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種種疑問和未定的驚魂,我跑進了離小區不遠處的派出所,底樓門外正在陽光下剝毛豆的老太太,被我嚇得撒了一地的豆子。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將發現屍體的事情對民警說了一遍。 接待的民警不慌不忙通知了他的兩位同事,讓他們跟隨我返回那間藏有屍體的屋子。 到了走廊我不由放慢了腳步,再次面對屍首著實受不了。 警察繞開磨磨噌噌的我,問道:「是哪間?左邊還是右邊?」 「右邊!」我用手指了指畫家的房間。 一名警察抓住門把使勁轉了轉,發現門鎖上了。 我記得我跑出房間時,並沒有順手帶上門,也許是風的緣故吧!不曾料到,門把自動轉了起來,房裡有人!兩位警察也緊張的將手搭在了腰間的武器上。 是誰在裡面呢?難道是…… 「警察先生,有何貴幹?」門從裡面打開了,魯堅疑惑不解的問道。 這個情況更令我疑惑不解。 而我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你不是死了嗎?我能肯定剛才看到的是具真真切切的屍體,不是惡作劇,作為推理小說家,這兩者的差別是顯而易見的。 我簡直不知該不該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們接到這位先生的報案,在你的房間內發現一具男性的屍體,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靠牆站,雙腿分開,兩隻手放在我能看見的地方!」顯然警察有點不知所措,但他們還是很好的控制住了場面。 魯堅看了我一眼,就象赴刑場的烈士在人群中看到出賣他的人一樣。 他有些生氣,不過還是按照警察說的去做了。 兩名警察迅疾沖入了他的房間,窗帘已被拉到了窗戶的兩邊,室內格外明亮,玻璃窗也打開了,可我還是能聞到那噁心的氣味。 來到我所說的大衣櫥的鏡子前,年長些的那位警員甩頭示意同伴打開櫥門,我站在門外,探頭看著那位較年輕的警察,在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后,慢動作般伸手拉開了櫥門。 由於我的位置在衣櫥的側面,所以櫥門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只得通過兩位警察的表情感受來自屍體的恐怖,兩位警察繃緊了臉,眼神不安的跳動著,額頭上一片烏雲正遮蔽過來。 但很快,他們長噓一口氣,用責備的語氣對我說:「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隻死貓。 」 「怎麼可能?」我說道:「我明明親眼看到屍體的。 」我邊說邊走到他們的身邊,櫥內魯堅的屍體不翼而飛,就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就象真的沒有過屍體。 我急忙掃視四周,沒有地方能隱藏那具成人的男性屍體而不被發現,狹小的衛生間和廚房也沒有可供藏匿的空間。 躺在櫥內的居然是我可憐的小白貓,它身體軟塌塌的橫在裡面,張大的嘴呲裂著犬齒,模樣令人膽寒,它的血幾乎染紅了全身的白毛。 難道真的是我看走眼了?還是魯堅死而復生? 一旁年輕的警員盤問起魯堅來:「你叫什麼名字?你有沒有發現這間屋子的異樣情況?」 「我叫魯堅,是作畫的。 我不知道你們來我家究竟是要找什麼東西?」 「找一個叫魯堅的屍體。 」年輕警員查看了一下手中的記事本:「等等!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魯堅。 」 「小夥子,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年長的警員給了我忠告。 這間16平方米大的房間在我跑去報案的這短短几分鐘內,居然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它褪去了地獄般的猙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畫家明亮的工作室,屍體就在這裡憑空消失,我的寵物卻枉死在「魔鏡」之內。 眼前的這個魯堅真的就是他本人嗎?可是我親眼看見了他的屍體,毋庸置疑,那不可能是個有心跳的人,那暗紅色的血,那令我作嘔的屍臭,就真實的在那面可怕魔鏡背後的大衣櫥內。 我願意用我的腦袋起誓。 「你沒事找事啊!上次也是你說什麼衛生間的浴缸下有你房東太太的屍體,結果讓我們忙活了一整夜,卻一無所獲,這次你又添亂!我看你是得了誇大妄想症!」魯堅用他一貫的傲慢語氣對我說道,看來眼前的人正是我認識的那個魯堅。 這使得我剛才堅如磐石的信心,頓時土崩瓦解。 我自然無言以對,任由惱怒的警察訓斥。 就象諺語故事《狼來了》中的牧羊童。 我就在那次報案后失去了別人的信任。 兩位警察發泄一通后離去。 我躺在床上,認真仔細分析一遍方才發生的種種異常。 事情的真相可能有三種:第一種,魯堅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他並沒有去寫生,在出門之後立刻折回,從一樓的天井爬上二樓,坐在自己的衣櫥里扮演屍體,以便把我嚇個半死。 