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幹什麼?」 「幹什麼:反映情況!那該死的王義責怪我報案,昨天下午跳水自殺了!」 我們都吃驚不小。 報案不到24小時,正在我們趕赴現場的時候,嫌疑對象卻跳水自盡!我縣公安機關辦了數以萬計的盜竊案,像這樣的情形還是頭一次遇到。 於是,我們急忙趕到出事地點。 意想不到的是,王義跳水自殺的地方正是九龍潭。 時值多雨季節,九龍溪水尚未消落,九龍飛瀑以雷霆萬鈞之勢在懸崖上咆哮著。 瀑布的水頭扑打著撞擊著水潭,攪起一堆堆混濁的大浪,濁浪朝水潭邊緣的山崖扑打過去,把石壁拍打出團團煙霧,浪頭觸著石壁又卷回來,湧起一堆堆泡沫。 大夥站在突死的岩石之上,觀看著這個前所未有的自殺現場,不由得驚駭萬分。 「你說他跳水自殺,有誰見過?」刑警們詢問王恩。 「是我親眼所見。 」 「說說當時的情形。 」 「情況是這樣。 就在昨天,四月十一日早晨,我找到王義,要他退我錢,免得我把他告得坐牢。 他就和我爭吵,不承認輸了我的錢。 我說,只有他知道我家裡有錢,只有他熟悉我家的情況,只有他在四月十日晚到我家去過。 他說,這件事講不明白,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如果我把他逼上死路,就要我承擔逼死人命的刑事責任。 我以為他是故意恐嚇,不在意。 沒想到,就在下午五點鐘的樣子,有人挑了一擔穀子到我碾房裡碾米。 我就去抽閘放水,剛走出屋子,來到水閘旁邊,就見王義站在這岩石的前端。 我正莫名其妙,就見他縱身往下一跳,掉進九龍潭了!我想,他這是畏罪自殺!他等待我出現在水閘旁邊才自殺,是為了嫁禍於我!」 「那麼,你看見他的屍首了么?」 「沒看見。 只怕是被洪水漩進九龍眼了。 或者是被衝到下游去了。 反正,沒見他冒頭。 」 「還有誰看見?」 「我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看見。 他跳水之後,我馬上跑進磨坊,喊那個來碾米的人作見證,證明王義不是被我所害。 」 「那人是誰?」 「他正是我們村的治保主任楊根生。 他今天還在磨房裡磨麥。 」 大夥走進磨坊,上上下下地看過,才知道這磨坊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它傍崖而起,從左側溪岸貫穿全村,通達上游黃龍坡、青龍村的一條小路,正好從屋子的后循和峭壁之間穿過,像是一條暗道。 凡是上達黃龍坡、青龍村,下至九龍村、鎮政府的行人都必須從這屋子的后檐下走過去,別無其他選擇,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扼要之處,這屋子分上中下三層,第一層屋子的外側是一片竹籬,竹籬之下就是起自九龍潭邊緣的懸崖,懸崖有兩丈來高。 原來,這第一層屋子是建築在梯形的第一層懸崖頂端的平台之上的,屋內有一根粗大的橫軸,連著屋外的大水輪,橫軸上安裝著一個木質轉盤,轉盤邊緣裝著木質堅硬的齒輪,屋子中心有一根豎軸豎著,豎軸上達第二層屋子,其上也安裝著一個轉盤,安裝著同樣的齒輪,大小輪轉動著粗大的橫軸,橫軸上的轉盤撥動豎軸上的轉盤,那豎軸也就旋轉起來,磨坊里的石碾、石磨就跟著旋轉。 第二層屋子有三問房子,一間是碾房,另一間是老婦人秀蘭的卧室,還有一間是廚房。 這中間的三間房子都開著一個後窗和一扇後門,越過門檻,就是那條陰暗的小道。 第三層只有兩間房子,一間是磨坊,一間是王恩的卧室。 上中下三厘都有樓梯相連、我們進去的時候,水輪正在嘎嘎作響地轉動,碾房內一根粗大的呈145度的弓形木和一個直徑將近一米的圓形石滾被那根從第一層屋子中間豎起來的豎軸帶動著,一架巨大的圓規在裝著穀子的石槽里無休止地划著圓圈,將稻穀碾成黃白相間的混合物。 三樓的磨坊里,石磨也在轉動,一位蓄著長發、面子微黑、粗眉大眼的年青人正在往磨眼裡大把大把地喂麥。 他證實王恩在昨天下午的確慌慌張張地跑進了碾房,對前來碾米的他大叫大嚷,說王義跳水了。 他當時跑到九龍潭口去看過。 「屍首呢?」我問。 「沒看見。 」 「這就怪了!」我正驚詫,從秀芝卧室里傳來悲凄的哭聲。 雙目失明的老婦人和她的兒媳——王義的妻子朱素珍在那裡悲痛欲絕。 見警察到場,朱素珍突然哭得更加響亮,一個響頭磕在大夥面前,一面詛咒王恩,一面要求警察為丈夫洗冤報仇。 這婦人只是悲號。 