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醒世恆言

 馮夢龍輯 作品,第23頁 / 共10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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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你可今夜到書院內相伴和尚就寢。須要了事,可討執照來。我明日賞你三千貫,作房奩之資。我與你主張,教你出嫁良人。如不了事,明日喚管家婆來,把你決竹篦二十,逐出府門。」

琴娘聽罷,嚇得顫做一團,道:「領東人鈞旨。」離了房中,輕移蓮步,懷著羞臉,徑來到書院內。佛印已自大醉,昏迷不省,睡在涼床之上,壁上燈尚明。琴娘無計奈何,坐在和尚身邊,用尖尖玉手去搖那和尚時,一似蜻蜓搖石柱,螻蟻撼太山。和尚鼻息如雷,那裏搖得覺!

話休絮煩。自初更搖起,只要守和尚省覺,直守到五更,也不剩那琴娘心中好慌,不覺兩眼淚下,自思量道:「倘或今夜不了得事,明日乞二十竹篦,逐出府門,卻是怎地好!」爭奈和尚大醉,不了得事。琴娘彈眼淚,卻好彈在佛印臉上。

只見那佛印颯然驚覺,閃開眼來,壁上燈尚明。去那燈光之下,只見一個如花似玉女子,坐在身邊。佛印大驚道:「你是誰家女子?深夜至此,有何理說?」琴娘見問,且驚且喜,揣著羞臉,道個萬福道:「賤妾乃日間唱曲之琴娘也,聽得禪師詞中有愛慕賤妾之心,故夤夜前來,無人知覺,欲與吾師效**之歡,萬乞勿拒則個!」

佛印聽說罷,大驚曰:「娘子差矣!貧僧夜來感蒙學士見愛,置酒管待,乘醉亂道,此詞豈有他意?娘子可速回。倘有外人見之,無絲有線,吾之清德一旦休矣。」琴娘聽罷,那裏肯去。佛印見琴娘只管尤-不肯去,便道:「是了,是了,此必是學士教你苦難我來!吾修行數年,止以詩酒自娛,豈有塵心俗意。你若實對我說,我有救你之心。如是不從,別無區處。」琴娘見佛印如此說罷,眼中垂淚道:「此果是學士使我來。如是吾師肯從賤妾**之歡,明日賞錢三千貫,出嫁良人;如吾師不從,明日喚管家婆決竹篦二十,逐出府門。

望吾師周全救我!」道罷,深深便拜。佛印聽罷,呵呵大笑,便道:「你休煩惱!我救你。」遂去書袋內,取出一幅紙,有見成文房四寶在卓上,佛印撚起筆來,做了一只詞,名《浪淘沙》:昨夜遇神仙,也是姻緣。分明醉裏亦如然。睡覺來時渾是夢,卻在身邊。此事怎生言?豈敢相憐!不曾撫動一條弦。傳與東坡蘇學士,觸處封全。

佛印寫了,意不盡,又做了四句詩:

傳與巫山窈窕娘,休將魂夢惱襄王。

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

當下琴娘得了此詞,徑回堂中呈上學士。學士看罷,大喜,自到書院中,見佛印盤膝坐在椅上。東坡道:「善哉,善哉!真禪僧也!」亦賞琴娘三百貫錢,擇嫁良人。

東坡自此將佛印愈加敬重,遂為入幕之賓。雖妻妾在傍,並不回避。佛印時時把佛理曉悟東坡,東坡漸漸信心。後來東坡臨終不亂,相傳已證正果。至今人猶喚為坡仙,多得佛印點化之力。有詩為證:東坡不能化佛印,佛印反得化東坡。若非佛力無邊大,那得慈航渡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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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勘皮靴單證二郎神



  

柳色初濃,餘寒似水,纖雨如塵。一陣東風,-紋微皺,碧波粼粼。仙娥花月精神,奏鳳管鸞簫鬥新。萬歲聲中,九霞杯內,長醉芳春。‧

這首詞調寄《柳梢青》,乃故宋時一個學士所作。單表北宋太祖開基,傳至第八代天子,廟號徽宗,便是神霄玉府虛淨宣和羽士道君皇帝。這朝天子,乃是江南李氏後主轉生。父皇神宗天子,一日在內殿看玩曆代帝王圖像,見李後主風神體態,有蟬脫穢濁、神遊八極之表,再三賞歎。後來便夢見李後主投身入宮,遂誕生道君皇帝。少時封為端王。從小風流俊雅,無所不能。後因哥哥哲宗天子上仙,群臣扶立端王為天子。即位之後,海內-安,朝廷無事。

道君皇帝頗留意苑囿,宣和元年,遂即京城東北隅,大興工役,鑿池築囿,號壽山銀嶽,命宦官梁師成董其事。又命朱-取三吳二浙三川兩廣珍異花木、瑰奇竹石以進,號曰「花石綱」。竭府庫之積聚,萃天下之伎巧,凡數載而始成。又號為萬歲山。奇花美木,珍禽異獸,充滿其中。飛樓傑閣,雄偉瑰麗,不可勝言。內有玉華殿、保和殿、瑤林殿,大寧閣、天真閣、妙有閣、層巒閣,琳霄亭、騫鳳垂雲亭,說不盡許多景致。時許侍臣蔡京、王黼、高俅、童貫、楊戩、梁師成縱步遊賞,時號「宣和六賊」。有詩為證:瓊瑤錯落密成林,竹檜交加爾有陰。

恩許塵凡時縱步,不知身在五雲深。

單說保和殿西南,有一坐玉真軒,乃是官家第一個寵幸安妃娘娘妝閣,極是造得華麗:金鋪屈曲,玉檻玲瓏,映徹輝煌,心目俱奪。時侍臣蔡京等,賜宴至此,留題殿壁。有詩為證:保和新殿麗秋輝,詔許塵凡到綺闈。

