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幾分鐘之後就會被發現。」
「這事發生在什麼時候?」
弗雷澤猶豫了片刻。「就在過去24小時之內。」
「那麼重現你那位受害者腦子裏留存的他死時所見的一切就是完全可能的了,毫無疑問,已經重現出來了。你能肯定他死時正注視著你?」
「直盯住我。」
「我的猜測是,可能已經發出了捉拿你的逮捕證。如果你要我代表你,那麼請關掉保密濾波程序,以便我能弄清楚你是誰,並且商量可供選擇的辦法。」
「以後再說吧,」弗雷澤說,「我想我還是逃跑為好。」
「可是你逃跑的機會……」
「這是我必須做的事,」弗雷澤說道,「我還會打電話給你的。」
他幾乎可以肯定他的情況糟透了。昨天他發瘋似的在大陸上空飛來飛去,把最關鍵的時間浪費掉了。本來他應該利用這時間轉移資金,建立起安全的避難所……目前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是否已經開始通緝他。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在任何地方的銀行存款都會被凍結,他在每一個機場出示護照時都會被審查,全世界都會對他發出各種各樣的禁令。不過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們可能已追蹤到他住的旅館來了。顯然他們並沒有追來,這就意味著他們還沒有發現他用於東南亞商務的別名。看來這只是一樁十分平常的殺人案,可能最多只能算是二等凶殺,他們還有更為嚴重的罪行要偵破。弗雷澤是這樣認為的。
他付帳後離開了飯店,也無心吃早餐,便直奔機場並用公司的信用卡買了一張機票飛往伯利茲。到了伯利茲後他又買了一張飛往蘇裏南的機票,在登機之前他試用他的個人信用卡支取現金,驚喜地發現他的信用卡並沒有被拒絕。於是他提取了最大限額一筆錢,自然這便留下了證據:洛倫·弗雷澤這一天在伯利茲待過。然而他並沒有以弗雷澤的名字旅行,他在蘇裏南也不會待很長的時間,當他們追蹤他到那兒時(假設他們可能的話),他早就以完全不同的另一個名字到了別的什麼地方了。倘若他不停地東躲西藏半年或八個月,也許他就能銷聲匿跡,使他們永遠也找不到他了。他們會永遠追捕下去嗎?他不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備案了事,然後將其忘得一千二淨。當然他並不想一直逃亡下去,此時他已經開始想念起瑪麗安娜來了,盡管她幹下了這樣的勾當。
他在蘇裏南的一家門面為淡綠色的荷蘭小旅館裏待了三天,一邊吃味道香濃的面條,一邊等待警察來逮捕他,可是沒有人來打擾他。他再次使用現金出納機,鍵入他的公司的一個帳號,將一大筆錢轉入蘇黎世的安德烈亞斯·施密特的帳戶下。七年前他曾用這個名字從事與津巴布韋的進出口貿易,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把它記得那麼清楚。當他查看施密特的帳戶時,發現裏面已經有存款了,而且數額不小,同時他的瑞士護照也還沒有到期。於是他請求駐圭亞那的瑞士臨時代辦為他准備一本護照副本。他乘快艇來到馬紮魯尼河邊的法屬圭亞那城市聖洛朗,又從那兒坐出租車到達卡宴,然後從卡宴飛到首都喬治敦。一個名叫查特吉的律師已經從瑞士為他取來了護照,正笑容滿面地恭候他。他以施密特的名字繼續旅行到了布宜諾斯艾利斯,在那兒他把有關弗雷澤的所有證件全部銷毀,以免自己總想試探對弗雷澤的禁令是否已經發出。只有那種缺乏理智的蠢人才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給他們留下線索,讓他們追蹤到布宜諾斯艾利斯來。倘若他們還沒有通緝他(因為他謀殺赫維特),那麼此時他們只會把他當成一個失蹤的人。不管是哪種情況,反正最好還是忘掉他以前的身份,從此時此地起以施密特的名義行事。
這真有點滑稽,他想。然而他卻十分想念他的妻子瑪麗安娜。
