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凱薩琳道位在緬恩區南端。我在此右轉,經過三個星期前和戈碧停車觀看的路邊。現在時刻尚早,妓女們才剛要出來而已。至於膘客們則還沒出現。
戈碧一定一直看著我來的方向。我才剛到,便從後視鏡看到她已穿過對街,一路狂奔而來。她胸前緊抱著公事箱,一副十分恐懼的樣子。她跑步的樣子就像個小孩,但因早已疏遠孩童的跑步方式,因而步伐有些不穩。她長長的腿微彎,頭部低垂,肩上的皮包隨著步伐而誇張地左右擺蕩。
她繞過車子,鑽了進來,然後雙眼緊閉,直喘著氣。她緊緊把雙手交疊在胸前,不讓它顫抖,顯然她正努力克制自己冷靜下來。她把我嚇著了,我從來沒看過她像現在這個樣子。戈碧雖然總是杞人憂天,不管是真實或假想的危機,都會使她憂心忡忡,但是,我從未看過有什麼事能讓她害怕成這個樣子。
一時之間,我說不出話。雖然夜很溫暖,我卻起了寒顫,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在外面的街道,一輛車子響起幾聲喇叭聲,一位妓女過去向那輛車嗲聲嗲語地招攬生意。
「我們走吧。」
她的聲音微弱,我差點沒聽見。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她舉起一只手,像要逃避責罵似的。她的手在發抖,於是她又把手夾在胸前。我感覺到她仍十分害怕。她的身體很暖,還帶著白檀木和汗水的味道。
「我會,我會。給我一點時間吧。」
「別耍我,戈碧。」我說,口氣比我所想的還要嚴厲。
「我很抱歉,讓我們先離開這鬼地方好嗎?」她說著,把頭埋進雙臂中。
好吧,就照她的劇本演下去。等她平靜下來,應該就會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回家嗎?」我問。
她點點頭,但頭仍埋在胸前。我發動引擎,向聖路易斯街開去。當我把車停在她屋前時,她仍未開口說話。雖然她的呼吸已平順得多,但是手仍在發抖。
我把車停在停車場,關掉引擎,害怕即將要發生的事。每當戈碧遇到問題時,我總是她的咨詢顧問,無論生病、父母吵架、課業壓力、信仰或情感問題。我發現她總是能慢慢化解,無論天大的事發生,等下次我再見到她時,她又一副笑臉迎人的樣子,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並不是我沒有同情心,而是這樣的情況遇太多次了。上次她說她懷孕,結果根本沒有;說她錢包掉了,結果在沙發坐墊下找到。無論如何,她今晚的反應的確把我嚇著了,正好今晚我一心想要獨處,但看她現在的樣子,似乎希望我留下來陪她。
「你今晚要過來陪我住嗎?」我主動問。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想她也許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我轉過身,正准備要再講一次時,才發現她一直看著我。剛才她一副神經過敏的樣子,現在卻變成一片死寂。她的脊背僵硬,上身微弓向前,幾乎快碰到前座椅背。她一只手放在膝蓋上,另一只手緊緊握拳按著嘴唇。她眯著眼睛,下眼瞼微微抽動,細微得難以察覺。她的思緒似乎被什麼東西壓住,心中一直反複盤算這事情的變化和得失。
「你一定覺得我瘋了。」她終於平靜下來,聲音恢複原有的低沉。
「我只是有點不解而已。」我言不由衷地說。
「是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自責地笑了起來,又一面搖著頭。她的發綹也隨之擺動。
「我剛才真的有點反常。」
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一個車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在廣場公園裏,飄來一陣低沉憂鬱的薩克斯風樂聲。遠處一輛救護車經過,尖銳的警笛回蕩在夜空中。好一個都市的夏夜。
在黑暗中,我注意到的不是薩克斯風,而是戈碧遊移的眼神。她的眼神本來好像要直視我,卻突然轉移開。就像自動對焦的鏡頭,她的目光超越我落在他處,似乎決定再次閉口不語。她又開始陷入沉思,也許在思考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我。
「我沒事了,」她說著,拿起公事包和背袋,手伸向門把。「謝謝你來接我。」
她決定要逃避了。
也許是我太累了,也許是這幾天壓力太大。無論如何,我終於失控了。
「等一下!」我吼道:「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小時前你還說有人想殺你!剛才你從餐廳拼命跑出來,全身發抖,像後面有鬼跟來一樣!你氣都喘不過來,手也像觸電一樣抖個不停,而你現在竟然沒有解釋,丟一句『謝謝你送我回來』就想走?」我從未對她如此生氣過。我的音調上揚,怒氣直沖腦門,甚至能感覺到太陽穴的血管在砰砰跳動。
她被我的憤怒嚇得僵住了。車燈映在她臉上,由白至紅,恰巧加深了這個意象。
她僵在那裏好一會兒,然後,好像活門被釋開一般,她的緊張慢慢消失了。她放開門把,放下公事包,坐回位子上。再一次,她又陷入思考。也許她在想該如何說起;也許她在想逃避的借口。我等著。
好一會兒後,她肩膀微微伸展,做了個深呼吸,做好開口的准備。當她說出第一句話,我就知道她決定要告訴我了。她會讓我知道,不過也是有限度的。她很謹慎籌措要說出口的話,在她內心思想的困境中造一條有護欄的小徑好讓我走過。我靠著車門,雙臂抱胸。
「最近我和一些……一些不尋常的人共事。」
第21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