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幕 每當有人談論家鄉的優越時,我就難以啟齒,而且有點兒自卑。 因為,只要一提起家鄉九龍山的名字,大夥就知道那裡是超級別的窮鄉僻壤。 從那窮山走出來的人,即使進城當了警察,也難免不讓人說是個「土包子」。 不過,家鄉雖窮,水光山色卻是值得眷戀的。 先說那九龍溪吧,它在天塹似的峽谷深處速遙穿行,溪床上到處擱著些桌大、屋大的渾圓巨石,像是某個星球爆炸后隕落的零碎板塊,被歷史的洪流洗刷了數萬年,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兩岸多是一些懸崖峭壁,清澈無比的溪水時而在大石間、在懸崖下彎來繞去,把水底那些紅的、褐的、黃的、白的小石子洗得如同寶石一般鮮亮生輝;時而跳下懸崖峭壁,形成一段壯現瀟洒的飛瀑,響起滿壑雷霆。 鱗光閃閃的小魚兒或者在淺灘上追逐嬉戲,或者爭相從水面上跳起來又落下去,打起一朵朵水花。 每當春夏之交,山民們打著赤膊,背著魚簍,提著漁網走下山溪,享受著無盡的水趣、魚趣,獵獲著他們的歡喜。 尤其使我難忘的是家鄉的山巒,這是那樣旖旎而雄渾。 數十條山嶺在山溪兩岸排列著,像一條條巨龍從高空飛騰而下,把龍頭伸在溪水裡,龍尾卻高高地翹起在半空;山嶺都是由赭色的、黃褐色的或者灰色的山崖構成,這些山崖破碎成數千萬塊,層層堆疊上去,像龍的鱗片。 「鱗片」的縫隙問,長著一些古木蒼藤,間或有一些覆蓋著黑色泥土的山崖的斷層,其上萬木叢生,獸跡成蹊。 每到軟冬時節,山嶺之上或山谷之中都會響起獵犬的吠叫和獵人的吶喊,侯忽突發了一聲沉網的土槍之後,便是獵人們得勝的歡呼。 於是,那溪畔的山灣,或三五戶人家,或十幾戶人家的小自然村裡,就會炊煙裊裊,飄散著醉人的香味。 正是這些迷人的情景,使我對家鄉念念不忘,這想有機會回家鄉消遣幾日。 有時,甚至希望家鄉發生一起大案,讓我借辦案之機回到家鄉的懷抱。 機會終於來了,一九九五的春天,在離我老家所在地青龍村下游二十里的九龍村發生了一起三萬元現金盜竊大案。 發案的具體時間是四月十日夜晚。 我參加了這起案件的偵破小組。 後來,因為嫌疑犯跳下九龍潭溺水自盡,那案件成了一起懸案被擱了一段時間,接下來,因為有關被侵害對象的親屬催問案件真相,組織上安排我再次到了九龍村,在那裡調查了近四十個日日夜夜,還是沒有突破性進展。 再過一段時間,已是七月中旬,年初被組織上派遣到九龍村參加基層組織建設整頓工作的同志因病到醫院療養,領導上要我去代替。 這樣,我就第三次來到九龍村,而且有了更多的時間在那裡安營札寨。 那懸案的疑點如團團迷霧在腦海里繚繞,真可謂剪不斷,理還亂。 湊巧,就在這當兒,在本審公安局當副局長的陳功也回到了闊別三十年的九龍材。 老鄉相見自然十分親切。 閑談之時,難免講起家鄉的案件。 就從那時起,除功竟然被案件中朴朔迷離的情節吸引著,和我一起演出許多傳奇般的故事。 我始終不能忘記那段非凡的經歷…… 一九九八年四月 第一章 燃燒的導火索 老局長望著煙圈喃喃自語,在不到十平方米的辦公室里踱來踱去。 「難到歷盡艱難;絞盡腦汁盜來的巨款,捨得燒成灰燼嗎?難道他不會 留給妻兒嗎?那跳水自盡怎麼不見屍首……」 一 八月十五日,我已在九龍村呆了許多時日,先是斷斷續續地在那裡搞些偵查,三天兩頭到九龍村走走看看,後來因為要我參加「建整」工作,就乾脆在那裡住了下來,房東正是村治安主任楊根生。 那天,楊根生忽然告訴我陳功回家鄉休假的消息。 我甚是驚異:一向公務纏身的陳功,怎兒會有閑暇休假?於是,我以一個老鄉兼一名同行和一名老部下的身份拜訪了他;寒喧一陣之後,他說起了他以往的作為,現在的追求,以及他對家鄉的眷戀。 從他的話中。 我得知了他此次回家的原因,不僅為他驚嘆,為他惋惜,也為他傷感。 