他坐在人行道旁的咖啡館裏一瓶接一瓶地喝著紅葡萄酒,心裏老是想著瑪麗安娜偷情的事。這真是荒唐透頂,這個蜚聲世界的女演員竟然同這個笨拙不堪、骨瘦如柴的古生物學家通奸,原因何在?這怎麼可能呢?她當時在博物館制作廣告——這業務實際上是由他弗雷澤幫助聯系的,因為他是博物館理事會的成員,而赫維特作為分管古生物學無脊椎動物科的負責人自告奮勇擔當起廣告制作的技術顧問。人人都說他心地善良。這件事顯然耽誤了他從事科學研究的時間。他這人似乎單調乏味透頂,毫無吸引力,誰會懷疑他對這位光彩照人的電影明星暗懷淫心呢?任何人也想像不到這一點。事情必定是突然爆發的,也許是由於他們之間的某種化學物質的作用而引起,反正這事令人費解。人們開始注意這件事,並向弗雷澤遞眼色,最終甚至連他本人也有所察覺。真正忠實而又充滿愛心的丈夫通常都是最後才得知真情的,因為他總是對事情作出最善意的解釋,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線索愈積愈多,直至事情不能再加以忽視,否認或給以別的圓滿解釋。當這類事情開頭時,往往會出現一些小變化:他們開始閱讀那種以前從來不讀的書籍,談論那些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話題,甚至躺在床上看一些新影片。後來彼此顯露出真正的粗心大意,看起來好像是無意識地疏遠,而實則是暴露了他們處境的真實面目。弗雷澤最終不得不面對現實,這使他痛苦萬分。在他倆的婚姻關系中以前並未出現過任何縫隙,可讓第三者插手。盡管他擁有金錢和權力,可他從來不曾與任何女人逢場作戲,而瑪麗安娜也不曾有過外遇。他是這樣想的。他倆都是第二次結婚,滿以為他們一定能幸福快樂地白頭到老,可誰知卻弄成現在這樣一個局面。
「先生,再來一瓶嗎?」
「不,」他說道,「是的,是的,再來一瓶。」他瞪眼看著面前的盤子,那上面堆滿了香腸、甜面包和烤牛排。這都是從哪兒來的呢?他肯定自己把每一種東西都吃過了。他悶悶不樂地切下一段香腸,不知不覺地吃起來,然後喝了一口酒。他們把這酒裏摻了一半塞爾澤礦泉水,也許能幫助你更好地消化這一大盤一大盤的肉食。
後來他沿著燈光閃耀的狹窄人行道散步,只見那傍晚出門兜風的漂亮車輛川流不息。他看見瑪麗安娜從一家珠寶店裏走出來,她穿著加烏喬皮衣和有金色刺繡的緊身褲,戴的是綠寶石耳環。他哼了一聲,仿佛遭到重重一擊,於是把手肘靠緊身子兩側,好像是准備對付第二次打擊。然後他看見一個舉止優雅的阿根廷青年離開了路旁的一張餐桌,快步朝她走去。他倆哈哈大笑,相互擁抱,然後手挽著手飛也似的從他身旁擦肩而過,甚至沒有朝他看一眼。可是馬上他就回想起來:在這個時節全世界的婦女都打扮得像瑪麗安娜。事實上,剛才碰見的這一位比瑪麗安娜高半個腦袋。然而無論他到哪兒,他都得做好准備碰見這樣的情況。像瑪麗安娜那樣的女人到處都有,她們以其美麗使他著迷,但卻根本不知道她們幹了些什麼。他發覺他內心深處希望那個與博物館裏的古生物學家睡過覺的女人只不過是瑪麗安娜的模仿者,而真正的瑪麗安娜此時正獨自一人在家思念著他。
六周之後,在蒙特利爾,他用他的公司的信用卡付費,按下保密濾波鍵,冒險往他家裏打電話,然而卻發現線路已被截斷。當他試撥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時,一個機器人的面孔出現在屏幕上,態度溫和地告訴他,弗雷澤先生此時無暇接電話,也不知道弗雷澤究竟什麼時候才有空。弗雷澤又要求與他的經理助理馬克曼通話,於是過了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一張滿臉憂愁的面孔,正對著他的這張臉由於表情痛苦而幾乎難以辨認。弗雷澤向他解釋說,他是布加勒斯特分公司的會計,想打電話報告一個高度敏感的問題。「難道你不知道嗎?」馬克曼說道,「弗雷澤失蹤了,警察正在搜尋他。」弗雷澤問他為什麼,馬克曼的臉上露出羞慚、困惑的表情。「有人控告他犯罪。」馬克曼眼含淚花小聲說道。
然後他打電話給他的律師說:「我打電話詢問弗雷澤案件。我不想關掉保密濾波器,不過我想你無須花費心思就能猜測出我是誰。」
「我想我是猜測不出來的。不過別告訴我你在哪兒,好嗎?」
