西——食物——會讓他回地球以後對吃的東西變挑剔的。
「你對這件下毒案有什麼看法,格娜狄亞?」他開口問道。
格娜狄亞抬起頭:「我正試著不去想它呢,最近發生太多可怕的事了,也許不是下毒吧?」
「是下毒。」
「可是附近並沒有別人呀!」
「你怎麼知道?」
「不可能有人的。他沒有太太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因為他的孩——你知道我的意思——配額都用完了。不會有人把毒藥放進任何容器裏的,他怎麼可能中毒?」
「但他的確中了毒,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格娜狄亞的眼睛一暗:「你認為,他是自己下的毒?」
「不,不是。他何必下毒?而且還當眾毒害自己?」
「那就不是下毒,伊利亞,那是不可能的。」
貝萊說:「正好相反,格娜狄亞。要下毒很容易,而且我知道怎麼做。」
有好一會兒,格娜狄亞似乎屏住呼吸。接著,她撅起嘴巴呼出一口氣,發出一種像是口哨的聲音:「我可看不出來要怎麼下毒,你知道是誰下的毒嗎?」
貝萊點點頭:「就是殺害你丈夫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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