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夜翼

 羅伯特 西爾弗伯格 作品,第23頁 / 共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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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他說,在房間裏轉來轉去,辨認各種東西,甚至還能說出它們的名稱。我知道他看的時候仍然像隔著一層厚厚的面紗,但不管怎麼說,他現在多少能夠看見點兒了。他又戴上面罩,黃昏時分,我們已經把第戎遠遠地拋在身後了。

王子顯得非常快活。但是很快,他就又意識到,鑲在他眼眶裏的只不過是假眼球,都是戈爾曼的傑作。當晚,我們躺在朝聖者旅店陳舊的床上時,王子無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天上懸掛著月亮,還有兩個人造月亮,月光使我看清楚,王子高舉雙臂,手指彎曲,一次又一次猛擊前面假想的敵人。

第二章


夏天快要結束時,我們到達了巴黎。我們從南邊進城,走在一條寬闊宜人的高速公路上,路邊是一排排古樹,天上還下著小雨,真是愜意極了。一陣風吹來,枯葉就在我們周圍飛舞。逃出羅馬那天晚上的情形現在想來真像是一場夢。我們走過春天,走過夏天,變得堅強多了,巴黎城裏灰色的高塔似乎預示著我們美好的未來。

不過,我懷疑我們在欺騙自己,試想,一個是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落難王子,一個是韶華已逝的老‧望人,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希望可言?這是一個沒有羅馬明亮的城市。羅馬即使在深冬時節,也依然陽光燦爛,天空明澈。巴黎卻好像永遠都烏雲遮日,建築物和周圍的環境都一樣灰暗,連城牆都是灰色的,沒有一點光澤。城門倒是挺大,旁邊無精打采地躺著一個臉色陰沉的小個子哨兵,對我們不理不睬。我疑惑地看著他,他搖搖頭。

「『進去吧,‧望人。」

「不檢查檢查?」

「你沒聽說嗎?從六天前開始,所有的城市都可以隨便進入,這是入侵者的命令。現在城門根本不關,一半的哨兵都沒工作了。」

「我還以為人侵者還在搜查他們的敵人呢,」我說,「比如以前的那些貴族們。」

「檢查站設在別處,他們也不用我們哨兵。巴黎現在可以隨便進。走吧,走吧。」

我們進城門後,我說:「那你為什麼還呆在這兒?」

「我在這兒守了四十年,」哨兵說,「還能去哪兒?」

我歎了口氣,告訴他我跟他一樣難過。我和王子進入了巴黎。


  

「我曾經五次經南門進入巴黎,每次都是坐著轎子,前面醜人開路,喉嚨裏奏著音樂。我們朝河邊進發,經過古老的建築物和紀念碑,到巴黎王的宮殿裏去。晚上,我們坐著飛盤在空中載歌載舞,看飛人表演芭蕾,埃菲爾鐵塔上專門為我們演示的極光。噢,還有葡萄酒,巴黎的紅葡萄酒,穿著漂亮晚禮服的女人,她們胸脯豐滿,大腿迷人極了!可以說我們沐浴在葡萄酒裏,‧望人。」他猶猶豫豫地指了指前方,「那是埃菲爾鐵塔嗎?」

「我覺得那是氣候調節塔的殘骸,」我說。

「氣候調節塔是垂直的,我看那是下面粗大,上面細長的塔,跟埃菲爾鐵塔一樣的嘛。」

「我看不是的,」我說,「那是一根垂直的大柱子,至少有三十個人那麼高,頂端突然斷裂了。再說了,埃菲爾鐵塔不可能離南門這麼近,對吧?」

「那倒也是,」王子說,咕噥了一句髒話。「那就是氣候調節塔了。波多賣給我的眼睛不怎麼樣嘛,對吧?我一直都在欺騙自己,‧望人,一直都在欺騙自己。找個思維頭盔,看巴黎王是不是已經逃走了。」

我又看了一陣氣候調節塔那斷裂的柱子,就是這個神奇的裝置,在第二紀元給我們的世界帶來了無盡的災難。我試圖看透那圓滑得像塗了層油似的大理石表層,看裏面到底纏繞著什麼奇妙的東西,居然導致整塊的大陸沉到海裏,把我在西部多山的家鄉變成了島嶼。我轉過身,戴上一個公共思維頭盔,詢問巴黎王的情況,得到的回答跟我想象的一樣,於是我又詢問我們可以在哪兒住宿。

王子說:「怎麼樣?」

「巴黎王和他的兒子們,在外星入侵那天晚上全給殺了。他的王朝滅亡了,名號也取消了,宮殿也被入侵者改建成博物館。其他巴黎貴族死的死,逃的逃。我給你找個朝聖者住的地方。」

「不,帶我一起去史學家團會。」


  

