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長鋏中篇作品

 長鋏 作品,第2頁 / 共2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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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那天我爸從警察局把我領出時的震怒。當時我渾身纏滿了紗布,跟棕子似的。

「你個吃裏扒外的龜孫子!「我爸沒文化,激動中罵人容易誤傷自己。

這件事說起來的確很莫明其妙。那天我開著「蓮花」在街上瞎逛,也不知怎麼著就被金小蔚發現了,我發誓當時就她一人,惹火的身材傲立在蔡鍔路口,手裏扶著一個什麼玩意兒,左顧右盼,像是在焦慮地等著一個人。我剛一伸出脖子就被她揪下車來,她咯咯笑著,不停地跟我套近乎,好像我們熟得光屁股那陣在一個澡盆子洗過澡似的。我當然受寵若驚,渾身麻癢麻癢的,正午的陽光用一把軟毛刷把我的全身汗毛刷得全豎了起來。她伸出玉臂,遙指蔡鍔路盡頭金帝大廈,告訴我她會跑到那兒架起一個測量儀,然後遞給我一敲旗杆,讓我舉著這旗杆對准那測量儀走去。我明白了,她是在參加什麼社區志願者服務吧。當時我暈乎乎的,眼睛被汗水迷成了一線,步行街上人很少,金小蔚笑吟吟的注視著我,當她走到金帝大廈前那眸子還那樣的迷人,清晰。在那兒,她果然樹起了一台測量儀。她告訴我要走直線,步子不緊不慢,我照做了。我走了一半路程突然發現不對勁,不知什麼時候那個曼妙的身影從儀器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他們邁著整齊的步伐手提警棍向我逼近,與此同時,我的身後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喊聲:「打倒XXX!抵制多哈貿易協定!」,我嚇呆了,密密麻麻的抗議者似乎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而傻乎乎的舉旗幟的我竟成了他們隊伍最前頭的領袖。等我回過神想放下旗幟解釋自己的無辜時,已經來不及了,如果說瘋狂的抗議人群就像海嘯,我則是人潮尖上那可憐的浪花,擊碎在堅硬的岩礁上。警棍狠狠的落在我頭上臉上肩上,我爸每年在公安系統燒了大把大把的錢,為的就是有一天把這群養得膘肥體壯的混蛋派上用場,因為我爸就是那「打倒XXX」中的XXX。

我在醫院躺了三天,期間我還夢想著金小蔚帶著一雙腫得像桃子的眼睛湊到我面前,柔聲說:對不起……可事實上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

「金小蔚,你出來一下。」我的哥們大偉用小手指勾了勾,金小蔚回頭一望,她看見馬六斜立在走廊欄杆上,橫著一條細腿數著寥寥幾根腿毛,嘴裏掛著幾份含義不明的微笑。

藝高人膽大的金小蔚嫋嫋婷婷地走出來了,大偉把教室後門一關,宣布走廊已被征用。許多好事者在後面起哄,伸長鴨脖子拼命往外觀望。大偉手心朝下作了一個壓制的手勢,起哄聲立刻停息了。大偉就是這麼拽。

大偉清理了現場,興沖沖的圍上來,目光熱切的望著我。我叫他滾!他唯唯諾諾的退下,回頭叫我低調。馬六還在欄杆邊秀他的小腿,我朝他屁股踹了腳他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了。

金小蔚依舊笑吟吟的,似乎沒有意識到走廊裏安靜得像太平間。我冷冷地笑著,這笑扯得我眼角的傷口生痛,這把我胸中的火焰撩撥得更旺了。

其實我這人一向低調,上一次征用走廊是高一的事了,一個高三的大塊頭莫名其妙地摔到一樓去了,整個樓層的人都說沒看見,倒是這小子承認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有人說這小子把腦子摔傻了,但照我說他聰明著呢。

我很為難,我缺乏對付女人的經驗。我知道窗戶裏許多女生火熱的目光像微波爐一樣炙烤著我,這種形勢下我不能不有所作為。正在我躊躇時,一件天旋地轉的事發生了,我班,隔壁班甚至對面教學樓同時響起一個訝異的呼聲,這呼聲興奮中夾帶一點惋惜,就像一個壓哨的補籃不進。事實是,我被金小蔚親了!至少有一百雙眼睛作證。這讓我無地自容,眼冒金星,腦袋比那個墜樓的倒黴蛋還要混沌不清——那是我的初吻,很響亮很恥辱很被動。你說我還能怎樣?望著金小蔚悠悠遠去的背影,我欲哭無淚。這一刻,很多人對我很失望。