情況差不多正是他所預料的那樣。他們已經重現出死人眼睛裏遺留的謀殺現場的影像:攝影非常清晰,深深印記在腦皮層組織裏——弗雷澤正面對著赫維特,快速伸手去抓赫維特的手臂,當弗雷澤把赫維特掀起來拋過圍欄時,那畫面簡直就是一個以天空為背景的極其富有創意的拍攝鏡頭。「請原諒我這樣說,不過你確實顯得有些神經錯亂。」律師對他說道,「那些照片第二天就刊登在所有新聞媒介網絡上,你的眼睛看上去真令人害怕。我可以肯定公司一定會受損,即使這是因感情沖動而犯罪。你會受到緩刑處理,當然還有改造,可能是一兩年的時間。那之後你在事業上就不會像以往那麼興旺發達,不過考慮到……」
「我的妻子情況怎樣?」弗雷澤問道,「你知道她在幹什麼嗎?」
「你知道,我當然不代表她。不過她也成了新聞人物,據說正在旅行。」
「哪兒?」
「我不知道。但我能設法打聽出來,如果你在明天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只是我建議你撥打另一個號碼,這是為了你好,號碼是……」
「為了我好還是為了你好?」弗雷澤說。
「我是想盡力給你幫助。」律師說道,話音顯得不悅。
他開始溫習法語、意大利語和德語,以便以目前的身份——安德烈亞斯·施密特——進行交流時表達得更流利一些,並且帶上一種柔和的德國口音。只要他不碰上真正的瑞士人與他用羅曼斯方言或施維茨方言交談,他就不會露出任何破綻。他一直不停地從一個地方轉移到另一個地方:斯特拉斯堡、雅典、海法、突尼斯。他知道,即使沒有任何資金可以繼續轉移到他手裏,他也已經有足夠的錢存在施密特的帳戶上可供他瀟灑地花銷10年或者15年了,到那時他希望能將此事了結。
在以色列的特拉維夫、希臘的克裏特島上的伊拉克利翁和突尼斯他都看見瑪麗安娜。當然她們都是瑪麗安娜的模仿者,他一眼就能認出來。然而只要看見那纖巧隆起的鼻梁、美麗的紫羅蘭色的眼睛和金棕色的鬈發,他就想沖上前去擁抱她們。可是他又不得不克制自己,迫使自己轉過身去,咬緊嘴唇。
在倫敦,就在康諾特飯店外面,他看見真正的瑪麗安娜。2007年他倆蜜月旅行時曾在這兒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看見那十分熟悉的康諾特飯店的門面,此時他感到有些畏縮;而當他看見瑪麗安娜從那裏面走出來時,則更是驚慌不安。瑪麗安娜仍然那麼年輕美麗、光彩奪目,她身穿一件銀光閃耀的外套,仿佛籠罩在雲霧之中一般。他一點也不懷疑這是真正的瑪麗安娜,而不是那些追逐潮流的她的模仿者。她的步態顯出她是那麼從容不迫,充滿自信。她那內在的秀美之中透露出一種快樂而又高貴的神情,哪怕是最細心的模仿者在任何美容師的幫助下也打扮不出她這模樣,連人行道也似乎在向她表示敬意。後來弗雷澤還看見那個與她手挽手並肩而行的男子正是他自己,同樣也很年輕漂亮,光彩奪目。這是七年前進行蜜月旅行的洛倫·弗雷澤,他的頭發又黑又密,他對生活與成功的熱愛以及他那美麗高貴的新婚妻子為他增添了無限光彩,就像帝王的鬥篷披在他的身上一樣。弗雷澤知道這必定是他的幻覺,他的精神衰弱已經發展到更加嚴重的階段。他站在那兒目瞪口呆地看著弗雷澤夫婦從他身邊走過,就像幻影一樣朝著格羅斯夫諾廣場的方向而去並漸漸消失,然後他感到身子搖晃,幾乎要跌倒在地上。飯店的門房走上前來,弗雷澤只好說他突然感到身體很不舒服。由於他衣著體面,說話帶有外國人的口音,而且在這緊急關頭剛好能在口袋裏找到一枚20先令的硬幣付小費,門房把他扶進出租車,並表示深切的關懷。10分鐘之後他回到自己所住的飯店,位於倫敦西區的另一邊。他一連喝了三杯荷蘭酒,坐在房間裏渾身上下顫抖不停,直到一個小時過去之後頭腦裏的幻象才逐漸消失。
「我建議你自首。」律師說道,弗雷澤從內羅畢給他的律師打電話。「當然你能隨心所欲繼續長時在外逃亡。可是你卻把你自己弄得筋疲力竭,而且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人發現。既然如此,何必一直推遲這不可避免的一天的到來呢?」
「你最近同瑪麗安娜交談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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