在我報警的幾分鐘里,他走出大衣櫥,將一切恢復正常。 不過這種假設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破綻,魯堅如何得知我想要進入他的房間呢?難道他發現我昨晚偷窺的事情了?或者他從我今晨的眼神中察覺出了我的好奇?雖然勉強,但以魯堅對我的了解,不排除是他導演了這出惡作劇。 如果是這樣的話,殺死我的小白貓未免太過分了。 第二種,屍體的確存在,可並不是魯堅,在沒有主光源的房間里,在心理緊張的情況下,或許我一時看走了眼,將他人的屍體誤以為是魯堅。 那麼魯堅就是這具屍體的製造者。 被我發現后,他企圖掩蓋罪行,將屍體藏在了一個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想到的地方。 我從去報警到返回,花費了十分鐘都不到的時間,魯堅幾乎不可能將一具壯年男子的屍體搬運出我們走廊的門。 如果說的絕對些,以走廊的門為界限,這就是一個密室。 將重量在75公斤左右的屍體向樓上搬運不是明智的選擇,而底樓又有一位愛管閑事的老太太把守,她不可能錯過搬運屍體這樣的大場面。 看來魯堅的底細我還未完全摸透,他充滿著危險。 第三種,魯堅真的死了,殺害他的兇手扮演起魯堅,企圖掩蓋殺人的罪行。 在一部美國的電影中,我見過這樣的故事情節。 不過這個假設和第二個假設存在同樣的藏屍問題,況且現實生活中要扮演另一個人是談何容易的一件事啊!再說,我也完全沒有發覺剛才那位「魯堅」有一反常態的地方。 可能讀者朋友們還有更加切合實際,更加合理的推測和假設,但我只想到這三種。 解決這一切最重要的問題,屍體在哪? 三種推測中我最傾向於第二種可能,認準方向,我順著謀殺案的假設一路走下去。 魯堅仍然活著,我親眼看見他的屍體,兩個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在事實的基礎上,最為合理的解釋就是魯堅殺了一個人,而這個人被魯堅藏在了大衣櫥之內,當被我發現后,是魯堅把屍體移去了別出。 找到屍體就能弄清事情的所有真相,同時滿足我的好奇心,證明我的誠實,說不準還能幫助警方偵破謀殺案,恢復我的誠信,同時消滅一個強勁的情敵,如此一舉三得的好事,只有傻瓜才會不做。 至於魯堅,我和他並無深厚的交情,或者說彼此的厭惡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我調整了自己在床上的姿勢,側身從後腦下抽出了發麻的手臂,伸手去揀掉落在地上的被子,猛然間,一股刺鼻而又熟悉的氣味湧來,使我的胃部一陣翻騰。 -- 不要懷疑人類的這種奇特感應,當有人靠近你的時候,你會有五感之外的第六感。 我突然想到,既然我會偷窺鄰居魯堅,反之,這個奇怪的男子是否會使用同樣的方法偷窺他的鄰居呢?我似乎看見門鎖孔後有隻眼睛眨了一下,那是人類的眼睛。 那雙眼睛正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我家徒四壁,所有家當都揣在身上,我的門僅僅是用來遮擋別人的視線,因此我脆弱的門就被人輕易踹開了,這一腳和那隻眼睛同屬於魯堅。 他面目變得猙獰可怖,他齜牙咧嘴,眉毛之間和鼻子上的皺紋讓他就象要發起進攻的惡狼,那雙眼睛渾濁卻又懾人魂魄。 我只聽見他一陣野獸般的咆哮,留在視網膜上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他掄起手中的一件東西向我砸來,我感覺頭頂一陣熱乎,還來不及感受恐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信寫到這裡,護士第五次敲門,示意我該熄燈睡覺,並送來幫助睡眠的藥丸。 顯然,我要是再不識趣的話,護士們會讓我深刻的體驗院規的存在。 何況一大摞信紙也無法塞入一隻信封內,我還需要更多的信封和郵票,所以沒必要急著寫完。 留些精力好在明天寫出我來到療養院前最後一天的離奇經歷。 我乖乖的服下藥丸,護士帶著假惺惺的笑容為我蓋好被子,她一定認為我病情已在她的控制之中,她終於可以躲回他的護士室打個瞌睡到天亮了。 白色的小藥丸很快在我體內發揮功效,我昏昏欲睡,周圍瞬間萬籟俱靜。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天中多次提及的每個人,走馬燈般的從我眼前閃過,我知道這是大腦皮層活躍產生的夢境,離別四年的故人一一出現,房東先生和她的太太,那位謝頂的編輯,我心愛的房倩倩,我沉浸在虛幻的幸福中,大笑不止,不過這一切在魯堅那張兇殘的臉出現后蕩然無存。 我急忙睜開眼睛,身體卻無法動彈,低頭一看,我被綁在了一張靠椅上,四周牆上掛滿魯堅的畫像,這不是病房,這房間的布置同我四年前噩夢開始的地方一模一樣,我的正前方有隻大衣櫥,鏡門敞開著,一個人紋絲不動的坐在裡面,他就象和大衣櫥融為了一體,他坐在陰影之中,象來自黑暗世界的騎士一樣難以辨認,可我還是認出了那是魯堅。 我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我知道,此刻他啊一定正盯著我,就象狼群窺視盤中餐一般,我象只用來引誘野獸的小羊羔,被栓在了猛獸的捕獵區內。 黑暗中的魯堅對我說道:「你這個蠢豬終於發現我的秘密了,你的好奇心真把你害慘嘍!」 