原來,他是懷著從官場上隱退下來的感慨回到家鄉的。 他還只有五十齣頭,身體還相當結實強壯,況且在公安幹了三十三個年頭,無論文的武的,智的勇的,在全市公安戰線,都是大名鼎鼎的。 然而,在去年年底,市局領導班子調整的時候,他退居二線,理由是年齡偏大,應該讓賢了。 後來他才聽說,由於有些區、縣的警察罰了那些前來投資的富商的款,那些有錢人夾起公文包、帶著滿箱子鈔稟走了,本該開發的項目沒人投資了;下面議論紛紛,指責陳功對基層警察以禁賭禁娟為名驅逐投資客商的事竟然視而不見。 領導上要他給下面打個招呼,他卻說下面的警察並沒有驅逐富商,只是依法對違法人員處以罰款,招呼不好打。 一些區、縣因此說公安機關不僅沒有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而且破壞了投資環境,這樣,「不換腦筋就換人」了。 他認為自己的確沒有處理好關係。 因此並不怨恨,只是稍感委屈。 大半年來,組織上沒安排他管具體事情,這無所作為的感覺讓他坐立不安。 思考了好久,他突然想到要寫一部反映偵探生活的書,於是請了三個月的創作假,打算在家鄉老屋完成他的心愿。 父老鄉親爭先恐後地前去探望。 但見他依然矯健,一米七八的身軀裹著件藍色背心,袒露著寬闊的肩膀和發達的三角肌,是那樣粗獷、雄壯與豪邁;在那黝黑、清瘦的臉上嵌著兩隻鷹隼似的眼睛,寬大的腦門上閃爍著睿智的光彩,頭頂上齊刷刷的短髮剛勁地豎著,散發著一種剛毅而又瀟洒的神韻。 只是沒有一星半點警察的標誌,也絲毫沒有衣錦還鄉的派頭。 我看著自己的一身警服,頓覺有自我顯示之感月他道: 「你當一級警督的不穿警服,我這二級警司卻被著這身官服,是不是有點兒惹眼?」 「你敢情是家庭負擔太重吧,沒錢買便衣是不是?啊,不必過慮,鄉親們不會說你穿著警服抖神氣的。 你不必與我相比,我這次回家鄉沒有公務活動,只是想體驗生活,找個清靜地方寫一部書。 」 「啊!我想起來了,你還是省作協會員!我見過你不少文章,真佩服!不想當官就著書立說,這也是名利雙收的事聞!」 「老弟這話我可不能苟同。 」他搖搖頭說:「你難道不知,如今寫書的人多如牛毛,但是功成名就的卻不多,我是什麼水平?哪能以此圖名?再說,以寫文章致富的人又有多少呢?若說有人寫文章賺了些錢,終究比不上人家做投機生意的一回賺十萬八萬的。 有些人寫書要花一年半載,費了幾多心血,幸運的拿幾千元稿費,不幸運的自己墊錢出書,虧血本,利從何來?我不過是覺得自己為公安事業作貢獻的時間不會太長了,把自己的一些經歷寫下來,給後來的同志們留下一份紀念或者是一點經驗,何況我現在無所事事,可以專心寫作了。 」 「照這麼說,在休假期間即使遇到什麼案件,你這位有名的老公安也不會出手了?」 「那要看是否有吸引力。 」他笑了一下補充說:「你知道,三個月的時間對於寫作來說並不寬裕,哪有閑暇管什麼案子?再說,按照屬地管理的原則,家鄉的案子還是由你們縣局辦理為好,我可以噹噹參謀。 」 「如果我所說的是很有吸引力的奇案、懸案,能夠寫進你的著作里去,為你的大作增色而吸引讀者呢?」 「咳!別逗我,這大山深處,能有什麼奇案?你可別吊我胃口。 「你不信?一告訴你,我所說的奇案正是發生在家鄉,而且是我親自參加過偵察的。 你不妨聽我說個開頭,也許能夠引發你的興趣。 」 「但願如此。 」 「那好,我先說這樣一個題目,叫做『無贓的盜竊和無屍的自殺』,是不是有趣?」 他顯出驚訝的神色,等著我說下。 我卻故意打住,因為有鄉親們在旁聽,我必須保守機密。 不一會,鄉親們都走了。 他催促道: 「好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人,無密可保了,你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來,你想聽了。 