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汽車早已進入昌明路。 我向著車廂外面探望著,不要錯過了昌明裡一弄。 不料汽車將近駛近一弄口時,有一個穿豆沙色黑條紋西裝的人,正從那弄里走出來。 我仔細一瞧,正是那余甘棠! 這意外的發見,當然使我突然緊張起來。 我急忙把左臂的肘骨抵著倪金壽的手臂,低低地驚呼。 「真是他——余甘棠。 」 倪金壽也緊張地離了座位,發出一聲「停車」的命令。 汽車還沒有十分煞住,他早已開了車廂的門,跳下車去。 我也跟下車去,瞧見余甘棠正站在人行道邊,舉起了右手遠遠地在招呼馬路對面的一輛黃包車。 倪金壽毫不遲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突然招呼他。 「余甘棠,哪裡去? 那少年的身子震了一震,慌忙旋轉頭來,臉上滿顯著驚恐。 他的目光只向倪金壽的臉上一閃,那隻高舉的右手突然降落下來,好象要伸到右手的衣袋裡去。 「別動!」 倪金壽的手槍早已出了皮殼,槍口已抵住在余甘棠的腹部;他的左手同時伸進余甘棠的短褂的右邊袋裡,一霎那間,果真摸出了一支舊式鍍鎳轉輪小手槍。 我的手本也把握在衣袋中的槍機鈕上,這時已沒有拿出來的必要。 那余甘棠起初有些驚惶,等到他的手槍被倪金壽搜出以後,神氣上反而寧靜起來。 他問道:「做什麼?你們是誰?」 倪金壽一邊把搜得手槍放在衣袋中,一邊答道:「沒有什麼。 你用不著雇黃包車了。 這裡有現成的汽車。 」 他疑遲地說:「可是要綁我?」他的眼光瞧到我的身上,又露出一些驚訝之色,彷彿他剛才在電梯上所得到的印象,還沒有消滅。 「你們是不是公務員?」 倪金壽答道:「你真聰明。 走罷。 」 他仍站住了不動。 「拘票呢?」 我暗忖他當真是個知識分子,顯然了解到法律的順序。 可是一個知識青年,竟墮落到這般地步,不能不勾起我一種不可名狀的慨嘆。 倪金壽答道,「拘票?還沒有。 此刻還在偵查時期,請你到警廳里去問幾句話。 」 他冷笑似地說:「請我?用手槍請?」 倪金壽說:「這是自衛。 你袋裡搜出來的什麼東西?他把左手在自己的玄色細呢夾袍子的衣袋外面而拍了一拍。 「快走罷。 」 他又沉吟了一下,便點點頭,向著那輛停著汽車走去。 那汽車門本沒有關上,倪金壽搶在他前面,先走上車去。 我跟在余甘棠後面。 他在車廂中的座位,就隔在我們倆的中間。 汽車開動以後,我們三個人都保持靜默。 過了二三分鐘,他似乎經過了審慎的考慮,才構成了一句簡短的問句。 「你們憑著什麼拘我?」 倪金壽似乎不願在車廂中作答,等了一等,才同樣簡短地回答。 「你自己乾的什麼事,你總知道。 」 余甘棠不再回答,但他的眼睛凝視著前面司機人的背,好像在竭力思索。 我坐在他貼身,覺得那發膏的香味和汗臭交雜的氣息,刺鼻難受。 我暗忖他是個大學生,在一般人看來,他是個知識分子,也是個未來的社會領袖。 但他的精神時間,既然大部分消耗在化妝科,跳舞科,和異性交際科上,他的成績一定也可想而知。 這樣的青年,當真可以做社會的領導者嗎?唉! 在汽車進行的途程中,除了他和倪金壽的短短的一問一答以外,竟沒有別的話。 汽車到了警署門前,倪金壽仍最先下車,照樣把他隔在中間,一直走進警署的大門。 其實他的態度倒很從容,並沒有逃走的傾向。 我們三個人進了倪金壽的那間面積寬大而布置簡單的辦公室,先把門關上,然後移過一把椅子靠近他的書桌面前,叫余甘棠坐下。 他也並不謙遜,安閑地坐下。 我也坐在一隻皮墊的軟椅上。 我有一種驚異的感覺。 我瞧余甘棠的神氣非常寧靜,竟沒有什麼恐懼的表示。 論他的年紀,不像有過「吃官司」的經驗,那麼,他這種神氣的來由,分明也不是出於「老練」。 倪金壽在書桌後面坐下,從衣袋摸出那支剛才搜得的鍍鎳小手槍,約略瞧了一瞧,隨手放在書桌面上。 他先向余甘棠瞧瞧,定了定神,便開始說話。 「余甘棠,你是個大學生,也懂得法律的順序。 我想我們用不著其他廢話,你還是坦白地自己說罷。 」 他抬起頭來向倪金壽瞧著,問道:「我說什麼?」 「當然是你自己乾的事啊。 」 「我幹了什麼事?」 倪金壽又把目光回瞧在他臉上。 「這還問我?你莫非還想狡賴?」 余甘棠疑遲了一下,好像一時間不知怎樣回答。 接著,他緩緩地說:「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干過什麼事。 」 倪金壽苦笑了一聲。 「好口才!好,我看我不能不說得明白些了。 你殺了一個人!」 那少年一聽這話,他的身子禁不住震了一震,眼睛里也開始漏射些駭光。 「殺了誰?」 「王麗蘭——那位舞國皇后。 」 倪金壽的驚人的答話,卻只換得這少年的一陣冷笑。 他向倪金壽又盯了一眼,又開始靜默了。 倪金壽倒反而有些窘態。 因為這一陣冷笑,的確也出於我的意外。 倪金壽低頭頓了一頓,忽從衣袋中摸出那本記事冊來。 他一邊翻著那記事冊,一邊說道:「你可是以為我憑空冤枉你嗎?你聽著,我姑且舉幾個證據給你聽:你和王麗蘭的關係已有相當時間,常趁著陸健笙不在的當兒,在伊家裡過夜——伊家裡是在青蒲路二十七號。 」 倪金壽的目光從他的記事簿上移到余甘棠臉上,余甘棠的視線卻再沒有勇氣和他接觸,只低沉到他自己的皮鞋尖上。 這時我也注視到他的皮鞋。 那鞋是黃色紋皮的,鞋頭是尖形的,和我剛才在屍屋中所鉤摹的那兩個男皮鞋的印跡,似乎不同。 因為那兩個印,尺寸雖各不同,卻都是圓形式的: 倪金壽繼續瞧著記事冊,說:「最近,王麗蘭又有一個新相好趙伯雄。 這種浪漫女子棄舊戀新,原不足為奇。 你卻認真起來,便開始恨伊。 在十一日那天,你和趙伯雄碰了面,彼此就衝突起來。 那時王麗蘭袒護著伊的新歡,公開地排斥你。 你因此便越發恨伊,引起了謀殺的心。 這就是你殺人的動機。 」 這少年已不再像先前那麼安靜了。 他雖依舊默默地低著頭,但我瞧得見他的面頰上已沒有一絲血色。 第2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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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后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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