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雙方都有許多事情想問,但誰都沒有多說,因為所作所為牽扯甚大,幾乎全是暗地裏的勾當,更不知對方的底有多深,自不肯輕易吐露半點口風,這就是綠林中所謂「三談三不談」的規矩。遇到這種情形,按行幫各派慣用的方式,由兩撥人裏的首領,當面鑼對面鼓坐下來——「盤海底」,這是指使用《江湖海底眼》中的唇典暗語來相互盤問,在摸清了底子之後,才可以詳談機密事宜。
勝玉為主,理當先做開場,她將其中兩個茶盞從陣中推出,左手伸出三指輕輕按住一只,右手則用四指點住另外一只,淺笑道:「行幫各派,義氣為先;三一不二,枝葉同根;司馬兄,請先飲此茶。」
司馬灰肩上傷口隱隱作痛,腦中好似有無數小蟲來回爬動,但是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惟有硬撐,他竭力打起精神,看了看左右兩只壺蓋,知道如果隨隨便便的喝了,就會被對方當作是不懂行的「棒槌」,於是搖頭說:「在下既非三老,也非四少,不敢在貴老大面前冒昧。」
勝玉見他識得章法,就微微點頭,撤回兩只茶碗,重新擺了個「一字長蛇」,盤問道:「請問兄台,陣上掛著什麼牌,牌底寫著什麼字?」
司馬灰知道勝玉是在問自己的出身和來曆,便回答說:「在家子不敢言父,出外徒不敢言師,貴老大問起,不得不說。陣頭掛著一字牌,牌底是倒海翻江字,在下姓個西,頭頂星足流,身背星足月,腳踩星足汪。」
勝玉一聽,明白了,原來這司馬灰是金點真傳,看對方年紀還輕,難以輕信,還得再問問他有多大本事,又得過哪些傳授,於是又問道:「還要請教兄台,身上帶著什麼貨?」
司馬灰答道:「身上沒別的東西,只帶著五湖四海半部《金鋼經》;但在下是一腳門裏,一腳門外,若有說到說不到的,還望老少爺們兒多擔待。」他說完之後,心想:「別總是你問我,我也得問問你。」就把海底茶碗陣擺成個「二龍出水」,盤問勝玉道:「敢問貴老大,手裏掌過幾條船?」因為司馬灰剛才已經知道了,勝玉一夥人都是盜墓的賊人,所以直接就問她倒騰過多少古墓中陪葬的明器。
勝玉也不示弱,答道:「好說,手中不多不少,掌過九千九百九十九條船。」簡而言之,她這句話就是說:「太多了,早已不計其數。」
司馬灰見她好厲害的手段,根本不信,追問道:「船上打的是什麼旗號?」因為在民間盜墓的晦子,手段各不相同,受地理環境因素和技術經驗所限,大多是分地區行事,河南的不去陝西,關外的不到關內,這句話大意是在問:「你們這夥人是在什麼地方挖墳包子?使的又是哪一路手段?」
勝玉對答說:「上山得勝旗,下山杏黃旗,初一、十五龍鳳旗,船頭四方大纛旗,船尾九面威風旗!」言下之意,是說各地皆去。以往曆朝曆代的古墓,雖是到處都有,可平原曠野上的墳包子好挖好拿,卻沒值錢的東西,拼著性命,提心吊膽,費死牛勁,得個仨瓜倆棗的也不值;山陵裏埋的倒是帝王將相,明器珍寶應有盡有,可是地宮墓道,石壁鐵頂,暗藏機括,堅固難破,既不容易找到,也很難輕易打開盜洞。但勝玉自稱盜墓有術,墳包子不嫌小,山陵石塚不嫌大,只要被她相中了,就沒有盜掘不成的。
司馬灰聽了這話可不肯領教:「我問你船上有多少板?板上釘了多少釘?」這意思是說:「你有什麼本事敢放這麼大的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勝玉神色自若地答道:「板有七十二,謹按地煞數;釘有三十六,布成天罡陣。」這是說:「我手下有既懂得風水方術的高人,也有精通地理爆破的專家,天底下沒有我們做不成的活。」
司馬灰心下不以為然,冷哼了一聲,又問:「有眼無釘的是什麼板?有釘無眼的又是什麼板?」
勝玉對答如流:「有釘無眼是跳板,有眼無釘是風板。」同時反問道:「你說天上有多少星?」
司馬灰一聽更不服了,心想:「就你這兩下子,還敢探問我的手段?」當即不屑一顧地答道:「天上星,數不清,前人說是三萬六千六,你說你身上幾條筋?」
