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只顧著察看地上的小聶,冷冷地回答了一句:「赦封巡山將軍。」
那個盜墓賊倒吸了一口涼氣,拱拱手:「陰陽自古分兩道,校尉將軍路不同,月下恩常記,來日分杯盞。」這兩句不是黑話,但是卻是兩句客氣話,意思是:翻山客和巡山將軍自古就是賊與兵的關系,這次蒙你相救,這個恩記下了,但是來日我再報。
說完,這個家夥一歪一扭地就要走。老苗突然站起來厲聲喊道:「站住!」那個人嚇得一哆嗦。
「你的家夥咬傷了我的人,你看怎麼辦?」老苗沉聲說。
那個人在月光下咬咬了牙,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從胸前拽下一個東西向老苗扔了過來:「一長三短,莫要它死!」他踉踉蹌蹌往前走。
老苗看看手裏的獾哨和留在地上的工具,明白他這次是徹底要告別盜墓生涯了,沖著他的背影大聲說:「茜草兩斤熬汁清洗周身,早晚一次,清洗三日,內服白醋,」然後低低地說,「或許還可多活幾年!」
「你就這麼把他給放走了?」我大聲質問老苗。在我心裏,賊就是賊,兵就是兵,老苗的職責就是抓這些盜墓賊,怎麼可能眼睜睜地把他放走呢?好似我在身邊就一定會抓住他似的。面對質問,老苗依舊是不發一言。
老鐘已經聽過好幾遍這個故事了,這時候他突然「嗤」的不屑地笑了一下,用一副小孩子不懂事的語氣說:「小聶倒在地上,只要片刻就可能死過去,先顧自己人還是抓賊啊?何況他又沒有盜開古墓,僅僅是打開了一個洞就倒了黴,不構成任何犯罪事實,我們又沒有執法權,只能扭送,知道嗎?但是你告他什麼?告他在地上挖個洞?」
我徹底無語,安靜地看著車燈在路上東扭西歪來回晃蕩著。
借著手電筒的燈光,我好奇地端詳著老苗遞給我的銅哨。就是這個東西,小聶吹響了它,被墓獾咬傷了,而老苗又用它吹響一長三短把墓獾招過來抓住,取了它的血敷在小聶的傷口上,雖然從傷口裏流出了大量的毒血,但是小聶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而咬他的墓獾也突然死去,並從口中流出的黑血裏長出了屍死覃。見多識廣的老鐘終於斷定在這個古墓裏埋藏著曾經在盜墓行當裏人人自危的極度危險的東西——戰國金屍,那只倒黴的墓獾一定是被戰國金屍所傷,而它咬傷小聶的同時也把屍毒傳給了小聶。
戰國金屍,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是每當有人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老鐘和老苗的臉色都會為之一變。每當我窮根追底地去詢問的時候,他們要麼是岔開話題,要麼就沉默不語。就當我極不耐煩就要發作的時候,我們的目的地到了。
正是夏末的夜晚,暑氣已經慢慢消散,竟然微微有了些涼意。下車以後我伸展了一下拳腳,腦子裏還在消化老苗剛才給我講的故事,這時候老鐘從車的後備箱裏拉出來一只鐵籠子,借著不太明亮的月光隱約看到籠子裏竟然是那只曾經咬傷我的墓獾。而它正瞪著一雙小眼睛,十分挑釁地沖我示威。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竟然是離學校不遠的鄭韓故城牆東北處。一條河流環繞而過,剛好把這片陵墓區環抱在城外,由於這裏地處偏僻,除了田地在這裏的農民極少有人會涉足到這裏。我站在一塊高地向南望去,學校的樓宇隱約在目。對於現在的位置我已經有了大致的概念。
老鐘抓著鐵籠子一聲不響地跟著老苗向前走去,我只好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由於老苗和小聶上次在這裏遇險,導致很多荒草都被事後給割去,相對來說路好走了很多。
不大一會兒,就聽老苗說:「到了!」我們收住腳步。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們已經到了一群荒墳的中間。原來,土層上部分是近代老百姓的墳墓,而下面正重疊了韓國王陵,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無論盜墓還是護陵都要選擇夜深人靜的時候,因為附近的老百姓可不希望有人去打擾祖宗的亡靈。
老苗小心翼翼地拉開蓋在上面的荊棘秧枝,然後從身後掏出一把小鐵鏟小心撥開浮土,不大會兒工夫,一片木板出現在我們面前。原來,上次離去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將盜洞填平而是僅僅用木板擋住洞口,然後撒上浮土和荊棘秧。只見老苗拿出一只熒光棒折斷以後扔進了洞口,我禁不住好奇伸頭向洞裏看去。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一股惡臭嗆得我險些窒息。這時候只聽老苗突然吼了一聲:「不好!」猛地把我從洞口拉開,就聽見一陣「磔磔」尖利的笑聲從耳畔傳來。
我嚇得一哆嗦,回頭看他倆臉色也都變了。那笑聲如泣如訴,在靜悄悄的黑夜裏傳出去老遠。我的心一下子就縮緊了:他娘的,用不著這麼好運氣吧,頭一次跟著他們出來就碰見不幹淨的東西了?
