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篇

 無名咒

 宇無名 作品,第11頁 / 共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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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何神父死抱著大皮箱,踏到甲板上時,站在我身旁的一對中年夫婦,竟低頭耳語:「聽說何神父在這裏居住了五十年,從未踏出過山城半步的?」

我下意識望向那名男子,對方好像知道我聽到他說話似的,不斷點頭:「真的,我今年五十歲,在這山城出生長大,娶妻生子,從未見過神父乘坐街渡。」並將座位讓給仍然喘著氣的老人家。

倘若我剛才不是聽到該名男子的說話,恐怕抓穿腦袋,也猜不透船艙中每一個人都向何神父投以怪目光的原因。

街渡再次駛離散布著零星燈火的山城,航行於濃霧彌溫的海峽。我的目光亦跟其餘的乘客一樣,暗中投到何神父的身上。只見他還是神經質的抱著那具大皮箱,坐在船艙一角,口中念念有詞,這一種表現實在耐人尋味。

一位五十年來足不出戶的老神父,為何要在一個霧夜,逃離山上的小教堂,答案可以有上百個。至於他懷中抱著那大皮箱,究竟藏著些什麼,答案恐怕會更多。在整個航程中,我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好奇心,因此雖然是五十五分鐘的航程,就越是覺得又長又悶。我不斷對自己說,只要一踏足碼頭,跳上泊在路邊的吉普車,溫哥華的三文魚刺身和象拔蚌,就隨時在太平洋的另一邊等著我。切勿好管閑事,到頭來受苦的只會是自己。

由於大霧的關系,航程比較平常延遲大約十分。兩名水手首先協助何神父登岸,而尾隨的搭客則熱心的追問老人家,是否需要送他一程。奇怪的是,何神父卻極不領情,只是堅持跟部分街坊走到計程車站,排隊乘車出市區。

濃霧中發生交通意外

我把玩著車匙,走近停泊在碼頭旁的新聞采訪車之際,街坊已讓何神父坐上第一部計程車,駛離這個被濃霧包圍的郊區。

碼頭一帶的昏黃街燈,在濃霧中好像從天外飛來地球的不明飛行物體。我跳上吉普車駕駛座,扭開收音機,准備收聽日本東京的天氣預報。前往加拿大溫哥華的旅程中,我計劃停留在東京兩天,往橫濱探望一位名叫田夢子的腦科學家,她亦是我一位朋友的太太。

去年,從另一位朋友口中,才知道發生在夢子和丈夫解劍身上的傳奇經歷。我後來更將她倆在非洲盧旺達的蕩氣回腸往事,寫成一本名叫《星際烈火》的小說。

盧旺達慘絕人性大屠殺爆發一周年,那地區又再卷起另一起腥風血雨,必定喚起夢子痛苦的回憶,故此我便打算中途逗留日本橫濱兩天,探望這位常常愛在山下公園散步的女教授。

「台北,薄霧;東京,微雨……」我一邊駕著車,一邊聽著廣播,幻想著細雨下的橫濱海旁,心情反而是出奇的輕松。

由於大霧的緣故,我絕不敢開快車,一宜保持著頗慢的速度,在郊區的狹窄公路前進。就在我把持著方向盤,拐過一個急彎的時候,竟看見一輛計程車撞倒路旁一株大樹,車頭部分嚴重損毀,並且擱在山坡的邊緣,搖搖欲墜。我不敢誇口說駕駛技術了得,但勝在反應算快,連忙扭動方向盤,否則必撞向失事的計程車,甚至兩輛汽車齊齊墜下山坡。

我猛力踏下油門,緊急煞掣,跳下吉普車,奔向幾乎已撞成廢鐵的計程車,發覺裏面正傳出微弱的呻吟聲。走近車頭一著,司機被夾在駕駛座之中,重傷昏迷,而後座的乘客,正是血流披面的何神父。


  

我利用無線電話報警之後,企圖先救出計程車的司機,奈何對方已被一堆廢鐵夾著,動彈不得,我只有轉而將何神父扶出車外。

誰知才把他的身體移離計程車後座,整輛計程車竟突然傾前,幾乎就此掉下山坡。鮮血從額角湧出的何神父,瘋了似的想飛撲到車廂中,拿回殘舊的大皮箱,幸而我雙手將他抱緊,才不致被他發狂的沖力把這輛失事計程車推上深穀。

「我替你拿。」我神色慌張的何神父道。

「謝謝你,年青人。」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未曾離開過那具被夾在半掩車門中的大皮箱。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車門前,准備用快而准的動作,提起大皮箱。就在我的右手正伸向皮箱挽手時,大腦突然收到訊號,連忙的把手縮回,原因是我想到可怕的後果。

「我的皮箱——」何神父又再沖前,撲向大皮箱,他將我一推,竟然被他無情的沖力,雙雙撞倒在路上。

「司機還在車子裏。」我按著何神父說:「任何的移動,都有可能令整輛車墜下深穀。」

「那就更加要拿——」何神父猛力把我一推,整個人再次撲向計程車。我轉身伸出雙手,抱著他的右腳,令到老人家倒在地上。可是他仍伏在馬路不停向爬,誓要抬回車間夾著的大皮箱。

「別阻止我!」何神父大叫,雙手亂抓,而我則拼命捉住他右腿,叫道:「你太自私了!車中還有另一個人!」


  

前往警署錄取口供

遠處傳來刺耳的警號,濃霧中出現藍色和橙紅色的間燈。兩名騎著電單車的巡警,已駛到我們的面前。其中一名警員跳下電車大叫:「你們在幹什麼?」兩人迅速奔前,將我們分開。

何神父仍不斷掙紮,想撲過去取大皮箱。

「是你報警的?』巡警放開我,盯著我腰間的無線電話:「救護車很快就會到。」接著走近計程車的車頭,發現被夾在座位中的司機,便沖到電單車旁,用無線電對講機通知警隊,加派消防員到場,協助拯救工作。

在另一名巡警的勸喻下,何神父開始平靜下來,甚至肯坐在地上,讓人替他止血。我向警員交代發生的經過,而救護車的警號亦由遠而近,尾隨還有警車和兩家報館的采訪車。

兩名記者連環拍下搖搖欲墜的計程車照片,便走到我的面前,豎起大拇指道:「又是比宇無名遲來一步,佩服佩服!」

「佩服佩服?」我白了兩名行家一眼,歎一口氣,道:「是我報警的。」兩人已急不及待,從袋中掏出記事簿,問我目擊的經過。

警方召來吊車,將失事計程車的位置固定,消防員就用電剪,弄開夾著司機的廢鐵,救出早已陷入昏迷的傷者。何神父趁著一片混亂,越過用長型膠紙圍成的封鎖線,沖到後座,一手奪回夾在車門邊的大皮箱。

目送救護車把重傷的計程車司機,以及情況普通的何神父送往醫院後,我就駕著吉普車,尾隨警車返警署錄口供。真是冤家路窄,這宗車禍發生的地點,亦屬於白勵仁所管轄的警區範圍,我竟然就在警署門外,跟這家夥碰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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