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現在,他們還沒有遭遇過任何戰鬥,也就是說這方面的配合經驗是零。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鳥鳴聲,身邊的隊友立即停了下來,抬手示意後邊的人戒備。趙半括知道那陣鳥叫是探路尖兵發出來的,模仿的是一種原始森林特有的斑皮鸚鵡,叫聲持續了一分鐘不到,三短兩長只有幾個簡單的音節,這種叫法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把身體埋在一叢樹葉後,拉開槍栓,眼睛緊盯著鳥叫聲的方向,全神戒備著。身邊的樹叢裏,隊友們也七七八八趴了一地,誰也沒空想那些螞蟥。進到野人山裏這麼些天,這是第一次收到探路尖兵的警告,沒人不緊張。
趙半括明白,能和自己一樣,被軍部緊急抽調,參與到這次行動裏來的人,不敢說都是猛人,但肯定都有兩把刷子。但即使這樣,和一群陌生的戰友深入野人山,執行這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神秘任務,一旦和日軍短兵相接,相互間的配合能到什麼程度,趙半括心裏實在是沒底,所以他很有些焦慮。
半蹲在地上,趙半括根本就看不到前邊的情況,從聲音的來向看,那個探路尖兵應該在樹上。下這麼大的雨,樹上光滑得要命,也不知道這位是怎麼上去的。
鳥叫過後,卻是有一陣沒動靜。趙半括捺著性子等了一會兒,才看到高處的樹枝一陣晃動,一張臉從一叢樹葉裏探了出來,抬手朝他們搖了搖,嘴裏發出一陣嘟嚕聲,這時聽到前方的隊員低叫了聲:「沒事了。」趙半括才定下了心站起身,暗罵這活猴詐唬人。
胡康河穀,有了遠征軍一年多前四萬多非戰鬥減員的前車之鑒,日本人、美國人和英國人,沒誰願意在這種地方浪費軍力。英美軍隊的飛機也早在這裏進行過多次空中偵察,從軍事布防的角度,能大致排除掉在野人山裏有整連隊建制日軍的可能。想有小規模的遭遇戰也不太可能,在這種高密度的雨林裏,兩支小分隊相遇的概率跟壓花會一樣,所以趙半括倒沒想到過這兒能打上什麼硬仗。
探路兵從樹上跳下來,趙半括等人圍了上去,隊長廖國仁還沒開口詢問,探路兵就冷著臉說了句:「隊長,前邊,有好多死人。」
常年打仗的士兵,哪個沒見過死人?但探路兵的表情和語氣讓大家都意識到這些死人一定有些不尋常。廖國仁面色不變,環視了一下四周,說了句:「小心戒備,咱們過去看看。」
這時樹林裏大雨還是磅礴,地面上泥濘不堪,大家只能順著林木的邊沿行進,那裏樹木根系發達,泥土和樹葉摻在一起,道路相比起其他地方要順腳一些,也剛好能躲過那些盤踞在林間泥水坑裏的螞蟥。繞過了幾棵高大的垂葉樹,大家眼前出現了一塊林間空地,繁茂的林草被雨水打得撲了一地,就像一層順毛地毯。一堆姿勢怪異的人骨很突兀地出現在那裏,第一眼看到的趙半括心裏猛地打了個寒戰。
那是一排呈現出臥倒狀態的人骨。從骨頭身前斜立著的槍刺來看,這應該是一隊大潰敗時沒走出去的遠征軍士兵。破破爛爛的遠征軍軍服和長刺的中正步槍,在人骨的位置散了一地。
大家都是新三十八師的,因為孫立人將軍的抗命西撤,沒經歷過野人山潰敗的艱苦,所以第一次看到這種活生生的遠征軍遺骨,血濃於水的感情頓時讓他們的心堵得難受。遠征軍出國抗日,死在戰場倒還好,不明不白被這座林子困掉了性命,真他媽不值。
那個探路的家夥面色發白,指著這些遺骨,低聲說道:「剛才看到這裏的槍刺反光,我還以為有埋伏。」
趙半括雖然不知道他們現在的具體位置,但也明白這裏離胡康河穀的邊緣很近。從他們來時的路往東走,翻過兩座山,再走個十幾公里就能進入大理以北的遠征軍控制區。那裏以怒江一線為界,日中兩軍分據兩側,雖然地勢險峻,但也總算快到家了,眼前的這些遠征軍屍骨,明顯是沒堅持到最後。
廖國仁歎了口氣,說道:「為國抗日,死得其所,埋了吧。」
說完話,他率先摘下頭盔朝這些人骨鞠了一躬,趙半括等人自然也跟著拜了幾拜。當大家正要上前,准備挖點土掩埋這些人骨時,卻被探路的小個子出聲阻止了,旁邊有人詫異道:「小刀子,怎麼回事?」