「我沒有發現你的秘密,根本沒有!」此刻,我只想保命。 「你膽怯了?你偷窺的時候是否也感到害怕和愧疚呢?」魯堅終究還是發覺了我的行為:「象個男子漢,承擔你的責任,真不知道房倩倩會愛上你這樣的男人,一個懦夫,你沒有權利得到她的愛。 」 對男人來說,虛榮心是決定他們成功和失敗的重要因素,我不想在房倩倩的問題上輸給任何人,我惱怒的回駁道:「你才是躲在陰暗角落裡的變態佬,你該慶幸我的手被綁著,否則我會揍得你滿地找牙!」 「噢!我們的大作家生氣了!看來你對房倩倩是動了真情,但是你是否真的愛她呢?別急著回答,請先捫心自問一下,你為什麼如此在乎她?在她無助絕望之際,你除了趁虛而入還為她做了什麼?而你的內心,卻得意的向我炫耀你的戰利品,你得到了我同樣渴望的東西,想籍此證明你高我一籌!其實你自私自利,關心的只有你自己,甚至膚淺到為了面子,想徹底擊垮毀滅我。 你冠冕堂皇的痛斥社會中的罪惡,自己卻在鎖孔后干著不恥的勾當,你的所作所為無非就是想要滿足你的虛榮心!」這聲音象是來自地獄,象是撒旦正在突破我最脆弱的部位,進而全面控制我的靈魂:「現在你能否無愧的回答我,你愛房倩倩嗎?」 「我,我,我……」我說不出「愛」這個字,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沒有勇氣回答他,可能我顧慮要是稍有不慎激怒了他,我想我就會見到房東太太了。 「你做事一向前怕狼,后怕虎,缺乏堅定的信念。 從某種角度看,也正是自私自利的體現,不過這也不能責怪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就是人性,人們都是為了自己而存在著,我也一樣。 」 大衣櫥的底部滴淌著粘稠的液體,循著痕迹向上看去,我簡直不敢相信,那些綠不拉嘰的液體是從魯堅的褲管里流出來的,隨著地面上這種液體越積越多,它象條毒蛇般開始向我這邊游過來,伴著我這幾天開始熟悉起來的氣味。 這衣櫥里究竟是人是鬼?我不禁想要湊近看清魯堅的臉。 就象上天知道了我的意願,房間里明亮了起來,陰影從衣櫥里慢慢轉變為溫暖的陽光,魯堅象蛻皮中的蛇一般褪去身上的黑色,櫥中人的樣子終於完全呈現在我的眼睛里了。 發黑朽爛的皮膚上沾著綠色的液體,手指甲早就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如同搗爛的肉漿。 腦袋耷拉在一側的肩膀上,身體無力的倚在大櫥內壁的木版上,就象中風癱瘓的病人。 那張我印象中的臉卻近似一個骷髏,一隻眼球已經不見,黑洞洞的眼眶頗為嚇人,嘴巴微張,白森森的牙齒正對著我微笑,七竅血跡斑斑。 這就是我先前見過的那具屍體,雖然面目全非,恐怖的讓我迫不及待的轉開目光,但我仍能肯定這就是魯堅。 並且已經死了有段時間,額頭上開裂的口子表明著謀殺的發生。 難以置信,這副模樣的魯堅剛才居然對我開口說話,如果不是我瘋了,就是撞見鬼了。 雖然被緊緊的捆綁在靠椅上,可雙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震的椅子「吱吱」作響。 這個魔鬼再次開口說起話來,儘管我沒有見到他動嘴:「你已經見過了,用不著大驚小怪。 平庸的人就喜歡以貌取人,如果你不幸,長著一張不受歡迎的醜陋臉孔,那麼你就會在這個墮落的社會裡處處碰壁,女上司的冷眼,女性同事的避之不及,甚至連自己的母親都會為你的尊容而感到噁心,你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受到歧視,一系列不公正的待遇,你毫無地位可言,沒有人會去了解你的感受和想法。 而我不幸就成為了這類飽受凌辱的人,我臉上紅色的胎記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但我有幸運的擁有了世界上最具魔力的東西————金錢!很多的金錢,我用花花綠綠的票子遮擋住我的臉。 那些從前對我如同對待臭蟲一樣的人們,卻象臭蟲般湧向我這坨被鈔票包裹著的糞便。 我要奪回原本就屬於我的一切,我的母親,我的愛情,以及他人的友情,我用金錢滿足她們,她們就恬不知恥的誇讚起我的容貌。 上司成為了我的部下唯命侍從。 當你的口袋裡塞滿鈔票時,就會贏得人們的尊重,這種尊重一文不值,而我卻樂在其中,象傳染上毒癮一樣瘋狂收集別人的尊重。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里,我就象擁有無上權利的上帝,任意支配和統治他人的情感。 」聲音開始顫抖起來,轉而成為了咽嗚聲,但「屍體」還是同樣的表情。 我已經四肢麻木,頭腦也混沌一片,源自本能的恐懼使我喪失了思維能力,我處於體力透支的邊緣,真正體會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1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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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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