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的生意挺紅火,服務員忙不過來,我把自己的面吃了一半,才有個半大小子伸著黑乎乎的髒手來收拾剛才那壯漢子的碗筷,那雙黑爪子一邊麻利的收拾桌子一邊把個黃塑料袋往我這邊推了推,因為我經常來這家面館吃飯,所以小服務員很善意的提醒我走的時候別拉下東西。
我確定我是空著手來吃飯的,所以,我認為這個塑料袋應該是壯漢子丟下的。雖然我經常渴望能在某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裏撿一大包人民幣,但眼前這個塑料袋裏很顯然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因為它的主人看上去不是很闊氣。想到這兒,我連打開它看看的yu望都消失了,裏面很有可能是壯漢子換下的內衣內褲。
一直到我把面吃完,漢子都沒回來拿他的東西。我付了帳悠悠離去,這幾天沒活幹,閑的很,得想辦法消磨一下午的富餘時間。我剛剛走出去最多二十米,面館的小服務員拎著那個袋子急匆匆跑過來往我手裏一塞又跑了回去,嘴裏還在嘟囔都給你說了別拉下東西。
我拎著這個不屬於我的塑料袋鑽進一家澡堂子。洗澡搓背按摩修腳喝茶看電視,又眯了一覺,等醒過來的時候渾身的骨頭架子都鬆了,懶洋洋的躺在床上,我想起了塑料袋。
我從衣櫃裏把袋子拿出來,一邊抽煙一邊打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袋子裏雖然不是內衣內褲,但只有兩個碗,很普通的瓷碗,用報紙包的嚴嚴實實。我肯定我不會看錯,就算我再沒見識也認得這東西,二十多年來我一直用它盛飯吃,所以我決定把這兩個碗丟在澡堂裏。
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湊巧,本來我打算抽完手裏的半支煙就穿衣服走人,就在我把煙屁股摁進煙灰缸的時候,中午和我同桌吃飯的壯漢子竟然大搖大擺的掀簾子走了進來。我的心猛一下被揪緊了,兩只破碗就擺在我的床頭櫃上,漢子要是眼不瞎估計十有**能看見自己中午丟的東西,雖然這東西兩塊錢都不值,還是服務員硬塞給我的,但漢子要是不地道的話很可能把這兩個碗說成古董。為了避免被漢子敲詐,我決定先下手為強。
漢子看上去是個粗人,而我也沒多少文化,所以我們倆交流起來基本上不存在什麼障礙。幸好他還算是好糊弄,經過我一番真誠的解釋,漢子不但沒怪我拿了他的東西還對我表示感謝,睜著兩只小眼睛坐在床上跟我抽煙聊天。他拿起一只碗對我說你知道這東西能賣多少錢嗎?
從這一點上能看出漢子和我一樣都是快窮瘋的人,不管手裏拿著什麼東西都要先思考思考能不能賣錢,能賣多少錢。不過我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人民幣一毛左右,還得買家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出這個價。漢子嘿嘿笑了兩聲,然後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毛?」我問。
「三百。」漢子肯定的回答。
我心裏冒出個念頭,這人比我強,我只騙別人,他連自己都騙。
「我就知道你不信。」漢子摳摳鼻子,「知道三譚院嗎?這東西要拿到那裏去賣。」
陽川人很少有不知道三譚院的:解放前一個有錢人家的宅子,解放後的博物館庫房,現在的古玩字畫交易市場。三百塊錢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是一個月的生活費,但在三譚院裏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筆錢,不過,不管價錢貴賤,裏面的東西都得有個說頭。我頓時來了興趣,問了漢子很多關於這個碗的問題。漢子這輩子估計都很少教育人,抓住這個機會跟我滔滔不絕的扯了半個小時,越說越來勁,澡也顧不上洗了,拉著我出去喝酒吃飯。兩杯酒下肚,漢子就把我當成了好朋友,關於自己的姓名以及碗的來曆,他也原原本本對我說了,碗是在地裏挖的。
其實這是個很俗的故事,有段時間全國各地到處都是某某農民耕地的時候挖出什麼古物,價值若幹,上繳國家之類的新聞。但是漢子說的話加上本地的實際情況讓我信了一大半。陽川有個叫當陽的地方,在明清兩代有座窯場,主要燒制普通的民用瓷器,產量很大。尤小松是當陽人,瓷碗就是在當陽某地意外挖出來的。裏面當然還有這樣那樣的細節,當時松爺給我講的很細,我也聽的很認真,不過到現在也只記得個大概。
我有心跟尤小松拉關系,所以當我知道他在陽川沒有住處的時候就帶他到家裏去睡覺。丫對酒的癡迷程度真叫我佩服的緊,當天中午我見他的時候他剛喝了半斤,晚上吃飯我倆分了一瓶,他多我少,到家以後說了一陣子閑話他就坐不住了,問我附近有小賣鋪沒有,我問他幹什麼,他說買酒。我不好酒,所以家裏沒這玩意兒,因為怕他迷路,所以我跑下樓去給他買了瓶酒和兩個罐頭,把松爺感動的不得了。我又勉為其難的陪他喝了兩杯,尤小松這人粘酒,但酒風還算不錯,既不逼酒也不撒酒瘋,大半瓶進肚以後,估計他也頂不住了,嘴裏銜著半條魚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和他一起到三譚院去賣碗。我親眼看見他用兩只碗換來六百塊錢。尤小松拿這些錢帶我在陽川玩了兩天。
等他再回當陽的時候,我也隨著他作為當陽淘金熱的第一批先驅者光榮上路了。
第二節 死人身上的墨玉(1)
二
死人身上的墨玉(1)