這時趙半括才知道這個尖兵叫小刀子,這人個子不高,臉皮冷瘦枯幹,看著就像是被刀子刮出來,還真人如其名。
小刀子皺眉道:「虧你們這幫人還都是老兵,沒看到這些人死得有多奇怪?」
那些人骨半遮半掩在雜草裏,姿勢詭異,似乎還保持著生前的戒備狀態,單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麼古怪,一個直眉愣眼的大個子粗著嗓子一嘴東北腔,一副很不爽的樣子,嚷嚷道:「矬子,整明白點說話。」
小刀子看了大個子一眼,走前兩步,用卡賓槍挑開了包住那些人骨的厚草,說了句:「自己看。」
第二章 追兵
趙半括隨著大家把視線朝那裏看去,看到那些人骨的身下,非常古怪地突起著一個個圓圓的土包,乍一看沒什麼,但仔細一瞧,上面居然爬滿了黑綠色的螞蟻,個頭跟手指頭一樣大,一些被雨水沖得一動不動,一些緊緊地吸在人骨下邊,布成了黑幽幽的坑洞。趙半括看清楚之後,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心說小刀子眼睛真毒。
「俺的媽呀,是螞蟻包!」大個子叫了一聲,趕緊退後。大家看清這些土包的真相後,也都集體倒退了幾步。
野人山的螞蟻,進來過的遠征軍士兵無不談之色變。吸血螞蟥雖然厲害,可總歸知道它在哪兒,只要不沾上就沒問題,這種長嘴黑螞蟻卻比螞蟥還厲害很多,平時就藏在不起眼的土包裏,看不清楚的人一腳踩下去,拔出來慢些腿就成了玉米棒子。食人螞蟻最恐怖的地方在於數量極多,並且無孔不入,專門進攻獵物身上最柔軟的地方,比如眼睛。這隊遠征軍應該是筋疲力盡之下誤踩蟻穴,引起這些食人螞蟻群起攻之,猝不及防下於是全軍覆滅。
隊員們都聽那些活著出來的遠征軍成員說過這些螞蟻的厲害,這時看著這讓人頭皮發麻的場景,腦子裏下意識想象著這場曾經發生過的人蟻戰爭,免不了心驚膽戰。這下他們再也不敢動那些人骨,而大雨狂澆之下,也沒辦法放火燒掉,只好隨便找了些樹枝雜草,濕土松泥地胡亂掩蓋,草草完事,算是聊表對逝去戰友們的敬意。
一陣忙亂後,雨更加大了,廖國仁看了看手表和指北針,對小刀子揮揮手:「再走下去太消耗體力,你就近找幾棵沒問題的大樹,全體人員都上樹去分組戒備休息一下,等明天雨小點再趕路。」
小刀子點點頭,又躥上了樹,沒過一會兒就傳回聲音。大家跟過去一看,那裏有幾棵粗壯無比的大藤樹,小刀子正趴在樹丫間朝他們招呼:「這幾棵不錯,上來吧,把那些掛得太低的藤條砍掉就安全了。這種天氣,那些咬人的小爬蟲都不怎麼出來,大家互相照應著應該沒事。」
他們身上的雨衣都被澆透了,水氣滲進來冷得不行,趙半括哆嗦著,用力攀上了大樹,從背包裏拿出一塊油布頂在頭上,接著掏出一小瓶白酒猛灌了幾口,這才靠著樹幹坐下來。
這次進山,除了知道一切行動要完全聽那個冷臉隊長的指揮外,其餘是屁也不曉得。這種軍事行動,既然擺明是保密,肯定不能打探不能問,只能私下在心裏猜測。這見鬼的野人山,才被第五軍幾萬兄弟死多活少地濾了一遍,到底還能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們這十個人提著腦袋來冒這二茬子險?
況且隊伍才這麼幾個人,完全是偵察任務的配置,不可能是戰略性任務,一共就兩巴掌的人數,真幹起來一炮打得不巧就全廢了。但如果是偵察任務,趙半括實在想不出這兒有什麼可查的。密度這麼高的叢林,日本人如果想從這裏迂回過遠征軍的防線,必須拋棄一切現代化裝備和重型武器——那就是找死。如果是拉鋸式緩慢推進,英國人的飛機又肯定會發現,而且,一路過來,他感覺自己能不迷路就不錯了,哪還談得上什麼偵察。
不是偵察,也不是戰略性任務,趙半括這樣的兵在這種叢林裏還能幹什麼?大雨磅礴下,無比茂密的雨林壓抑得好像一只醬缸,趙半括更加想念阿薩姆邦的陽光和那兩個小相好了,這一離開,恐怕這輩子算是見不著了。不過,比起死在這裏的那些弟兄,他也沒有什麼好感慨的。就像阿薩姆邦教他們行操的那個美國教官說的:戰爭嘛,只看結果,不看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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