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您做個紀念吧,醫生,威爾遜教授是我的導師,謝謝你們救了他。」
十分鐘後,救護車在月光中駛離了天文台。後來,他漸漸意識到自己的什麼東西留在了思雲山上。
時光之一
直到結婚時,他才徹底放棄了與時光抗衡的努力。這一天,他把自己單身宿舍的東西都搬到了新婚公寓,除了幾件不適於兩人共享的東西,他把這些東西拿到了醫院的辦公室,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其中有那幅雨花石鑲嵌畫,看著那條多彩的曲線,他突然想到,思雲山之行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第2章 人馬座α星
人馬座α星
這是醫院裏年青人組織的一次春遊,他很珍惜這次機會,因為以後這類事越來越不可能請他參加了。這次旅行的組織者故弄玄虛,在路上一直把所有車窗的簾子緊緊拉上,到達目的地下車後讓大家猜這是哪兒,第一個猜中者會有一份不錯的獎勵。他一下車立刻知道了答案,但沉默不語。
思雲山的主峰就在前面,峰頂上那幾個珍珠似的球形屋頂在陽光下閃亮。
當有人猜對這個地方後,他對領隊說要到天文台去看望一個熟人,然後徑自沿著那條通向山頂的盤山公路徒步走去。
他沒有說謊,但心裏也清楚那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她並不是天文台的工作人員,十年後她不太可能還在這裏。其實他壓根就沒想走進去,只是想遠遠地看看那個地方,十年前在那裏,他那陽光燦爛燥熱異常的心靈瀉進了第一縷月光。
一小時後他登上了山頂,在天文台的油漆已斑駁退色的白色柵欄旁,他默默地看著那些觀象台,這裏變化不大,他很快便認出了那座曾經進去過的圓頂建築。他在草地上的一塊方石上坐下,點燃一支煙,出神地看著那扇已被歲月留下痕跡的鐵門,腦海中一遍遍重放著那珍藏在他記憶深處的畫面:那鐵門半開著,一縷如水的月光中,飄進了一片輕盈的羽毛……他完全沉浸在那逝去的夢中,以至於現實的奇跡出現時並不吃驚:那個觀象台的鐵門真的開了,那片曾在月光中出現的羽毛飄進陽光裏,她那輕盈的身影匆匆而去,進入了相鄰的另一座觀象台。這過程只有十幾秒鐘,但他堅信自己沒有看錯。
五分鐘後,他和她重逢了。
他是第一次在充足的光線下看到她,她與自己想象的完全一樣,對此他並不驚奇,但轉念一想已經十年了,那時在月光和信號燈弱光中隱現的她與現在應該不太一樣,這讓他很困惑。
她見到他時很驚喜,但除了驚喜似乎沒有更多的東西:「醫生,您知道我是在各個天文台巡回搞觀測項目的,一年只能有半個月在這裏,又遇上了您,看來我們真有緣份!」她輕易地說出了最後那句話,更證實了他的感覺:她對他並沒有更多的東西,不過,想到十年後她還能認出自己,也感到一絲安慰。
他們談了幾句那個腦部受傷的英國學者後來的情況,然後他問:「你還在研究恒星閃爍嗎?」
「是的。對太陽閃爍的觀測進行了兩年,然後我們轉向其它恒星,您容易理解,這時所需的觀測手段與對太陽的觀測完全不同,項目沒有新的資金,中斷了好幾年,我們三年前才重新恢複了這個項目,現在正在觀測的恒星有二十五顆,數量和範圍還在擴大。」
「那你一定又創作了不少雨花石畫。」
他這十年中從記憶深處無數次浮現的那月光中的笑容,這時在陽光下出現了:「啊,您還記得那個!是的,我每次來思雲山還是喜歡收集雨花石,您來看吧!」
她帶他走進了十年前他們相遇的那座觀象台,他迎面看到一架高大的望遠鏡,不知道是不是十年前的那架太陽望遠鏡,但周圍的電腦設備都很新,肯定不是那時留下來的。她帶他來到一面高大的弧形牆前,他在牆上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大小不一的雨花石鑲嵌畫。每幅畫都只是一條波動曲線,長短不一,有的平緩如海波,有的徒峭如一排高低錯落的塔松。
她挨個告訴他這些波形都來自哪些恒星,「這些閃爍我們稱為恒星的A類閃爍,與其它閃爍相比它們出現的次數較少。A類閃爍與恒星頻繁出現的其它閃爍的區別,除了其能量波動的劇烈程度大幾個數量級外,其閃爍的波形在數學上也更具美感。」
他困惑地搖搖頭:「你們這些基礎理論科學家們時常在談論數學上的美感,這種感覺好像是你們的專利,比如你們認為很美的麥克斯韋方程,我曾經看懂了它,但看不出美在哪兒……」
像十年前一樣,她突然又變得莊嚴了:「這種美像水晶,很硬,很純,很透明。」
他突然注意到了那些畫中的一幅,說:「哦,你又重做了一幅?」看到她不解的神態,他又說:「就是你十年前送給我的那幅太陽閃爍的波形圖呀。」
「可……這是人馬座α星的一次A類閃爍的波形,是在,嗯,去年10月觀測到的。」
他相信她表現出的迷惑是真誠的,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這個波形他太熟悉了,不僅如此,他甚至能夠按順序回憶出組成那條曲線的每一粒雨花石的色彩和形狀。他不想讓她知道,在過去十年裏,除去他結婚的最後一年,他一直把這幅畫掛在單身宿舍的牆上,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熄燈後窗外透進的月光足以使躺在床上的他看清那幅畫,這時他就開始默數那組成曲線的雨花石,讓自己的目光像一個甲蟲沿著曲線爬行,一般來說,當爬完一趟又返回一半路程時他就睡著了,在夢中繼續沿著那條來自太陽的曲線漫步,像踏著塊塊彩石過一條永遠見不到彼岸的河……
「你能夠查到十年前的那條太陽閃爍曲線嗎?日期是那年的4月23日。」
「當然能,」她用很特別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顯然對他如此清晰地記得那日期有些吃驚。她來到電腦前,很快調出了那列太陽閃爍波形,然後又調出了牆上的那幅畫上的人馬座α星閃爍波形,立刻在屏幕前呆住了。
兩列波形完美地重疊在一起。
當沉默延長到無法忍受時,他試探著說:「也許,這兩顆恒星的結構相同,所以閃爍的波形也相同,你說過,A類閃爍是恒星深層結構的反映。」
「它們雖同處主星序,光譜型也同為G2,但結構並不完全相同。關鍵在於,就是結構相同的兩顆恒星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都是榕樹,您見過長得完全相同的兩棵嗎?如此複雜的波形竟然完全重疊,這就相當於有兩棵連最未端的枝丫都一模一樣的大榕樹。」
「也許,真有兩棵一模一樣的大榕樹。」他安慰說,知道自己的話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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