事實證明我的分析還是很准確的,尤小松挖到瓷碗的地方就位於當陽窯場遺址的附近。這樣的活他已經幹過幾次,所以積累了一些經驗,說白了也就是先粗後細。我和他天天都在荒地裏忙活,半個月時間前後挖了大約有十來個瓷碗。這活其實不好做,這個地方應該是過去窯場處理掩埋殘次品的地方,進坑之前許多盤和碗已經成了碎片,還有一部分相對完整但品相歪瓜裂棗的也不值錢,我計算過,我和尤小松這兩個壯勞力一身泥一身汗在土裏鑽一天平均只能挖出一個賣的出去的戰利品,不過即便是這樣,我們的收入在當時的陽川來說比公務員還公務員。
如果就這樣挖下去,挖到今天我也能靠自己的雙手挖出小康生活水平來。
尤小松兜裏有幾個閑錢之後就很喜歡請別人喝酒,又特別喜歡講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當他的生活水平在村裏一直保持著相當高的水准時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我很難想象世界上還有比從尤小松嘴裏套話還要簡單的事情,這些人拿了瓶酒之後就讓松爺告訴了他們許多他們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事。就這樣,我們失去了這塊荒地的獨自開采權。
有一天我和尤小松和往常一樣光著膀子刨坑,一群帶著鐵鍬鎬頭的村漢興高采烈出現在荒地裏,這些爺們親熱的和尤小松打招呼,然後三三兩兩散開隊形開始作業。面對我質疑的目光,松爺嘿嘿笑了笑,說這些都是村裏的窮兄弟,反正這麼大塊地,能挖的東西多的是,也不多這幾個人。
其實我倒不是擔心這些人來搶我們的生意,我只是害怕一傳十,十傳百的把人都引來。松爺不但告訴窮兄弟們荒地裏有金子,還詳細告訴他們怎麼去挖金子。這幫人玩鐵鍬的技術比我要強的多,很快就掌握了要領,並從地裏挖出了他們人生第一桶金。窮兄弟們嘗到甜頭,不但自己挖,還發動親戚朋友一塊兒來創業,這些親戚朋友挖到東西以後也都沒閑著,不斷把這個致富的消息傳到四面八方,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這片荒地上,熱鬧非凡。到後來竟然還出現了賣煙賣水賣食品的小販,鄉親們把當年王進喜開發大慶油田的熱情都拿出來了。
本來人多一點最多就是影響我們的產量,在那兒挖都是挖,擠擠也就湊合了。但人一多就開始出亂子,還拉幫結派,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人界限劃分的很清楚。我和尤小松屬於單幹的,勢單力薄,到那兒都讓人排擠,尤小松最初帶進來的那幫窮兄弟這時候也基本不尿松爺這一壺了。
我心裏隱隱有種很不安的感覺,究竟是為了什麼不安,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很快,現實就替我解釋了心中的疑惑。松爺村子裏的人和另一個村子的人因為一點小事發生了摩擦,跟人民幣掛鉤的東西是最能激發人鬥志的,這些人最近日子過的很滋潤,往常得計劃著才能吃的肉現在都是敞開了買,大魚大肉吃的多了就容易上火,兩幫人的脾氣都很大,開始吵,然後打,最後發展成群毆。武器是現成的,常在田裏勞作的人有膀子力氣,所以弄出兩條人命很好理解。
要是象我們這樣的人在荒地上挖坑,哪怕天天挖,直到把地球挖穿估計也沒人出來制止,但出了人命以後就不同了,政府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隨即下令禁止任何人再到這塊地上從事土木作業。不過那些挖土的人依舊在挖,只是地點由荒地改到自家田裏,生產目標也從瓷碗瓷盤變成了糧食蔬菜。因為松爺不愛農業生產,所以我和他一同失業了,好在前段日子只顧著工作,沒空閑時間出去消費,所以手裏還攢了一點錢,暫時不用為眼前的生計發愁。
回陽川過了兩個月悠閑日子以後,我和松爺都胖了不少。這段時間我們除了吃睡,全都在三譚院泡著,這兒是個長見識的地方。前些天我們挖出的東西全都賣給三譚院一家叫致古齋的古玩店,所以跟這家老板比較熟。老板姓蘇,挺好的一個人,我和松爺轉悠累了常到他那兒去喝茶聊天,等彼此的情況都了解的差不多的時候蘇老板給我們指了條吃飯的路子,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到陽川附近的鄉下去淘點小玩意兒。做這種事有個必要的條件,得有一定的文物知識歷史知識並且眼光要准。當時我除了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是1949年建立的以外其餘歷史知識基本為零。蘇老板是個厚道人,他店裏正好缺個夥計,就讓我到他那兒去幫幫忙,先學習學習,有了一定基礎之後再另起爐灶。松爺對這檔子事不感興趣,他更願意到市場裏跟旁人聊天胡混。在這一行幹了沒多長時間我就發現這裏每樁交易中產生的利潤都是非常可觀的,所以更激發了我的學習熱情,在店裏不但腿腳勤快而且好學好問,每逢店裏進了什麼新貨蘇老板都要給我細細的解說一番,還弄了幾本書讓我閑的時候讀讀,如此一年下來,自我感覺還算不錯,覺得是該獨自上路的時候了。
我和松爺最先光顧的地方是我老家陳村。自從我爺爺奶奶相繼去世父親進城工作以後,他就很少再回老家,我就更不用說了,只在小時候來過幾次,依稀記得村裏還有個表叔。父親不願回家是因為不想勾起傷心的往事,而我就沒這忌諱,充分運用當店員期間練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優勢,迅速和陳村的鄉親們建立良好關系。關系一趟開,其餘事就好辦了,時不時都能收件象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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