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劉慈欣中短篇科幻作品

 劉慈欣 作品,第12頁 / 共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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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從那以後,在這個星球的最深處,在「落日六號」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現在,「落日六號」內部已完全處於失重狀態,飛船已下沉到6800公里深處,那裏是地球的最深處,她是第一個到達地心的人。

她在地心的世界是那個活動範圍不到10平方米的悶熱的控制艙。飛船上有一個中微子傳感眼鏡,這個裝置使她同地面世界多少保持著一些感性的聯系。但這種如同生命線的聯系不能長時間延續下去,飛船裏中微子通訊設備的能量很快就要耗盡,現有的能量已不能維持傳感眼鏡的超高速數據傳輸,這種聯系在三個月前就中斷了,具體時間是在我從草原返回航天中心的飛機上,當時我已把她的眼晴摘下來放到旅行包中。

那個沒有日出的細雨蒙蒙的草原早晨,竟是她最後看到的地面世界。

後來「落日六號」同地面只能保持著語音和數據通訊,而這個聯系也在一天深夜中斷了,她被永遠孤獨地封閉於地心中。

「落日六號」的中子材料外殼足以抵抗地心的巨大壓力,而飛船上的生命循環系統還可以運行五十至八十年,她將在這不到10平方米的地心世界裏渡過自己的餘生。

我不敢想象她同地面世界最後告別的情形,但主任讓我聽的錄音出乎我的意料。

這時來自地心的中微子波束已很弱,她的聲音時斷時續,但這聲音很平靜。

「……你們發來的最後一份補充建議已經收到,今後,我會按照整個研究計劃努力工作的。將來,可能是幾代人以後吧,也許會有地心飛船找到『落日六號『並同它對接,有人會再次進入這裏,但願那時我留下的資料會有用。請你們放心,我會在這裏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我現在已適應這裏,不再覺得狹窄和封閉了,整個世界都圍著我呀,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上面的大草原,還可以清楚地看見每一朵我起了名字的小花呢。再見。」

透明地球

在以後的歲月中,我到過很多地方,每到一個處,我都喜歡躺在那裏的大地上。

我曾經躺在海南島的海灘上、阿拉斯加的冰雪上、俄羅斯的白樺林中、撒哈拉燙人的沙漠上。……每到那個時刻,地球在我腦海中就變得透明了,在我下面六千多公里深處,在這巨大的水晶球中心,我看到了停汨在那裏的「落日六號」地航飛船,感受到了從幾千公里深的地球中心傳出的她的心跳。我想象著金色的陽光和銀色的月光透射到這個星球的中心,我聽到了那裏傳出的她吟唱的《月光》,還聽到她那輕柔的話音:

「……多美啊,這又是另一種音樂了……

有一個想法安慰著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離她都不會再遠了。


  

注:女領航員的名字叫沈靜,大劉的另一部小說《地球大炮》裏有提及。

混沌蝴蝶

前言:這篇小說中所描寫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不是人類能力的局限,而是從大自然的物理和數學本質上不可能。但科幻小說的魅力之一是:它可以對自然規律進行一些改變,然後展示在這種改變之後宇宙是如何帶著硬傷運行的。

混沌學的現代研究使人們漸漸明白,十分簡單的數學方程完全可以模擬系統如瀑布一樣劇烈的行為。輸入端微小的差別能夠迅速放大到輸出端,變成壓倒一切的差別。這種現象被稱為「對初始條件的敏感性」。例如,在天氣系統中,這種現象以趣稱為「蝴蝶效應「而聞名。意思是說,今天一只蝴蝶在北京拍動一下空氣,就足以使紐約產生一場暴雨。

……在民謠中早有這層意思:

少了一顆釘子,丟了一塊蹄鐵;

少了一塊蹄鐵,丟了一匹戰馬;

少了一匹戰馬,丟了一個騎手;

少了一個騎手,丟了一場勝利;


  

少了一場勝利,丟了一個國家。

——選自詹姆斯·格萊克<<混沌學>>

※※※

3月24日貝爾格萊德

四歲的卡佳是在兒童醫院五樓的病房中聽到最初的幾聲爆炸的,她看看窗外,夜空依舊。比爆炸聲更響更可怕的是樓內人們紛亂的腳步聲,仿佛使整座樓顫抖。這時媽媽艾琳娜抱起卡佳跑出去,混在樓道中的人群裏向地下室方向跑去,而同她們一起跑出病房的父親亞曆山大和他的那位叫烈伊奇的俄國朋友同他們分開了,逆著人流向樓上跑去。艾琳娜沒有注意他們,她這一年來把全部身心都放在卡佳身上。為了把女兒從尿毒症中拯救出來,她把自己的一個腎移植到卡佳身上,今天是卡佳出院的日子,女兒獲得新生的喜悅使她對戰爭的爆發不太在意了。

但對亞曆山大來說就大不一樣了,爆炸響過之後,戰爭將占據他的全部生活。這時他和烈伊奇站在露天的樓頂上,環視著遠方剛剛出現的幾處火光,仰望著高射炮的曳光彈在夜中寫出的一串串明亮的省略號。

「有一個笑話,」亞曆山大說,「說的是一家人,有一個漂亮任性的女兒。有一天這家旁邊建了一個兵營,駐了很多放蕩不羈的大兵,那些大兵常挑逗那姑娘,這令他的父親憂心重重。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他女兒懷孕了!他聽後長松一口氣,欣慰地說:很好,總算發生了。」

「這不是一個俄國式的笑話。」烈伊奇說。

「開始我也不太理解,但現在理解了,你害怕已久的事發生,有時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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