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狼吞虎咽地吃著,聽到上河村這個名字,一下子噎住了。他使勁兒咳嗽著,臉色都變了,瞪著眼問我:「你說啥?上河村?你怎麼能去上河村?誰他娘的帶你去的上河村?」
誰帶我去的上河村,這個問題還真說不清楚。按理說我是自願報名參加的上山下鄉,但是知青辦卻說他們從來沒有安排過。到底是誰帶我去的呢?對,這還真是個問題!他娘的究竟是誰把我弄過去的?
我說了半天,也說不清楚。父親一下子打斷我,問我:「跟你一起去的人,有沒有姓『粟』『朱』『黃』『宋』的?」
我說:「姓黃的沒有,其他的都有。」
父親面色一沉,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嚴肅地問我:「石頭,你爺爺身上裹的牛皮,是不是你從那兒拿回來的?」
我說:「是,是我拿的。那裏有個人臉怪山,底下有一個黃河鬼窟。」
我還想跟父親詳細說一下深淵大鼎的事情,他卻並不感興趣,只是死死盯住我:「石頭,你要說實話,那個牛皮不是別人給你的?」我賭咒發誓說:「絕不是!那是我從山洞裏拿出來的,它在一個大鼎裏。我本來用它包了一些金砂的,想著給爺爺打個金煙嘴……」父親聽我這樣解釋,點點頭,臉色稍緩,沒有再問什麼。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爹,我在山洞一個古鼎上看見你寫的字了……」
父親沉著臉說:「你進鬼窟了?是朱家丫頭帶你進去的?」我搖搖頭,說不是。
我父親冷哼:「那是宋家那個鬼丫頭?」我還是搖搖頭。
父親咦了一聲,問:「難道是粟家?」
我說:「都不是,要是也是金家。」話音剛落,父親像是被毒蛇咬了,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幹糧咕咚咕咚滾落到了水底。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金家?你怎麼會遇上金家?」
我嚇了一跳,說:「是……金家,他說他叫死人……叫金子寒……」「金子寒?」父親一下子跳了起來,死死抓住我的衣領,眼睛通紅,問我:「他真是金子寒?」
我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真……真叫金……金子寒!」
父親死死盯著我,眼神漸漸黯淡了。他放開我,神經質地在河灘上來回走著,喃喃自語:「金子寒……金子寒……不可能呀,他怎麼能出來,他真出來了?」
我忍不住問他:「爹,金子寒他到底怎麼了?」父親臉色陰沉,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後來終於下了決心,歎息了一下,坐在一塊石頭上,說:「唉,石頭,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瞞著你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吧,都是前幾輩人的恩怨,不想再牽扯到你身上……現在看來,不告訴你不行了……這個世道,人心都壞下去啦!你也知道,咱們白家祖上一直有規矩,白家後人要麼做河兵,要麼做河工,幾百年來一直守著老黃河,明白許多黃河上的禁忌,也一直守護著黃河上的秘密。這件事情吧,要是說起來,得從幾十年前黃河上的一件怪事開始說。」
我一下子興奮了,看來父親終於要告訴我真相了!我哪兒敢放半個屁,乖乖地坐在地上聽父親講。父親歎了一口氣,看著遠處黑黝黝的黃河,聽著遠處咆哮的河水,極不情願地講起來。他說的是清朝末年時期,黃河上發生的一件怪事:那一年大旱,黃河下遊斷流。有一處斷流的黃河出了邪,整段黃濁的黃河水變成了血水,又黏又稠,都是猩紅色。水裏的魚蝦全死完了,漂在水面上,遠遠看去分外詭異。黃河流血自然是大災之兆,好多騙子流寇趁機散播謠言,騙取錢財,嚇得黃河兩岸百姓又是祭祀又是逃荒,鬧得黃河上下人心惶惶。
我一愣,這不就是黃七爺說的,他爺爺經歷過的黃河流血事件嗎?但是我沒敢插嘴。父親接下來說的,就和黃七爺說的人形玉棺不一樣了,要比黃七爺講的恐怖得多。
他說,在當年,黃河上有一個著名的采金行,叫作金門。我們白家的黃河手藝人,就是金門的一支。手藝人吃的是黃河飯,采的是黃河金,眼下黃河出了這等事情,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當時便派了兩個得意弟子前去查看。這兩個人,一個姓白,一個姓黃。為了掩人耳目,這姓白的打扮成了一個僧人,姓黃的打扮成腳夫。兩人星夜趕路,連夜趕到開封,只見星月之下,黃河水上下翻騰,水質呈暗紅色,惡臭難聞。血河中一個個白點,都是死在水中的臭魚爛蝦。慘淡的紅月光照在上面,河床裏像是滾動著鮮血,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兩人四下裏看看,發現不僅這段黃河古怪,附近的地形也有問題。