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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想商店裏一定很暗。出乎意料的是,店堂中一片輝煌燦爛。太陽快要落山了,晚霞的餘輝照亮了希琴斯大街,從商店西面的窗口照入商店,暖融融地輝映著整個大廳。一道金色的陽光直射在牆上的薩克斯管上,使它看上去就像一堆燃燒的火焰。
羅西想,這幅景色並不是偶然發生的。一定有人故意把薩克斯管掛在了那面牆上,而且他一定是一位聰明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感到快要被它陶醉了,甚至商店裏那種長年封滿灰塵故而神秘莫測的氣味也為這幅景色增添了一種魅力。她能聽見左側有許多鐘表在發出清脆的嘀嗒聲。
她慢慢走進中間的通道,通道的一側懸掛著一些電聲吉他,另一側則是裝有吉他配件及立體聲設備的玻璃琴盒。還有許多曾在電視上進行過展示的被稱做「轟鳴」的大型多功能音響系統。通道的盡頭是一排長長的櫃台,櫃台上有一只廣告牌,寫著購買,出售,交換幾個字。
羅西走近了櫃台,看到裏面坐著一個男人,眼睛上戴著一只珠寶商人專用的鏡片,他正在用它專心地觀察天鵝絨軟墊上放著的一樣物體。羅西又靠近了一些,才看清楚那是一塊只有表芯沒有表殼的舊懷表。那人用一只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鋼探針在表芯裏面撥弄著。她想,他很年輕,可能還不到三十歲,頭發齊肩,雪白的襯衫外面套了一件藍色的真絲背心。她覺得這種搭配既不落俗套,又顯得十分漂亮。
她聽見左邊有動靜,扭頭看去,一位者先生正蹲在寫著「懷舊紀念品」廣告牌下的書堆旁,提著一只黑色的老式公文包,好像一條充滿信心的小狗般耐心地蹲在那裏等待著。
「夫人,有事嗎?」
她把注意力轉向櫃台裏的那個人,他已經拿掉了眼睛上的鏡片,正在向她友好地微笑致意。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非常美麗。她真想知道波爾會不會把他歸入有趣的那一類男人。她猜想不會,因為他的襯衫下面沒有地型結構圖般的肌肉塊。
「是的。」她說。
她取下結婚戒指和訂婚鑽戒,將樸素的結婚戒指放進了皮包裏。不戴戒指的手指感覺有些奇怪,她想,她會習慣起來的。假如一個女人能夠連換洗衣眼都不帶就永遠走上了不歸之路,她必將能夠適應各種各樣的變化。她把鑽石戒指放在天鵝絨軟墊上那只舊懷表的旁邊。
「請你看一下,它值多少錢?」她問他。考慮了一下,她又補充道:「你肯為這樣東西付給我多少錢?」
他把戒指套在指尖上,將手舉向塵土飛揚的光線之中,陽光穿過西側的窗戶照進來,透過他的肩膀,直射在那只鑽石上。它在陽光的輝映下反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照亮了羅西的雙眼,就在這一瞬間,她感到了一絲後悔。珠寶商瞥了她一眼,雖然只有一秒鐘,卻足以使她從那雙迷人的眼睛裏看到她無法立即理解的東西——那目光似乎在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它是什麼?」她問,「這到底是件什麼東西?」
「一文不值。」他說,「請你再等一下。」他把那只鏡片又戴回到眼睛上,對准那件作為訂婚禮物的鑽石觀察了很久。當他第二遍觀察它的時候,他的眼神已經很容易讀懂了。羅西立即明白了一切,但她沒有驚訝,沒有憤怒,也沒有後悔。她惟一感到的便是厭倦和不安:為什麼她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怎麼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你從來沒有意識到過,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說,羅西,你真的沒有。從某種程度上說,假如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只鑽戒是假的,你可能早就走出今天這一步了。你難道真的相信,在你二十二歲生日時,諾曼·丹尼爾斯送給你的不是價值幾百元,而是幾千元錢的戒指嗎?你真的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嗎?
不,她並不相信。她在他的眼裏不值這麼多錢,這是其一。其二,她的丈夫在前後門各安了三把鎖,院子裏裝著紅外線報警裝置,嶄新的桑德拉汽車上安著防盜報警器,這種男人絕不會讓自己的妻子戴著這麼大的鑽戒去市場買菜的。
「它是假的,對嗎?」她問珠寶商。
「哦,」他說,「它是一塊真正的氧化鋯,如果你的所謂『假的』是特指鑽石的話,我可以肯定這絕不是一塊鑽石。」
「我說的當然是鑽石,」她說,「難道我還能指別的什麼東西嗎?」
「你沒事兒吧?」珠寶商問道。他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她現在離他這麼近,她想,他可能只有二十五歲左右,而不是三十歲。
「見鬼,」她說,「我不知道。很有可能。」
她從皮包裏拿出了面巾紙,只是為了防備自己萬一會失聲痛哭或者放聲大笑起來。她無論如何都必須控制住自己,不要發展到這兩種極端中的任何一種,至少現在不要。最好讓自己保留一點尊嚴地離開這裏。
「但願如此,」他說,「因為你工作的部門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地方。請相信我,你遲早會驚奇地發現,有那麼多女士像你一樣……」
「哦,別說了。」她告訴他說。
她在內心深處聽到諾曼的聲音。我決定買鑽石,他的聲音由於激動而發抖,他的灰色眼睛早已濕潤。因為我愛你,羅絲。
「難道它分文不值嗎?」她問道,「無論值多少錢都行,說不定那是他從樹膠機上刮下來的東西。」
這一次他沒有戴鏡片,只是再一次拿起了那只戒指,在亮光中觀察了一會兒。「事實上它還能值幾個錢。」他聽上去像是要發布一條好消息。「石頭值十塊錢,至於戒指……零售價大約是二百塊錢左右。我當然不會給你那麼多,」他迅速地補充說,「我爸爸會說我胡鬧。拉比,他是這麼說吧?」
「你爸爸總是說你胡鬧,」蹲在書堆旁的老人說,「孩子畢竟是孩子。」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珠寶商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看羅西,然後把手伸進半張的嘴裏,做出一副惡心嘔吐的模樣。羅西自從離開學校以後,再也沒有看見過這種滑稽的鬼臉,她忍不住笑了。穿背心的男人也笑了。「我可以付給你五十塊錢,這下總該滿意了吧?」他說。
「多謝,不用了。」她拿起戒指,沉思了一下,用手裏的幹淨面巾紙將它包了起來。
「你可以去別的商店打聽一下,」他說,「如果有人出的價比我高,我也可以以同樣的價錢付給你。這是我爸爸的老規矩。他這辦法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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