不用詢問,看這場面,王義跳水自殺已是事實。 但是,王恩哪會有三萬元被盜王義在此案未查明之前怎麼會跳水自盡?自盡了怎麼又不見屍首? 我們圍繞這些問題進行了調查。 原來這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家庭。 王恩的祖父名叫王禹,是老磨坊的創始人,亂世之中,這王禹哨聚山中亡命之徒,當了土匪連長,搶了些錢財,就舍下這磨坊到鎮上去住了。 鎮上染房老闆黃保中雖然模樣不俊,南瓜般的臉是配了個塌鼻樑、小眼睛、大嘴唇,但他的女兒秀芝卻如花似玉、被王禹的兒子王季英看中,這王季英在一九四八年成了國民黨軍中的上尉軍官,算是有權力有勢。 秀芝就成了他的妻子一九四九年中秋節生下了王恩,解放軍南下的時候,王季英丟下母子去了香港,然後逃往台灣。 王季英的家族中有一個名叫王本華的,成年未娶,又暗戀秀芝姿色,趁王禹患病無人照料之機,曲意迎逢,照顧王禹,並藉機強行佔有了秀芝。 一九五一年懷上了王義,王禹無法,就認王本華為用子。 秀芝見木已成舟,也屈從本華做了妻子。 一九六七年,王禹一家老小被首批趕下農村,只好回到九龍村,又住進了已經破爛不堪的老磨坊,當時的大隊革命委員會並不准許他們營業,只准他們居住,日子過得十分艱難,沒幾年,王禹死去,埋葬在九龍潭下游不遠的地方。 八十年代初,田地承包到戶,秀芝才重操王季英祖業,請來木匠、石匠將磨坊修整一番。 恢復了磨坊的轉動。 但是一九八六年,王本華也命赴黃泉。 就在這時,台灣那邊有了信息,她得知王季英不僅沒有死,而且有了數萬元資產,於是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得到王季英的好處。 不出所料,一九九四年中秋前夕,王季英回大陸探親,尋到了秀芝,認了他的兒子王恩和孫子王小龍,併當面給王恩一萬美金,卻把王義冷落在一邊。 王義見了,既羨慕而又嫉妒。 於是向母親訴說了心思,要求母親向哥哥王恩求情,把一萬美金摺合的人民幣分給他三到四成。 母親秀芝心想,兄弟倆各有其父,但都是她親生,況且王義經濟較為困難,他女兒丹鳳很快就要高中畢業,報考大學正需要錢。 因此,也就為王義說情。 可是王恩說自己中年喪妻,還打算娶個女人,況且有個兒子也要上大學,開支也不小。 秀芝無法,只好以王本華生前對老父王禹進行了關照為王義說情。 王季英情面難礙,只得將自己的一枚金戒指給了王義。 王義哪裡瞧得起這小小的施捨,禁不住暗生怨恨。 不過七個多月,這盜竊案就發生了。 案發之前,王恩把本來已經存入銀行的現金(人民幣)取了三萬元,收藏在三樓上一個木箱裡面,準備大做一回木材生意,沒想到第二天晚上就被盜了。 秀芝說,被盜的那天晚上王恩去了縣城聯繫木材商,順便看望小龍。 她睡到半夜,突然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響,以為是王恩回來了,喊了幾聲,回答的卻是王義,後來,王義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回去了,因此,她也斷定那錢是王義拿了。 她請求王恩不去報警,說是兄弟倆商量,實在王義不肯還錢,她做娘的再向王季英要一筆錢。 但王恩不聽,去派出所報了案,這樣,就逼得王義自盡了。 「可是,派出所民警勘查現場時;只發現木箱彈子鎖的鐵絆被撬,別無其它痕迹,這能證明此案是王義所為嗎?他的贓款呢?三萬元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我當時提出疑問。 「這是屬於你們警察調查的事了。 如果我見了贓款,就可以把錢追回來,還請你們警察幹什麼?」王恩分辯說。 「是呀!抓盜抓贓,贓款都沒見到,你憑什麼說那錢是王義偷的?說不定是你把那錢放在野堂客(情婦)家中藏起來了,反倒過來誣害我男人。 警官先生,你們可要為我作主明!他沒有了女人,哪會不在外面找野堂客的?」朱素珍又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為了查明事實真相,我們暫時放棄了對這兩個女人的詢問,立即趕往王義家中搜查。 搜查出乎意料地順利,結果卻是王義的遺書為自己的盜竊作了證明。 這位體育教師在他的記本里寫道: 警官先生,請不必為此案花費精力。 王恩的那筆橫財雖然沒有我的份,但卻有我父親王本華的份。 王季英去台之後,是我父王本華拉扯母親秀芝和王恩度過了幾十年艱難歲月,並且是他為主禹養老送終。 