這段黃河隱藏在大山峽穀之中,繞著峽穀轉了幾圈,最後流入峽穀中的一段暗河。河水進入暗河前還是好好的,出來後就變成了血河。看來,問題一定是出自那段暗河裏。而且這血河圍繞著峽穀流淌,像是一潭死水,既不往下遊走,也不往上遊走。想來這峽穀下一定有一個巨大的空間,血水不斷灌進去,在峽穀下湧起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旋渦攪動得血河水不斷翻騰,出不去也進不來。恐怕要下一場大雨,雨水猛灌入黃河,才能將那暗河倒灌,沖走這一池血水。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兩人既看出問題出自峽穀中的陰洞,當時便各施所長,使出分水定金、墜山探穴等手法,設法從峽穀進入了陰洞中。進入陰洞後,他們驚奇地發現,整座山都被人挖空了,裏面被設計成了一條非常精巧的水道,一直通往山底。兩人用吊索順著水道吊進去,發現山底下竟然隱藏著一個似乎沒有盡頭的巨大深淵。讓他們震撼的是,在這個無底深淵中,竟然用密密麻麻的鐵鏈子鎖住了一個巨大的古鼎。
這時候,饒是他們見多識廣,也有些震驚。先是黃河帶血,然後是峽穀陰洞,被人鑿空的大山,無窮無盡的深淵,這一切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樣。兩人分析了一下,那段黃河水應該是流入了這個深淵中,又流出來,就帶有了血水,恐怕這黃河流血的原因就出在這深淵古鼎上。考慮再三,兩人決定其中一個人下去探鼎。兩人計議已定,便掏出用牛毛混合著人發樹皮特制成的百金繩,一頭拴在上面一塊巨石上,一頭牢牢綁在人的腰上。上面的人緊緊把著繩索,將底下的人小心翼翼地吊到深淵下,想一探這大鼎的究竟。(聽到這裏,我大吃一驚。父親說的這個地方,應該就是三門峽人臉怪山下的黃河鬼窟。那巨大的冰冷的深淵,仿佛沒有盡頭,又像是能吸住人的精氣神。我當時只遠遠看了幾眼,就覺得頭腦發昏,手足冰冷,仿佛連快樂都被吸走了,迷迷糊糊地想往深淵裏跳。在那樣邪門的無底深淵中,他們竟然還想探鼎?)
那僧人下到深淵中沒多深,就覺得裏面大有古怪。原來,他下去十幾米後就能看見深淵底下呈一派火紅色,熱氣逼人,那底下像是個火山口。他又下了十幾米,感覺有些不對。既然下面是一個火山口,自然是越往下越熱才對,但是他卻明顯感覺到,越往下周圍的溫度越低,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鑽。
江湖人行事,必然有一套自己的法則:凡事只要不符合自然邏輯,必然大有古怪。那僧人見周圍溫度不對,當時止住腳步,使出一招蛛母倒盤絲的把勢,雙手緊緊抓住百金索,將腿腳盤在繩子上,左右繞了一圈。然後他將身子和腿腳全部張開,像只張牙舞爪的蜘蛛,在半空中做了一個懸空式,撐在了那裏——這樣既方便俯瞰下面,遇到什麼危險也好應付。
他從懷裏掏出一把火折子,吹燃了,朝深淵下拋去。隨著火折子照亮下面,他兩手使勁兒一搓繩子,身子便隨著繩子滴溜溜地旋轉了一圈,轉眼間就將這深淵周遭看了一遍。
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到了深淵中的第一層,那腳底下全都是一道道縱橫的鐵鏈子。鐵鏈子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張獨特的鐵索網,將深淵上下隔開,上面的東西下不去,底下的東西也上不來。
他又往下放了一米多繩子,試了試。鐵鏈子很結實,人可以踩在鐵鏈上行走。他往下看了看,下面依然是火紅一片。但是鐵鏈子上卻是寒氣逼人,甚至結了厚厚一層冰霜。那浸入骨髓的寒氣,便是從這些大鐵鏈子上傳來的。
往上看看,上面像只有水缸大小;往下看看,下面依舊是無底的深淵。這時候,饒是他膽大包天,也覺得這深淵古怪極了。他定了定神,開始分析這一切。
首先,這些鐵索是做什麼用的?這些密密麻麻的鐵索,少說也有成百上千條,手腕粗細,一道道深深打入山體內部。這工夫下得實在不小,沒有幾十年上百年的工夫,恐怕都完不成。古人既然下了那麼大的工夫,用鐵鏈封住這深淵,必然有他的道理。
如果古人想封住這個深淵,大可以直接用巨石封口,不必這樣大費苦心。看來這些鐵鏈子並不像是阻擋人往裏下,卻像是要擋住深淵下的什麼東西,不想讓它出來一樣。
還有,既然底下是個火山口,必然灼熱無比,為何這些鐵鏈子如此冰冷刺骨呢?看來,這既熱又寒的深淵下,一定隱藏了什麼古怪至極的物件。他越想越興奮,想著前人如此大手筆做這件事情,底下必然藏著什麼古怪至極的東西。正所謂年少輕狂,那僧人本是金門數百年來的翹楚,當時意氣風發,不由得起了與古人爭鋒之念,想要到深淵下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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