「你現在想加入那個團會?」

他不耐煩地說:「不是,笨蛋!我的朋友全都不見了,我一個人怎麼能夠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生活?在朝聖者旅店裏,我能跟真正的朝聖者說什麼?我要跟你在一起。史學家很少拒絕瞎子朝聖者的。」

真拿他沒辦法。我只好讓他跟著我,一塊兒到史學家大廈去。

到史學家大廈得穿過半個巴黎城,這幾乎花了我們一整天的時間。巴黎給我的感覺是一片混亂。入侵者的到來打亂了我們的社會秩序,使許多團體的人,有的甚至是整個團會,無事可幹。我看到不少‧望人,有的吃力地拖著‧望車,有的則跟我一樣,甩掉了包袱,卻不知道自己的雙手還能夠幹什麼。他們看上去愁眉不展,心事重重,許多人目光呆滯,顯然是酗酒所致,因為現在所有的紀律都不管用了。另外,還有哨兵,漫無目的,情緒低落,因為現在已經沒什麼可供他們看守了。地球衛士那樣子也表明地球淪陷那晚,他們肯定稀裏糊塗的,被嚇得不知所措。我沒看見宦官和統治者團會的人,倒是看見了許多失去工作的小醜、樂師、記錄員,以及其他以前在宮廷供職的人,都在大街上閑蕩。當然還有成群無聊的沒腦子的閹人,他們無事可幹,肌肉松弛了不少。只有小販和巫師好像還跟以前一樣忙碌著。

街上隨處可見入侵者的身影。他們三五成群地逛街,長長的四肢,晃晃悠悠的幾乎要挨著膝蓋了,眼皮很厚,鼻孔藏在過濾罩裏,嘴唇很豐滿,閉著的時候看不見一絲縫隙。他們身穿清一色的深綠色長袍,可能是軍服;有些還帶著武器,一種奇怪的舊式武器,沉沉地掛在他們背上,其實說不定是為了展示而不是用於自衛。他們從我們身旁經過的時候,顯得非常悠閑自在、和藹的征服者,有點自信和驕傲,根本不擔心戰敗的地球人會給他們找什麼麻煩。但是他們從不單獨行動這一點表明,他們還是很有戒心。我心裏一點也不恨他們,就是他們以勝利者驕傲的眼光看待巴黎古老的紀念碑,好像那屬於他們的時候,我也恨不起來。然而羅馬王子,盡管所有人在他「眼」裏只是猶如一根根映襯在一片灰白色背景之下的深灰色木棒,還是本能地感覺得到有入侵者走近,立即會滿懷敵意地呼呼喘氣。

這裏來自外星的觀光者也比平日多,上百種的外星人,有的能夠呼吸我們的空氣,有的套著密封的球體,有的戴著金字塔形狀的盒式呼吸器或穿著幫助呼吸的服裝。在地球上碰上這些陌生人本不足為奇,但是他們的數量著實讓人吃驚不小。他們無所不去,或鑽進古人的教堂裏,或在街角的小攤販那兒買明晃晃的埃菲爾鐵塔模型,或顫顫微微地爬上人行道高處的台階上,或窺視居民房屋,或拍照,同非法錢商兌換貨幣,戲弄飛人和巫師,冒險住在地球人的旅館裏,穿行在牧羊群裏,參觀各個景點,好像我們的入侵者向整個宇宙發布了這樣一條消息:歡迎到古老的地球參觀。參觀建立了新秩序的地球。

至少地球人乞丐發達了。天外來的乞丐從外星人那兒得到的施舍極為可憐,但是地球人乞丐就不一樣了。不過醜人乞丐除外,因為不容易看出他們是地球人。我就親眼看見幾個醜人,被拒絕後,很不高興,把氣撒在那些運氣好得多的乞丐身上,一把將他們打翻在地,一旁的觀光者們迅速拿起相機,劈裏啪啦地拍個不停,准備拿回去給家人看,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我們及時在天黑前趕到了史學家大廈。

這是一棟雄偉的建築,裏面儲藏著地球的全部歷史。它高聳入雲,矗立在桑恩河南岸,正好在巴黎王同樣雄偉的宮殿對面。不過廢王的宮殿是一座古建築,真正的古建築,第一紀元遺留下來的,長方形,結構複雜,是傳統的巴黎建築風格,灰色石牆,綠色金屬屋頂。而史學家大廈則是一棟白得耀眼的軸狀建築,表面沒有窗戶破壞牆的整體性,從屋頂到屋基,旋繞著金色的金屬圈,上面刻著人類的歷史記載。螺旋圈的上半部分還是空白。我因站得遠,一個字也看不見。我不知道史學家們是否已經不厭其煩地爬上去,刻下了這次地球淪陷的故事;後來我得知,他們還沒有刻上去。這個故事標志著第二紀元的終結,留下了說不完的話題,也讓人感到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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