「你太沒種了,一個吻就把你征服了。」馬六無疑是最失望的一個。

「森哥,你還是個男人嗎?你都被整成什麼樣了,頭腫得跟我腦袋似的。」大偉伸出肥肥的手指在我臉上掐了把,我渾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叫他滾。

連主動幫我做作業的姜李璐都不正眼瞧我了。一夜之間我成了全民公敵,作為補償,金小蔚成了我的朋友。我猜在那一吻的接觸中,肯定發生了什麼化學反應,這種反應是極其敏感迅猛的,就像是酶的催化,信息在突觸間的傳遞,青蛙腿神經的抽搐,聯想到這些,我的嘴角就會詭異地揚起,一條明亮而滑溜的涎線從嘴角沿腮而下……生物老師這時叫醒我,她會失望地發現,我不僅能分清DNA、RNA了,還懂得中心法則了,我不僅不口吃了,還學會回嘴了。我愛上了生物。

金小蔚是個好學生,但不是個好老師。她極其沒有耐心,當我涎著臉向她請教一些白癡問題時,她總是用一些咄咄逼人的「反問」來達到「啟發」的效果。只要我對她的啟發稍有猶豫,她的粉拳便會沒頭沒腦地落下來,直到我屈打成招說「懂了」。


  

「花板手打人是很痛的。」她說。

「什麼是花板手?」

「這就是。」她玲瓏玉指像花瓣一樣綻開,那細密複雜的紋理就像葉脈那樣延展。

我被她手掌的掌紋密碼驚呆了,我從未見誰的手有如此枝枝蔓蔓的事業線愛情線,如果說某些多愁善感的女孩會因為自己的愛情線的節外生枝而黯然神傷,那麼金小蔚的掌紋只能令人絕望。

我還想再進一步研究時,她抽出了手掌,四指緊扣,從此再也沒有開啟那緊扣的手指。

金小蔚是個謎,從一開始便是。隨著與她接觸的增多,你會發現她的形象反而越發撲朔迷離,就像海市蜃樓在探索者的逼近下褪盡絢爛的色彩,直至煙消雲散遁於虛空。

馬六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向我提供金小蔚的情報。比如金小蔚至少曾有四位男友,每一位都比我高且帥,但這四位公子最終證實出自馬六的拙劣想象。還有金小蔚經常出入風花雪月場所,與一些事業成功人士出雙入對。至少有五個男生拍胸脯自稱金小蔚吻過他,三天後這個數字增長到兩位數,金小蔚之吻的貶值速度直追美元。這兩位數裏其中就包括馬六,證據是他紅腫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半邊臉,說是親的。

「先折騰完一臉疙瘩後再來找我吧。」這是馬六開著我的「蓮花」半路堵截金小蔚後得到的回複,當然還有一計耳光,當馬六涎著臉拽住人家手臂不放人時。

誠然,花板手打人是很痛的。


  

金小蔚還有一個奇怪之處是,她可以隨時隨地睡著。她只要一打呵欠就把我肩膀征用了,連招呼也不打簡直不把自己當外人,比我征用教室走廊還隨便。起初我還自作多情地以為她在「啟發」我,但後來沮喪地發現她真的只是「睡著」而已。「熟睡」固然很容易偽裝,但用眼角的餘光近距離審視她熟睡的表情,那吐芳納蘭的勻稱呼吸,那緊貼下眼瞼的乖巧睫毛,那嬰兒般的安詳,實在讓人不忍懷疑這是在表演。

我曾問她:「你為什麼總這麼累?」

「沒啊,只不過我想睡而已。」

「你熬夜?」

「唔,怎麼說呢,我不覺得那叫熬夜,因為有時你們的白天是我的黑夜,而你們的黑夜才是我的白天。」

你們,我?我咀嚼著她奇怪的主謂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她笑了,打了一下我的頭:「說真的啊,如果我實話實說你不准把我當外星人。」

「我已經把你當外星人了。」

她格格地笑:「是這樣的,我的生物周期比你們快兩小時,也就是說我的一天只有地球時間的二十二小時,所以我的睡眠完全是紊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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