那好,我說下去,你可別打斷我的活。 我至少要說大半個白天和一個通宵。 」一 於是,我向他演說起那使人驚詫的故事。 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二日,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雨仍在下著,江河溪溝都漲了大水。 我在縣公安局裡值班,收集各鄉鎮的災情與治安情況,突然接到家鄉九龍鎮派出所的報案,說是九龍村的一個名叫王恩的三萬元現金被盜,發案時間是四月十日深夜,嫌疑人卻是他弟弟王義。 我當時不大相信,在窮得出名的九龍村。 怎麼會有人放三萬元現金在家裡?作案怎麼會是失主的兄弟?但又覺得此案有點兒吸引力,於是自告奮勇,和刑偵隊的同志們一道趕赴現場。 那個現場就在九龍潭邊的老磨坊里。 說起那個九龍潭,引起了我的回憶。 我不得不先說一段插曲,描繪一番九龍潭的綺麗風光和險要。 因為,這案情的發生與發展都與這壯觀可怖的九龍潭有關。 「這我知道,我也是家鄉人,對九龍潭、老磨坊都比較清楚。 」 「不,你陳老兄(從這時起我就稱呼他陳老兄而不稱他陳局長了)雖然也知道九龍潭,但老兄你從小外出讀書,然後,參加工作,所以對家鄉的山水我比你更清楚一些。 你聽我繼續給你講。 十五年前,我十八歲,還在九龍潭上游二十里地的青龍村當社員。 有一次,我與九龍潭有了生死之交,差一點葬身在那裡。 那是一九八一年春夏之交溪水上漲的季節,我隨父老兄弟一起將年前砍伐的松杉圓木弄下山溪,紮成本排,然後棒篙一點,跳上木排,在浪花里前進,享受著乘風破浪的神韻和瀟洒,打算把木料運送到公社林業站去,然後買回一點返銷糧。 哦,老兄,你大概也知道;九龍溪的洪水暴漲起來是多麼凶啊!它翻滾著。 咆哮著向前奔騰,一會兒沖向左邊的懸崖,把千瘡百孔的猙獰怪石拍打得七房生煙;一會兒沖向右邊的陡壁,把千萬顆玉珠拋上枯松倒掛的絕壁之上。 本排在激流中東奔西突。 一篙沒撐好,就會撞下石壁或暗礁,被崖石撞得七零八落,使放排人失去依託,落入驚濤駭浪之中做個水鬼。 那時我雖然年輕力壯、熟悉水性,但是放排卻是初次,不但沒有經驗,而且:看不清水路。 因此隊長放心不下,就親自給我當「領航員」,由他撐排頭,我來撐排梢,並且告訴我,遇到險情要當機立斷,看他如何行動,跟著他學。 我記住了,不敢稍有鬆懈。 不過一個時辰,木排衝出一段峽谷,到了一個水流比較平緩、大約有五百米水面的狹長水潭,我不由得渾身輕鬆起來,將木篙橫橫地放在木排上,任由木排緩緩漂流。 然後坐在排面上,從塑料包里取出草煙和汽油打火機,卷了一筒旱煙吧噠著,正愜意時,忽然感到排尾上翹,排頭下沉,速度加快,有失平衡,抬眼一看,木排被往下傾斜的急流推進了狹窄的潭口,潭口兩邊是突兀的,好似長堤一樣的長形巨石,洪水被巨石擠進如同壕望一樣的石槽之中,成25度角向下傾倒,洪流奔騰之聲如雷,震耳欲聾。 正在心慌,忽聽隊長大喊一聲,從排頭飛躍而起,跳離木排,登上左邊的巨石,隨即對我大聲吼叫,喊聲卻被洪水奔騰之聲淹沒了。 但我心裡知道,他一定是在喊我跳高木排,像他那樣登上巨石,可我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時不知道如何起跳。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隊長的木篙伸到了排尾,求生的本能讓我死死抓住了那根本篙,然後被隊長扯下水,拖「上了岩石。 上了岩石愣眼一看,不由得心驚肉眺,原來,那洪水衝過石槽之後,就成90度角奔下懸崖,形成落差二十多米的飛瀑,像是無數條黃龍在咆哮著朝九龍潭傾泄,把九龍潭衝起滿潭的泡沫,捲起數米高的濁浪。 那木排頭朝下尾朝天地紮下去,直插潭底,顛三倒四翻滾了一會,才漂上水面,又幾經沉浮,才漂到潭口,順流而去了。 