「會不會是鬼啊?」我顫聲問老鐘。
「鬼你個頭啊!」老鐘朝我的後腦狠勁揍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很忌諱說這個東西。
可是那「磔磔」的尖叫聲還是不停地響在耳旁。
還沒等我再問什麼,就見老苗一下子就從洞口閃開了,老鐘也抓住我的後頸一把拖開了。退後了大約有三四米遠,兩人都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閃動著熒光的洞口。臉盆大小的洞口裏竟然隱約有東西在晃動,不一會兒,在洞裏熒光棒的映射下一個巨大的舉著一個鼇鉗的影子,投映在洞口旁邊的灌木葉上。
「這是什麼東西?」由於害怕,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老苗的衣襟。
只見老鐘飛快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包東西,來不及拆開,「啪」的一聲直接打碎,立刻有一股霧狀粉末噴射出來,然後很快地把這些粉末往我們身上撒去,邊撒邊說:「來不及了,找個高處趕緊躲躲!」
老苗也沒閑著,拎著我飛快地跑向鄰近的一個土塚,然後他找了一塊幹燥的地方,把一包東西均勻地撒在我們周圍,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土塚上,老鐘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就在我們剛剛准備停當,我發現盜洞口裏的熒光棒好像被熄滅了,准確地說是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掩蓋住了。
就在我准備打開手電筒的時候,熒光棒又重新亮起來。在月光下,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出現了:無數的蠍子、蜈蚣、馬陸、蚰蜒,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來看著無比惡心的多足蟲子正蠕動著從洞口裏蜿蜒而出,數量多得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它們一出洞口就四散奔逃,但是無一例外的卻躲過了我們和老鐘所待的那兩個土塚。我這才注意到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和雄黃的混合味道,原來老鐘和老苗布撒的是這些令毒蟲畏懼的藥粉。
越來越多的毒蟲源源不斷地從洞口裏奔逃出來,仿佛逃避洪水的災民一樣,給人感覺是這些東西正在躲避著一個可怕的怪物。看的時間長了,見它們不沖我過來,我大著膽子擰開戰術手電仔細觀察這些小東西。令人驚奇的是,這些毒蟲的個頭都大得嚇人,蠍子竟然是平常見到的兩三倍大小。蜈蚣足有筷子長,小拇指粗細,頭上頂著一對螯針清晰可見。我正在盤算著抓幾條落單的蠍子蜈蚣回去泡酒喝,突然怪異的「磔磔」恐怖怪笑聲又從我們背後響起來。還沒等我回頭拿手電去照,就被一雙大手緊緊地摁在了土堆上。緊接著,仿佛有人響應一般,無數個「磔磔」的怪笑聲從四周響起來。我就感覺一陣陰風刮過,好多東西「撲啦啦」落到了地上。好多東西竟然是貼著我的頭頂飛了過去,過了大約有十分鐘左右,「磔磔」的聲音沒有了,那些「撲啦啦」飛翔的聲音也漸漸少了,倒是另外一種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
趁老苗不注意,我飛快地換了姿勢,從而看了一副令人驚異的場面。
一群體形巨大、毛翅油亮的烏鴉正在飛快地啄食著這些四散奔逃的毒蟲,不時有「磔磔」的歡叫聲出現。原來這種體形巨大的烏鴉與平時烏鴉叫聲不一樣,又是在夜裏,透出幾分詭異和淒厲,所以我聽了才感覺猶如鬼哭一般難聽。
很顯然老鐘和老苗剛才的緊張不是因為這些烏鴉的聲音,而是這些毒蟲。想必他們也沒有見過如此盛大的毒蟲聚集的場面。倒是那些烏鴉,似乎早有准備,聚集在一起來一頓盛大的聚餐。
很奇怪的是毒蟲竟然全然不顧烏鴉的威脅,一點也沒有退縮回洞的意思,反而不管不顧地一直往外湧,仿佛後面有什麼更可怕的東西在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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