勝玉見對方開始還挺規矩,但越說越是無禮,忍不住有幾分薄怒,揚眉道:「身上七條筋,剝皮剜肉尋,你可知一刀幾個洞?」
司馬灰也不客氣:「一刀兩個洞,你有幾條心,我借來下酒吞!」
第二卷 第6話 蚊式特種運輸機
天色漸漸黑透了,整座「野人山」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這也是狂風暴雨到來之前的短暫沉寂。
然而緬共遊擊隊的四個殘存人員,同「玉飛燕」一夥盜墓者之間的凝固氣氛,卻顯得更為緊張。
司馬灰自知己方受制於人,若是把話說得軟了,不免更加被動,所以盤底時寸步不讓,專撿些狠話來說,將勝玉激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在旁的姜師爺是個老江湖,他見這兩位針鋒相對,越說越僵,就差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了,趕緊在旁咳嗽一聲,示意這個話頭到此為止,又把海底茶碗陣中的茶水換過,按古例這回該用「釅紅茶」,那種茶很濃,喝一口,能把人嗆一跟頭,可在原始叢林裏沒有條件,只是在壺蓋中換了道清水,重新擺作「三羊開泰」之局。
這海底茶碗陣從自報家門的「一字長蛇「開始,緊接著是互相盤問的」二龍出水」,海中更有「三羊開泰、四門兜底、五虎群羊、六丁六甲、七星北鬥、八卦萬象、九子連環」,最後直到「十面埋伏「,按照規矩一層層盤下去,等盤到海底的時候,各自也就將對方的情況全摸透了。
經過這番談話,雙方都知道了彼此的底細,沒有實質上的利害沖突,更不用擔心走風漏水,司馬灰的底子比較簡單,他大言不慚地告訴對方,想當初我司馬司令橫掃緬寮,百戰百捷,殺敵如麻,我跺一跺腳整個緬北的地面都要跟著顫三顫,奈何現在人民軍垮了台,我們也不想再趟這路混水了,打算繞過「野人山」,北上逃往國境線。
而玉飛燕這夥人,祖輩都是關東晦字行裏的人,他們成幫結夥,號稱「山林隊老少團」,也是因為在民國年間做下了幾件大案,不得不躲到南洋避禍,一直在馬六甲海峽附近走私獲利,同時勾結海匪打撈古代沉船,或是到泰柬邊境盜挖墳墓和寺廟佛塔遺跡,通過走私販賣文物為生。
在中國民間的傳統文化中,始終有「江湖」一詞,江湖上存在著許多特殊行當,沿街乞討的稱作「花子」,盜墓挖墳的則被稱為「晦子」,還有劫道的響馬子、剪徑的拐子、打魚的牙子、走千家過百戶擰門撬鎖的飛賊、算命的先生、看風水相地的墓師等等。行業和謀生的手段雖然不同,有文有武,但都帶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如果其中有懂得五行八卦、風水方術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文化水平比較高的,在江湖上就會極受尊崇。相較而言,「晦字行」只不過是民間盜賊的統稱,裏面的人員結構十分複雜。
勝玉的父親死後,由她繼承祖業,帶著舊時班底,做了「山林隊老少團」中打頭的首領,她手下最得力的幾個人,無非是「草上飛、穿山甲、海冬青」之流,另有一個擅長爆破的蘇聯流亡者,人送綽號「白熊」。
那位姜師爺是個盜墓老手,更是勝玉的叔伯輩,也算是她的半個師傅,因此勝玉對他格外尊敬,呼為「姜老」,言聽計從。
玉飛燕曾經受過高等教育,近幾年她把祖傳的手藝改進完善了許多,帶著「山林隊老少團」,在南邊名頭很響,這回是接了一個大客戶的委托,要到野人山幽靈公路盡頭,去尋找一件極重要事物。但並非是盜掘古墓,而是要做一趟「簽子活」,所謂「簽子」,是指異常危險艱難,好比在無數鋒利的竹簽上騰挪翻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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