雅宴酒酣添逸興,玉真軒內看安妃。

不說安妃娘娘寵冠六宮。單說內中有一位夫人,姓韓名玉翹,妙選入宮,年方及笄。玉佩敲磐,羅裙曳雲,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芙蓉之嬌豔。只因安妃娘娘三千寵愛偏在一身,韓夫人不沾雨露之恩。時值春光明媚,景色撩人,未免恨起紅茵,寒生翠被。月到瑤階,愁莫聽其鳳管;蟲吟粉壁,怨不寐於鴛衾。既厭曉妝,漸融春思,長籲短歎,看看惹下一場病來。有詞為證:任東風老去,吹不斷淚盈盈。記春淺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晴,都斷送佳人命。落花無定挽春心。芳草猶迷舞蝶,綠楊空語流鶯。玄霜著意搗初成,回首失雲英。但如醉如癡,如狂如舞,如夢如驚。香魂至今迷戀,問真仙消息最分明。幾夜相逢何處,清風明月蓬瀛。

漸漸香消玉減。忽一日,道君皇帝在於便殿,敕喚殿前太尉楊戩前來,天語傳宣道:「此位內家,原是卿所進奉。今著卿領去,到府中將息病體。待得痊安,再許進宮未遲。仍著光祿寺每日送膳,太醫院伺候用藥。略有起色,即便奏來。」當下楊戩叩頭領命,即著官身私身搬運韓夫人宮中箱籠裝奩,一應動用什物器皿,用暖輿抬了韓夫人,隨身帶得養娘二人,侍兒二人。一行人簇擁著,都到楊太尉府中。太尉先去時自己夫人說知,出廳迎接。便將一宅分為兩院,收拾西園與韓夫人居住,門上用鎖封著,只許太醫及內家人役往來。太尉夫妻二人,日往候安一次。閑時就封閉了門。門傍留一轉桶,傳遞飲食、消息。正是: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將及兩月,漸覺容顏如舊,飲食稍加。太尉夫妻好生歡喜,辦下酒席,一當起病,一當送行。當日酒至五巡,食供兩套,太尉夫婦開言道:「且喜得夫人貴體無事,萬千之喜。


  

旦晚奏過官裏,選日入宮,未知夫人意下如何?」韓夫人叉手告太尉、夫人道:「氏兒不幸,惹下一天愁緒,臥病兩月,才覺小可。再要於此寬住幾時,伏乞太尉、夫人方便,且未要奏知官裏。只是在此打攪,深為不便。氏兒別有重報,不敢有忘。」太尉、夫人只得應允。

過了兩月,卻是韓夫人設酒還席,叫下一名說評話的先生,說了幾回書。節次說及唐朝宣宗宮內,也是一個韓夫人,為因不沾雨露之恩,思量無計奈何,偶向紅葉上題詩一首,流出禦溝。詩曰: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

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卻得外面一個應試官人,名喚於佑,拾了紅葉,就和詩一首,也從禦溝中流將進去。後來那官人一舉成名,天子體知此事,卻把韓夫人嫁與於佑,夫妻百年偕老而終。這裏韓夫人聽到此處,驀上心來,忽地歎一口氣,口中不語,心下尋思:「若得奴家如此僥幸,也不枉了為人一世!」當下席散,收拾回房。睡至半夜,便覺頭痛眼熱,四肢無力,遍身不疼不癢,無明業火熬煎,依然病倒。這一場病,比前更加沉重。

正是:

屋漏更遭連夜雨,舡遲偏遇打頭風。

太尉夫人早來候安,對韓夫人說道:「早是不曾奏過官裏宣取入宮。夫人既到此地,且是放開懷抱,安心調理。且未要把入宮一節,記掛在心。」韓夫人謝道:「感承夫人好意,只是氏兒病入膏肓,眼見得上天遠,入地便近,不能報答夫人厚恩,來生當效犬馬之報。」說罷,一絲兩氣,好傷感人。

太尉夫人甚不過意,便道:「夫人休如此說。自古吉人天相,眼下凶星退度,自然貴體無事。但說起來,吃藥既不見效,枉淘壞了身子。不知夫人平日在宮,可有甚願心未經答謝?或者神明見責,也不可知。」韓夫人說道:「氏兒入宮以來,每日愁緒縈絲,有甚心情許下願心?但今日病勢如此,既然吃藥無功,不知此處有何神聖,祈禱極靈,氏兒便對天許下願心,若得平安無事,自當拜還。」太尉夫人說道:「告夫人得知:此間北極佑聖真君,與那清源妙道二郎神,極是靈應。夫人何不設了香案,親口許下保安願心。待得平安,奴家情願陪夫人去賽神答禮。未知夫人意下何如?」韓夫人點頭應允,侍兒們即取香案過來。只是不能起身,就在枕上,以手加額,禱告道:「氏兒韓氏,早年入宮,未蒙聖眷,惹下業緣病症,寄居楊府。若得神靈庇護,保佑氏兒身體康健,情願繡下長幡二首,外加禮物,親詣廟廷頂禮酬謝。」當下太尉夫人,也拈香在手,替韓夫人禱告一回,作別,不提。

可霎作怪,自從許下願心,韓夫人漸漸平安無事。將息至一月之後,端然好了。太尉夫人不勝之喜,又設酒起玻太尉夫人對韓夫人說道:「果然是神道有靈,勝如服藥萬倍。卻是不可昧心,負了所許之物。」韓夫人道:「氏兒怎敢負心!目下繡了長幡,還要屈夫人同去了還心願。未知夫人意下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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