隊長告訴我,那就是九龍飛瀑。 即使是枯水季節,那九龍潭也是深不可測。 潭底有九個無底洞,傳說是九龍出沒的龍眼。 古往今來,不知有幾多捕魚人和放排人葬身於此。 」 「這我知道。 那潭邊的確住著一戶姓王的人家。 小時候,我還在那磨坊里玩過,但是沒有敢下九龍潭的。 你說吧,那磨坊里現在的情形怎樣?了解這些情況,也許對我們今後破案有用。 」陳功插話道。 二 那磨坊倚著九龍潭左邊的懸崖坐落著。 我那次幸免於難之後,經過了那裡,並在那裡烘乾了衣服。 磨坊雖然已經古老,但仍是九龍村的糧食加工廠。 你倘若記憶清楚的話,一定記得飛瀑之上的王八潭口石槽旁邊的岩石低四之處有一條水渠,是前輩石匠開鑿出來的。 水渠把溪水引進來,通過一個長滿了青苔的木閘口,瀉進一條寬約二尺、長約兩丈的木視,衝動著巨大的木製水輪,磨坊里的石碾、石磨就都反時針方向轉動起來。 到達現場之前,我向同行們敘述了我的故事,介紹了那個磨坊。 到了鎮政府,我們又打聽了磨坊主的現實狀況。 派出所幹警介紹說,磨坊主王恩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 他年輕時當過兵,現在已四十有五,妻子也是大山裡的女人,叫張大妹,兩年前亡故了。 夫婦只生一子,名叫王小龍,18歲了,正在縣裡讀高中,七月份將參加高考。 王恩有個老母,名叫秀芝,已有七十四歲高齡,兩眼失明,不能勞動了。 他所指控的嫌疑犯是與他同母異父的兄弟王義,兄弟倆雖不屬一個父親,但都繼承了外祖父的遺傳基因,所以兄弟倆的外貌極其相像。 你見過我國著名體操運動員李大雙李小雙兄弟倆嗎?假如沒有人介紹,人能區別誰是老大誰是老二嗎?不過,李大雙李小雙很英俊,是王恩王義無法比擬的。 這王氏兄弟都是小眼、塌鼻、闊唇,酷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王義住在離老磨坊一里以外的青竹灣,也是四十有三的人了,在九龍小學當體育教師多年,生活作風不檢點,喜歡嫖女人。 其妻名叫朱素珍,是個農婦,模樣兒不錯。 他夫婦倆生了女兒取名王丹鳳,也在讀高中。 就經濟條件而言,王恩的負擔較重一點,哪來三萬元讓人盜竊呢? 我們正在鎮政府說話,卻見一個農民模樣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跑進政府大門。 鎮政府的幹部看了,有的說來者正是王義,有的卻說是王恩。 我暗自猜想,這同母異父的兄弟果真相似無二、難以分辨么?但是王義是嫌疑對象,據說證據比較充分,絕不會來自投羅網。 我這樣猜度著,第一個迎了上去,見他蓄著一頭短髮,雖然發黃,卻無霜鬢銀絲,黑紅的四方臉膛,眉毛稀疏,眼皮單薄,眼角下拉,鼻樑不塌,鼻翼擴張而又肥實,與那雙小眼很不協調,扁形的大嘴,像娃娃魚一般。 可以說,他的這副模樣,的確有點兒粗俗,可以想象,王義也是這般模樣。 「你到底是王恩還是王義?」我問道。 「我是王恩。 你們怎麼老把我認成王義?該死的傢伙你們不認得么?他臉上有雀斑,左邊鬢角邊上有一顆綠豆大的黑痣。 我怎麼會是他那個樣子?」 第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Amo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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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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