王季英應該攝答我父的恩情。 我父不在世了,可我還在。 王季英應該從感激王本華的角度來關照我,王恩也應該把我視為親兄弟。 然而,他們都無情無久。 既然如此,我代管亡父把那錢拿一筆來,本來無可厚非。 但王恩報了案,要送我入班房。 我知道,從法律上講,這錢是我非法佔有,我會被判重刑;但是從情義上講,這筆錢給我也是應該的,我獲得它,心中無愧。 既然如此,我就不願將這筆錢退給王恩。 我將它燒成了灰燼,連同往事人情,都付與東流溪水,然後,我將以死的方式來抗議這個世界,抗議世態炎涼,抗議那些無情無義的人,讓他們永遠為這件事羞愧,永遠不得安寧,連王禹的靈魂也不得安於九泉。 我死之後,我要素珍也不必悲傷。 你本來就軟羨哥哥王恩的福氣,他又沒有了妻室,你可以乾脆與他共同生活,這樣,王季英在羞愧難當之後,會把你當作親生兒媳婦的,從而得到經濟的幫助,女兒丹鳳也就不愁上大學的錢了,我死也螟目了。 只是我死也不承認偷了那筆錢,我應當得到那筆錢,我本來可以把這筆錢留給丹鳳,但我料定丹鳳事用本了這筆錢,那狠心狗肺的傢伙,會從她手中奪走的。 王義絕筆 四月十一日上午 看到這裡,大夥認定王義是此案的案犯無疑。 但是有兩個疑點在我腦海里膨脹、壯大:那三萬元真的被燒成灰燼了嗎?王義跳水自盡怎麼不見屍首? 「真有那麼點意思。 」陳功感興趣地說:「冒犯罪之險以謀之,以自殺身死棄之,真是不可理解,後來如何?」 後來,朱素珍把亡夫的喪事辦得煞有介事,但王義的屍首始終沒有找到,過了三天,溪水消退,發動群眾沿溪尋找,也只見潭底同幾個黑漆漆的「龍洞」;於是大夥推測,那屍首一定被沖入大河,然後被河水沖積的某個沙灘埋葬了。 企圖發動河岸群眾協助尋屍的啟事發出了許久,仍然沒有任何信息。 就這樣,一起三萬元的盜竊案以案犯的跳水自盡宣告結束。 至於王義的屍首,前後用各種方法查尋半月沒有著落,我們也失去了尋找的信心。 對社會輿論界,我們以「懸案」稱之,可在我們辦案人心中,此案已經成了難以查明的死案,或者說是永遠沉睡的積案。 老百姓普遍認為公安機關已經徹底將此案查破,有關小報說此案已真相大白,我們都默認了,我們不需再花精力,也無需公布疑點,為自己臉上抹黑。 「既然如此,你還給我說什麼呢?沒有下文了?」陳功失意地說。 「且慢。 」我說。 剛撤兵,已是初夏。 然而案發二十天之後,也就是五月一日,縣局突然收到一封海外來信,是海峽那邊王季英寫的。 他在信中說,聽到王恩三萬元被盜,而宣布破案之後都未找到失竊款,不由得對大陸警察的辦案行為是否合法大生懷疑。 指責我們草率從事,要求安排得力的警官特此案真相查個水落石出,找回那筆失竊款,而且要來大陸親自看結果。 看到這封信后,頭兒們暗暗叫苦,為了不失大陸警察體面,只得順應那位老人的要求,安排我去了結那起懸案。 局長在給那位老人的復函中稱讚了我辦理疑難案件的耐心與能力,承諾一定會有個令人滿意的結果。 其實,我只是一個由教師改行、半路出家的警察,舞文弄墨還可以,實際辦案卻缺乏經驗。 我自感倒霉。 明擺著難以了斷的懸案卻攤在我這個只會紙上談兵的警察身上,實在難以勇往宣前。 刑偵隊長卻用詭秘的眼光和一個不可抗拒的手勢將我招呼到他的辦公室,低聲說: 「放心,我絕不會為難我的部下。 我推斷這個老頭絕不在乎那幾萬塊錢。 過了一段時間,他就會息事寧人。 不過,你去調查一下,也不必苛求自己辦那些能人都辦不到的事。 應付一下就行了,不必太認真。 喔,你說怎麼不派遣高手神探?當然嘍,我並沒說你不是塊好鋼,如果你運氣好,也算是我的福份。 至於法定的兩人以上辦案的規定,只有讓派出所同志配合你就行了。 」 我恍然大悟,自卑而又自豪,想哭而又好笑。 第二章 子夜捉姦 深夜幽靜的老鷹房裡,孤獨而風韻猶存的女主人守著一蓬火,火光映 著她的臉面,紅勃勃的。 她一會兒咬著嘴唇,一會兒側耳傾聽;一會兒不 安地站起身來到門邊窺望,似乎懷著某種希望,諦聽症她所企盼的動靜。 第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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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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